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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們還能好好在這兒嚼舌頭,早不知在哪兒哭去了。”

幾句話說的露兒住了聲,卻嘟囔了一句:“要說也邪性,這二姑娘之前咱們也不是不知道,哪是這麽個性子,見了人一句整話都說不利落,如今這樣兒莫不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怎麽就厲害成這樣了,剛在院子裏,她那幾句話說出來,明明和聲細氣的,我聽着就一個勁兒打顫兒呢。”

春桃道:“既知道,以後小心伺候着些就是了,別把閻王爺當成了小鬼,回頭得罪了,可不知怎麽死的呢。”等手和身子的寒氣都消了下去,才撩簾子進了裏頭。

雖病着,王氏卻不想在床上躺着了,成天成宿的躺着,人都躺鏽了,更懶得動了,便讓春菊挪了床被子出來,在外屋的炕上靠着,病了幾天,渾身的力氣都沒了,今兒又強撐着出去了一趟,跟春燕生了一肚子氣,這會兒更覺恹恹的沒精神,斜靠在枕頭上蓋着半截子錦被,只覺滿心裏都是愁事。

以往老爺活着的時候,自己不理外頭的事,府裏的事也多是餘忠掌着,碰上要緊的,自己才伸伸手,大多時候都在南兒的臨風軒裏。

想起來終歸是自己的命不濟,雖一舉得男,卻是這麽個病身子,自打能吃奶就吃藥,甭說指望蟾宮折桂光宗耀祖了,能平安長大繼承餘家家業都難,本來上月裏還跟老爺商議着,過了年,南兒十六,早巴巴說個媳婦兒娶進來,若能生個孫子,自己也就不愁了,哪想媳婦兒沒進門,老爺到先去了,丢下餘家這個爛攤子,讓她一個婦道人往哪裏讨主意去。

兒子自是指望不上,難道要指望隔着肚皮的庶女,今兒二姑娘那樣兒,王氏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的婆婆。

餘家的老太太可是有了名的厲害人,巾帼不讓須眉,當年公公病了幾年,若不是婆婆撐着,都不知還有沒有慶福堂了。

當時自己剛進門,老爺也還沒管事,公公一病,鋪子裏幾個刁蠻油滑的掌櫃趁機拿捏婆婆,自己躲在屏風後,瞧着那幾個掌櫃合起火來擠兌婆婆,擺明了就是欺負婦道人家,聽得自己怕的不行,可婆婆卻絲毫不亂,一樁一件誰是誰非,誰功誰過掰扯的清楚明白,不論親疏,賞罰分明,這才穩住了慶福堂,還手把手教老爺做買賣,等公公病好了,老爺也能獨當一面了。

說起來慶福堂能有今天都是她婆婆的功勞,如今這個二姑娘倒真有當初婆婆的影兒,莫不是冥冥中真有老天爺幫着餘家,要不怎麽老實巴交三腳踹不出個屁的二姑娘,就換了性子呢。

餘忠剛過來那幾句話說出來,自己如何不明白,只讓她一個姑娘管家還罷了,聽他的意思是打算讓二姑娘管慶福堂。

慶福堂可是餘家的根兒,不說她一個姑娘家如何抛頭露面管買賣上的事兒,便能出去,讓她管了,可也是麻煩,管不好,豈不是白染了這一水,若是管好了,這麽個有本事的姑奶奶,雖說年紀不大,早晚得出門子吧,餘家買賣掌在手上,不定就便宜了外人。

更何況,還有南哥兒呢,攤上這麽能的妹子,南哥兒往哪擺呢,不是她說喪氣話,南哥的身子瞧着難好了,能維持着就是自己的造化,便能娶妻生子,等孩子大了,得多少年了,慶福堂還能姓餘嗎。

雖她沒注意,這些個道理還是明白的,故此,左右都不成,可真難壞了人。

春桃進來見太太這愁眉深鎖的樣兒,不禁嘆了口氣,心說,是難,可再難日子也得過,橫是不能上吊,接了丫頭手裏的藥遞過去勸道:“太太快別想了,如今正病着,寬寬心才好得快。”

王氏接過喝了一口,藥汁子順着喉嚨下去,連心都侵的苦絲絲的,勉強喝了,用水漱漱口,才問:“兩位姑娘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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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應道:“大姑娘跟二姑娘本來臨院住着,大姑娘說如今家裏的境況能省就省些,故此一并搬到二姑娘屋裏住去了,瞧着倒比以往更親熱了十分。”

王氏道:“鳳嫣跟她娘一樣,瞧着糊塗心裏明白着呢,餘家遭此大難,想是她心裏慌,見鳳娣有主意,這才挪了過去。”

春桃道:“太太這話說的是,以往不提,如今咱們這位二姑娘真真是個主意大的,雖有主意卻不張狂,這一點兒最是難得,眼瞧着她說話兒做事,就是猜不透她心裏轉了幾彎,不緊不慢輕聲細語的,什麽事兒都辦了,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客氣,剛送她姐倆回去,給她讓到屋裏,吃了一碗姜湯才讓回來的,說天黑雪大怕老奴着了寒氣,您可說周不周到,可惜這麽個人兒倒不會投胎,若投到太太肚子裏,如今可還愁什麽呢。”

一句話正說到王氏心裏,王氏瞧了眼四下,揮揮手讓旁人下去,才跟春桃道:“你剛走,餘忠就來了,我聽着那話兒,是想讓二姑娘管咱家買賣,我這兒正發愁呢,思量半天了,你說真讓她管了咱家的買賣,我倒不怕她沒本事,就怕她真跟咱們老太太一樣,那南哥兒可怎麽好呢。”

春杏成了府裏的姨娘,春燕嫁了周勇,王氏跟前一直未嫁人的春桃,自然成了貼心人,王氏凡事都跟她商量 ,春桃也一門心思為着太太着想,自然知道太太擔心什麽,想了想道:“剛道兒上老奴也想這事兒呢,雖說二姑娘不好抛頭露面,卻虧了是個姑娘,太太想想,若二姑娘是個小子豈不更壞。”

王氏陡然警醒,可不嘛,若鳳娣是個庶出的男丁,情勢恐更難了,餘忠雖是管家,卻是老太爺跟前的人,外頭哪些掌櫃的見了,哪個不賣幾分面子,若餘府還有二少爺,早給餘忠推出去了,哪還會來跟自己商量,這麽想來倒虧了是姑娘。

春桃度量着太太的神色,小聲道:“其實也不是沒法子,太太可記得上月裏老爺過壽,咱們府裏請的那個戲班子唱了一出好看的戲,太太瞧了一天,回來還念叨說好呢。”

王氏想了想:“你說的是孟麗君。”

春桃點點頭:“正是,雖說戲文裏的事兒當不得真,可既然編出來,說不準就真有這樣的事兒,咱們不如也學學,就讓二姑娘女扮男裝,餘家的買賣,自然只能姓餘的出頭,一個姑娘家不好抛頭露面咱們南哥兒不是名正言順嗎。”

王氏呆了半晌道:“你是說,讓二姑娘冒着南哥的名兒出去,這如何使得,若讓外人瞧出來,可不得了。”

春桃道:“雖說二姑娘是南哥的妹子,年紀卻只差一歲,二姑娘生的高挑,如今的性子又帶着幾分爽朗英氣,外頭都知道南哥病了這些年,比旁人瘦弱些也在情理之中,跟前又有餘忠跟着提點,便有破綻也遮掩了過去,更何況,如今餘家的境況,再不出去個人,可不知要怎麽鬧呢,若二姑娘能穩住餘家,大不了将來多陪送些嫁妝,慶福堂還是南哥的。”

王氏想了想,也覺得事到如今,只有這個主意了,便道:“你去叫餘忠來一趟,我先問問他的意思,便他點了頭,還要問二姑娘,我這裏捉摸着,雖二姑娘管了今兒的事兒,卻不見得會插手外頭的買賣,畢竟抛頭露面的,哪個姑娘家樂意,若将來因這個尋不得好婆家,豈不把自己一輩子的終身都耽擱了,若我是她,定然不依的。”

春桃卻笑道:“太太愁這個作甚,就交給餘忠吧,說不準他心裏早有主意了呢。”

☆、第 5 章

說話兒餘忠就過來了,進了屋卻不進來,只在堂屋隔着簾子行禮,太太忙道:“忠叔是老太爺跟前的人,就是我們餘府的長輩,快着屋裏坐,春桃看座。”

春桃應了一聲,搬個方凳過來放到下首,餘忠謝了,端正的坐了上去,王氏又讓丫頭捧了茶上來,才道:“如今咱們餘家的難處,忠叔最是知道,老爺雖去了,還有南哥,便再難,也得保住慶福堂,祖宗留下來的買賣,到如今可都經了百年,若在我手裏敗了,以後九泉之下如何見老爺,如何見餘家的列祖列宗,我剛也想了,南哥雖是餘家正經兒的繼承人,奈何這麽個病身子,好在還有兩位姑娘,雖說姑娘家抛頭露面不妥,卻有一句話,事急從權,如今餘家到了這時候,也顧不得了,總不能看着餘家倒了,先保住根兒才是,忠叔說我這話可是?”

餘忠道:“太太的意思是……”王氏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往常也不理會,不妨咱們二姑娘倒是個能主事兒的,今兒的事兒忠叔也瞧在眼裏了,哪還有比二姑娘更妥帖的人呢,雖妥帖,到底是姑娘家,我這個嫡母也不能不替她打算着,先頭也是慮着這個,怕耽擱了她的終身,不好讓她出去,剛倒給我想出個主意來。”

說着瞧了餘忠一眼道:“二姑娘雖是妹子,跟南哥年紀不過差上一歲,個頭生的又高挑,外人也沒見過南哥,若二姑娘頂了南哥的名兒出去,豈不名正言順,只怕她不依,我瞧她最是尊崇忠叔,此事還需忠叔從中周旋。”

餘忠心道,都說太太性子軟沒主意,如今瞧主意大着呢,真虧她能想出這麽個主意來,倒真是個好主意 ,自己先頭只想着二姑娘是塊材料,讓她跟當年老太太一樣管着餘家的買賣,卻忘了,老太太當時可都是娶了兒媳婦的,二姑娘卻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成天對着那些掌櫃夥計不算,還要出去跟那些買賣上來往的男人打交道,真有些不妥呢。

太太這個法兒雖有私心,如今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至于能不能說動她出來管事,為了餘家百年的基業,拼着自己這張老臉求也得把她求出來。

待餘忠走了,王氏望了眼窗外,廊上的紅燈在風中搖搖曳曳,伴着西北風從窗戶紙透進來,真仿佛風雨飄搖的餘家,雪越下越大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晴。

鳳娣也望着窗外發呆,大約這幾天累的狠了,鳳嫣早早便睡了,屏退了丫頭,偌大外間屋就剩下她一個人,她沒讓點炭盆子,只在堂屋的屋角讓燒了兩個取暖,總覺着那東西不安全,即使老輩子的人用了上千年,她還是不放心。

說起來有些可笑,自己都活了兩世的人,倒比誰都怕死了,好在炕燒的熱,坐在炕上,抱着個手爐倒不覺得太冷,至少能坐得住。

上一世她不喜歡發呆,就算喜歡也沒時間讓她發呆,現代社會的節奏太快,每天就跟奔命似的,車貸,房貸,信用卡,一睜開眼就欠着銀行錢,不拼命的賺錢還賬,就得睡大街上,容不得她發呆。

想起這些,鳳娣不禁嘆了口氣,自己這一穿倒輕松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房子,車子,會不會被銀行收回去,等她回去……

想到此,不禁搖了搖頭,自己想什麽呢,怎麽可能還回去,她現在早不是那個朝九晚五的小白領了,她現在是餘鳳娣,餘家的二姑娘,這一輩子都要靠着餘家才能活着,這就是現實。

可自己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兒,在這樣男權統治的封建社會,即使有心,又能做什麽,餘家若是敗了,自己又該怎麽辦,想到此直覺眼前一抹黑,連點兒希望都看不見。

正想着,忽聽外頭院子有叩門的聲響兒,不大會兒功夫丫頭進來道:“二姑娘,忠叔來了。”

鳳娣急忙下地,丫頭服侍着穿上鞋,快步迎了出去,直迎到門外廊下,看見忠叔微微屈身,忠叔急忙側身避開道:“可當不得姑娘的禮。”

鳳娣上前扶着他往裏走:“忠叔是長輩,該着的,外頭冷,您屋裏坐。”讓到堂屋落座,讓丫頭把角落的炭盆子挪到跟前,讓他烤着,又親手捧了姜湯過來:“大雪天寒氣重,忠叔年紀大了,喝碗姜湯驅驅寒吧。”

餘忠接過去吃了,也沒必要藏着掖着,直接道:“這麽晚過來攪擾姑娘,着實是有一事要跟姑娘商議。”

鳳娣道:“忠叔請說。” “如今餘家的境況,想必不用我說,二姑娘也是知道的,外頭要賬的把府門都堵了,口口聲聲吵嚷着若再不給他們一個交代,便要去衙門裏告餘家,姑娘今兒也說了 ,餘家可禁不得官司了,慶福堂可還貼着官府的封條呢,想開封條平事兒,總要有個人出頭,大少爺那個病身子不成,太太跟我商量着,想讓二姑娘出去理事。”

鳳娣倒不多以外,今兒既出頭料理了周婆子,忠叔跟太太再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定會想到自己,想了想道:“按說這是我餘家的事,又是這麽個生死存亡的難關上 ,我作為餘家女兒不該推辭,抛頭露面也沒什麽,舍了這張臉 ,若能保住餘家基業,也是我的本分,可我一個姑娘,外頭的掌櫃夥計且不論,那些生意場上的人,如何應付?”

忠叔道:“太太也慮着這個,倒跟我說了一個主意,雖有些險,若遮掩得當,旁人也瞧不出的。”

鳳娣聽了,眼珠轉了轉道:“太太莫不是想讓我頂着大哥哥名兒出去?”

忠叔忍不住笑道:“倒是二姑娘聰明,不知姑娘的意思如何?”

鳳娣沉吟半晌搖搖頭:“不是我不出頭,卻有我的顧慮在。”

忠叔一聽忽的站起來,膝蓋一屈跪在地上:“二姑娘,老奴這裏求求姑娘了,但能餘家有第二個人,老奴都不會讓二姑娘出去,着實是山窮水盡了,餘家百年基業若毀在今朝,老奴,老奴如何對得住九泉之下的老太爺啊。”說着老淚都下來了。

鳳娣急忙扶他:“忠叔您這是做什麽,你是老太爺跟前的人,跟我的親爺爺一般無二,我一個小輩兒哪當得起您老的跪,您別折了我的壽吧。”說着忙喚丫頭婆子來一起攙他,不想餘忠固執,就是不起來:“姑娘若不應,老奴便跪死在這裏。”

鳳娣只得道:“我不是不應……”餘忠忙歡喜的道:“這麽說姑娘應下了。”

鳳娣着實沒轍,想想事到如今,仿佛除了自己餘家也真沒人了,她那個大哥,別說出去,恐怕人還沒出大門命都去了大半,鳳嫣更不能,爹一死就慌了神,哪能應付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

自己呢,鳳娣拿不準自己成不成,但作為一個在職場打滾的現代人,至少比鳳嫣要強些,再說,誰是一生下來就什麽都會的,不會可以學啊,自己也不比誰笨,且有兩輩子的優勢,怕什麽。

更何況,讓她做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她寧可當一個女扮男裝的瘋丫頭,可以見世面,可以看看這個不同于現代的世界,好過悶在家裏繡花做鞋,只是有些話還是要說在前頭。

想到此,扶着餘忠起來道:“我應下不難,卻有幾件事需的說在前頭。”

餘忠忙道:“姑娘請說。”

鳳娣道:“俗話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咱們家也一樣,若讓我主事就得聽我的,我主事一天,聽我一天,我主事一年聽我一年,買賣上的事兒既交給我,便不許第二個人插手,随着我怎麽做,這是一,忠叔可依嗎?”

餘忠不禁倒吸了口氣,雖二姑娘說的有理,可她一個才十四的姑娘家,若不聽人言的胡來,可不更是雪上加霜嗎,卻又一想,如今餘家的境況已經壞到底了,便再壞能壞到哪兒去,請二姑娘出去,本來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主意,哪還有後路可尋,再說,二姑娘今兒發落周勇兩口子的事兒來看,又豈是個胡來的。

想到此,便道:“好,老奴應下姑娘。”

鳳娣卻道:“不怕忠叔過意,您老應下可不成。”

餘忠道:“二姑娘放心,太太那裏由得老奴去說。”

鳳娣點點頭:“再有,生意上的來往賬目,不可瞞我,各個鋪子裏的掌櫃夥計,不管後頭是誰的門路人情,若有絲毫差池,由着我發落,這是二。”

忠叔點頭:“這是自然,既姑娘主事,餘家的夥計掌櫃自當聽命,前兩條老奴應下了,不知姑娘可還有三嗎?”

鳳娣望了他半晌兒,忽的輕笑起來:“忠叔您莫不是試我呢,既讓我主事,難道當一個兩手空空的擺設不成。”

餘忠目光一閃裝作不懂的道:“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鳳娣道:“忠叔就莫哄我了,我餘家百年基業靠的可不是空口白話,傳世百年越發興旺的慶福堂,若沒有我們餘家祖傳的三百張配藥的方子,恐怕咱們慶福堂的招牌早沒了,誰還記得我們餘家呢。”

餘忠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老天開眼啊,餘家百年基業不該毀于一旦,二姑娘您真是我餘家救命的菩薩,我餘忠果然沒看錯人。”

☆、第 6 章

送着忠叔出去,進了外間屋,就見鳳嫣披着衣裳起來了,在炕邊兒上坐着,不知聽多久了,一見她進來忙扯過她道:“我知道你主意大,卻也要想好了,女扮男裝頂着大哥哥的名兒出去,本來就險之又險,更何況,這可不是出去玩,是做買賣,便你再聰明,如何鬥得過那些男人,餘家又不比從前,這個褃節兒上,太太不出頭,卻讓你一個姑娘家出頭,像什麽話,忠叔也糊塗了不成,怎麽就應着太太來逼你了。”

鳳娣倒有些感動了,先頭只道姐妹就這麽回事,便親近也不過是大難來時,彼此做個依靠,如今這幾句話倒是處處為自己着想的。

想到此,身子一倒靠在鳳嫣懷裏:“我知道姐姐擔心我,卻如今我餘家的這般,太太不出頭,大哥哥病着,若我也躲着,可還指望誰呢,餘家若倒了,太太好歹有個娘家可靠,你我又該依靠何人,豈不成了失群的孤雁,不定給什麽人射殺了去,餘家若能好起來,你我才能安生,姐姐将來也能尋一門妥當的親事。”

鳳嫣自是知道這些的,卻忍不住道:“你只想着我了,你自己呢,老太太當年掌管咱家買賣,太太可都進門了,你一個姑娘家,若讓人知道傳出去,名聲還要不要了,便餘家好了,誰又敢娶你家去。”

鳳娣忽的輕笑起來:“沒人娶我便不嫁,若在意這樣的事兒,便再好也嫁不得,況,他便想娶,我還要挑揀挑揀呢。”

鳳嫣忍不住笑了起來,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不害臊的丫頭,這樣的話都說得出,我等着瞧你怎麽挑揀個稱心如意的回來。”

姐倆兒個說笑一陣,見夜深了,便進屋擁被睡下不提,再說餘忠,心裏頭着急把這事兒譜了,便也不管夜深雪大,從鳳娣這兒出去又去了東正院。

見了王氏,把鳳娣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王氏略皺了皺眉道:“旁的還罷了,那藥方若給了她,恐不妥,雖她是餘家女兒,到底将來要嫁到別家去的,這藥方可是餘家的根本,若她帶出去,豈不斷了餘家的財路,将來慶福堂可還怎麽開的下去。”

餘忠聽了不禁暗道,倒真想得遠,眼前可都過不去了,還想以後,王氏的心思他是知道的,眼瞅兒子指望不上,便指望着孫子呢,總歸一樣,慶福堂就得握在她手裏,誰也甭想分走,有這樣的心思倒也不怕,你倒是別往後縮啊,這時候知道替自己打算了,既如此,怎麽不出去先把這爛攤子收拾了呢,一聽二姑娘出頭了,倒來留後手了,便宜也沒說都讓一個人占了的,當誰是傻子呢。

更何況,二姑娘說的不錯,若沒有這三百張藥方,主什麽事,想到此,餘忠臉色略沉道:“太太倒是想的長遠,既如此,二姑娘也別出頭了,太太既捏着方子,明天先把門外要賬的打發了,再去官府把慶福堂的人命官司了了,從此就什麽都不怕了,這事兒老奴管不得了。”

說着站起來要走,王氏一愣,若她真有這樣的本事還能指望二姑娘嗎,忙讓人攔住道:“忠叔慢走一步,咱們不是商量嗎,我也沒說不給,只怕日後便宜了外人。”

忠叔回過身道:“眼前先得過去才有日後,太太是明白人,這個道理不用老奴再跟您說了吧 。”

王氏臉色一暗,嘆口氣道:“春桃去屋裏把頂櫃最上頭那個檀木匣子拿下來,不大會兒功夫春桃端着個匣子出來,放到炕桌上,王氏從腰上摘下鑰匙串開了外頭兩把鎖,拿出裏頭小一圈的盒子,上頭竟鎖着四把鎖,王氏一一打開,裏頭是個蠟封油紙包着的方子。

拿出來看了看,跟忠叔道:“這是老爺彌留之際交我收着的,卻只有一百五十張,剩下一百五十張,沒來得及交代就咽氣了,我正想問忠叔呢,平日老爺配藥都是您老跟着,可知另外一半方子的下落?”

餘忠道:“另外一百五十張在老奴這兒收着呢,這是當初老太爺的意思,怕都擱在老爺手裏,若有個閃失,定福堂就開不下去了,分着擱,便一半沒了,留下另一半也可支撐着,不至于倒了。”

王氏這才知道,原來餘忠手裏竟然握着餘家半邊兒産業呢,王氏不禁想,便自己不應他,讓二姑娘主事,恐他也有法兒的,想到此,不免惴惴,卻又想,餘忠說的倒是大實話,如今哪還能想以後呢,能熬過眼前再說吧。

第二天一早,鳳娣剛起來梳洗畢,三百張成藥方子就送到了她手裏,鳳娣便跟着餘忠到後頭賬房院子來,賬房先生早候着了,案頭一摞賬薄子,鳳娣看了都眼暈,卻也得硬着頭皮翻了翻,讓人把這些送到她房裏,以後得空再看,當前得先解決外頭堵着府門的債主。

便問餘忠:“外頭到底欠了多少賬?都是些什麽帳?有沒有定下何時還?”

餘忠道:“冀州府一共八個鋪子,照着規矩都是年底一總結賬的,今兒是臘月初三,若按往年的規矩,臘月二十三小年之前,定會把各家的帳都結算清楚的,不賒不欠,帳不過年,這是餘家的規矩,外頭哪些人是瞧着慶福堂封了,怕賬爛了,這才忙着堵門要錢,八家鋪子一年的藥材款都沒結,算起來至少要五萬兩銀子之數才能過去年關。”

餘忠說完,不禁度量二姑娘一眼,見這麽大的數目說出來,二姑娘臉色都沒變,也未露出絲毫驚詫,且她緊跟着問了句:“怎麽八個鋪子一年的藥材款才這些?”

餘忠暗了點了點頭,俗話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雖二姑娘沒管過事,這頭一句話卻正問到了點子上。忙道:“姑娘有所不知,兩萬兩只是鋪子裏尋常的藥材,那些貴重的除了當天櫃上用的量,剩下的都所在祠堂後的庫房裏鎖着呢,這是當初老太爺定下的規矩,且這些大都是往年的存項,便當年置辦的,也都是提前給了銀子的,不算在這裏。”

鳳娣終于松了口氣,不得不佩服餘家老太爺,這樁樁件件,都想在前頭了,居安思危才是一個合格的生意人,也怪不得慶福堂能在老太爺手裏發揚光大,有這些珍稀的藥材做底兒,餘家就到不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開口道:“這麽說,還有二十天的時間 ?”餘忠點點頭,鳳娣站起來道:“如此便不着急,忠叔你讓廚房熬幾桶姜湯擡出去,讓外頭那些人每人吃上一碗,這天寒地凍的,別回頭帳沒要着,再把命搭進來,可不值當了,我換身衣裳就出去,今兒必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餘忠自然知道她是要換衣裳,心裏也真服了這位二姑娘,這一招雖說明擺着邀買人心,可有用啊,先讓外頭這些要賬的人,喝上暖呼呼的姜湯,二姑娘這個餘家大少爺,再出去交代清楚,這些人還能有什麽話說,萬事都得講個理字,說下大天來,還沒到結賬的日子呢。

鳳娣前腳一進院,後腳春桃就來了,後頭跟着兩個小丫頭,一人手裏捧着個老大包袱,到了近前,先行禮進了屋打開包袱道:“這是太太讓奴才送過來給姑娘穿的,都是今年現做的,大少爺還沒上過身的衣裳,帽子,鞋,身上的配的荷包墜飾,都一套套的搭配妥當,大少爺雖說瘦,到底是個男人,骨架子比姑娘大些,昨兒晚上,這些衣裳,都照着姑娘的尺寸改好了,姑娘試試若不合适,老奴再改也不費什麽事兒。”

鳳嫣拿了一套姜紅繡着團花壽字的袍子,拽着鳳娣進裏屋換了,把她的發辮打撒,總到頭頂挽了發髻,戴上一頂鑲着獺兔毛邊兒的帽子,對着銅鏡端詳了端詳,見這般打扮起來,更比平日多了幾分英氣,越發好看,不禁打趣道:“哪裏來的公子,怎生了這麽俏模樣兒,比姑娘家還俊呢。”

鳳嫣幾句話說的俏皮,鳳娣不禁站起來似模似樣的微微躬身:“這位姑娘,小生餘書南這廂有禮了。”

姐倆互相看了一眼均忍不住笑了起來,待鳳娣一出來,春桃跟兩個丫頭也愣了愣,春桃半天才回過神來道:“別說二姑娘這麽一扮上,倒真像呢,不是知道底細的,如何看的出是個姑娘 ,只以為是誰家的俊公子呢。”

鳳娣道:“媽媽就別打趣了,若不是大哥哥病着,我何必做這個出頭椽子去,既裝扮好了這可就該去了。”

說着邁開大步出了屋,直到了前頭門上,剛出大門就聽見外頭一陣吵嚷:“我說餘大管家,您這姜湯雖好,可不對症啊,我們身上再冷,也抵不上心寒,你說的再好聽,慶福堂可是封了,你們老爺也入了土,你餘家縱有底兒,幾萬銀子呢,能拿得出?還有你們那位大少爺,那天在靈堂可聽說暈過去救了半天,這才幾天兒,就能出來主事了,這話莫不是哄三歲孩子呢吧……”

話越說越不中聽,鳳娣咳嗽了一聲,走了出來,餘忠忙躬身道:“大少爺。”

☆、第 7 章

門外頭的人一聽這聲大少爺,頓時鴉雀無聲,都好奇的看過來,也怨不得他們好奇,餘家這位大少爺可從沒出過門,從小就是個病秧子,風吹吹都倒,以往他們私下裏還說,這麽個病秧子,不定那會兒一口氣沒上來,老餘家這麽大的家業,倒可惜了。

不想慶福堂一封,餘慶來一死,這位病秧子大少爺倒出來了,頭先一位賈青是要賬的頭,目光落在鳳娣身上,愣了愣,心說這大少爺雖說瞧着瘦弱了些,卻不像個有病的樣兒,莫非前頭都是訛傳,年紀雖不大,卻修眉朗目,生的好俊的模樣兒,且舉手投足沒見絲毫怯懦。

說實話,如今這個場面,若換了自己都得怵頭,可這年紀輕輕的大少爺硬是能壓住岔兒,先頭還說餘家沒人了,卻原來還有這麽一位,且聽聽他怎麽說再做道理。

鳳娣掃了一眼,其實也就二十來個人,頭先一個年紀約有五十上下,穿着老厚個大皮襖,頭上戴了頂狐貍毛的氈帽,鬓邊頭發黑白摻雜,積了一層薄雪的帽沿下,一張紫棠臉兒,濃眉厲目,頗有歷練。

想必這位就是忠叔說的賈青,這些人的頭,擒賊擒王,只把他說服,別人自然不會再鬧,想到此,鳳娣整了整頭上帽子,下了臺階,對着衆人先是深深一躬,起身道:“這些日子,家裏忙亂,沒顧上給各位叔伯登門請安,在此書南給叔伯賠禮了。”

說着又是一躬:“晚輩年紀小,又是倉促主事,藥行上多有不明白的事兒,還望諸位叔伯多多指教。”

她一這麽着,下頭的人倒不好再鬧了,只看着賈青,賈青道:“大少爺言重了,餘家的慶福堂咱們藥行裏誰不知道,指教不敢當,卻咱們一碼說一碼,我們在你餘家門外守了十天,也沒出來個主事的人,既然今兒大少爺出來了,那咱們是不是得把帳算算,我們小本經營,可比不得你餘家家大業大,婆娘孩子都在家眼巴巴望着,就指望這幾個眼珠子過年呢。”

“對,算賬,算賬,欠債還錢,打到哪兒都有理兒……”賈青話音一落,周圍幾個七嘴八舌的附和起來。

餘忠擔心的看了二姑娘一眼,卻見鳳娣擡手抱拳道:“各位叔伯說的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慶福堂封了,我們餘家還在這兒戳着,人不死,帳不爛,只我餘家還有一個人,就不能欠賬不還,卻,俗話說的好,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帳也沒有說想什麽時候結,就什麽時候結的,照着往年的規矩,小年才是正日子,少一天可也不合規矩,各位叔伯,晚輩說的可在理兒嗎?”

餘忠露出一個笑容,二姑娘心說這幾話軟中帶硬,先禮後兵,且句句扣着一個理字,讓人不得不服。

賈青笑了一聲:“果不虧是餘家的少爺,這幾句話一說,倒是我們不占理了,可這裏卻有一個緣故,慶福堂給府衙封了,櫃上的流水,庫裏的藥材,想必都打了水漂,按理說,咱們跟餘家合作多年,也不好落井下石,若是千八百的小數,甭說你餘家給不給了,我老賈頭一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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