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說着, 他又啄了她兩口。
事已至此,徐幼寧知道說他是說不聽的,只能安安心心地躺在他懷裏。
“殿下。”她伸手在他臉龐上劃着, 輕輕喊了一聲。
“嗯?”
“我……我有點害怕。”
其實,他也很害怕。
他才剛剛擁有了她, 擁有了小黃,可他似乎将要失去他們。
他的手還抱着徐幼寧, 卻又感覺徐幼寧像是一團雲, 随時都會飄走。
不。
如果她是雲, 那他就是她的天, 會将她留在這一方天地中。
太子的眼睛閉了閉,複睜開, 剛才那種絕望的情緒消散了一些,語氣亦恢複了往常的鎮定。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徐幼寧嘟起嘴,委屈道:“哪裏都不舒服。”
太子笑了起來, 用手指當做梳子梳理她亂糟糟的頭發:“知道了, 再熬幾日, 燕渟正在給你配藥。”
“燕渟?”徐幼寧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太子, 眨了眨眼睛。
太子與燕渟向來是針鋒相對, 怎麽這會兒提到燕渟, 他的語氣不像往常火藥味那麽重呢?
“嗯,是他, 我先去給你拿些吃的東西,你一邊吃,我一邊說。”
說着,太子起身,先給徐幼寧喂了一杯水。
徐幼寧喝了一口就皺眉:“這是什麽呀!感覺有些奇怪, 不像白開水。”
太子奇怪地看了徐幼寧一眼。
她嘗不出味道嗎?
他心一沉,故作沒有察覺,笑道:“這是燕渟囑咐的,你醒了就喝這個水。”
這是一杯溫開水,裏頭加了兩大勺的鹽和兩大勺的糖,說是喝了能給幼寧恢複些體力。
先前徐幼寧昏迷的時候,太子讓王吉給徐幼寧灌了一杯這樣的水,這會兒徐幼寧清醒過來,說了這麽多話,看樣子這古怪的糖鹽水确實有用。
因着這糖鹽水,太子不禁對燕渟的柚子和玉米稍稍添了些信心。
徐幼寧初時喝着口感古怪,不知道為什麽,喝進肚子裏卻覺得很舒服,嘗試了幾口過後,一口氣就把這糖鹽水喝光了。
太子見她精神尚可,接過杯子時臉上的表情已經輕松了不少,出門叫王吉傳膳。
徐幼寧這回病得重,呈上來的都是她平日裏最不愛吃的粥、湯一類,可她昏迷了兩日,嘴巴早就沒有味道了,吃這些清淡的粥菜,已經覺得極好了。
“燕渟今天來找我,說有救你的辦法,他要了一間密室,還要了一些,”太子沒有把玉米和柚子說出來,若是說了,怕是安不了徐幼寧的心,“要了一些別的藥材,說等十日就能把藥配出來。”
“密室?”徐幼寧聽着太子這話,頓時來了興趣,“燕渟他要給我煉仙丹嗎?”
太子看着她蒼白的臉龐,點了點頭:“嗯,是煉仙丹,別怕,等他煉好了丹,你的病就會好了。”
或許是因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徐幼寧的胃口特別好,喝了滿滿一碗粥,還吃了半只雞腿,不過,她這精神頭沒有維持多久,用過膳便又躺下了。
太子跟她沒說上幾句話,便見她閉上了眼睛。
因着有了燕渟的藥,解下來的十日太醫都給徐幼寧開一些進補調養的藥方。雖然徐幼寧肉眼可見的虛弱下去,但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
十日後。
“主子,梁王殿下從密室出來了。”王吉在門外激動地說。
太子心中一震,這會兒徐幼寧正好醒着,聽到這話,頓時欣喜地望向太子。
“等着,我去端進來。”太子說着,起身往外走去。
只見燕渟端着一個白瓷碗從配殿出來,只是不知為何,跟在他身後做幫手的侍衛臉色有些古怪。
待燕渟走近,太子朝他手上的碗看去,是一碗顏色有些古怪的水。
燕渟沒有跟太子多言,神情專注地捧着碗朝殿裏走去。
“出什麽狀況了?”太子頓住腳步問道。
那侍衛低聲道:“屬下……屬下覺得此藥不妥。”
“怎麽說?”
“梁王殿下從發黴的柚子皮上刮了好多黴,扔到玉米糊糊裏,就這麽弄了七天,把玉米糊糊濾了好多遍,濾出這麽一碗水來。”、
太子神色未變:“除此之外,他加了別的東西了嗎?”
“沒有,這個屬下可以肯定。”
“知道了。”太子說罷,徑直往屋裏去了。
徐幼寧坐在榻前,正笑着聽燕渟說話。
只是過了十日,她從前圓潤的小臉已經瘦了一圈,甚至能看出一點瓜子臉的味道。
那碗水還放在榻邊的小桌子上。
聽到太子的腳步聲,燕渟回過頭,朝太子淡淡一笑:“想好了?”
“十天前就已經想好了。”
徐幼寧如今已經虛弱得不行了,太子明顯能感覺到,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了。她喘不過氣,連話都講不出來。
她的身子只能拖這十天,最多十天。
只要燕渟不是給她喂鶴頂紅,只要喝下去的不是毒藥,他端再古怪的東西過來太子都會給徐幼寧喂下去。
“怎麽了?”徐幼寧不解地看着他們。
太子将小桌子上的碗端起來,捧到徐幼寧唇邊,柔聲道:“這是燕渟給你配的藥,也許味道很古怪,你得喝下去,喝下去才能好。”
徐幼寧點頭。
她的嘴巴已經吃不出什麽味道了,只是一直沒有對太子說,她也不打算說。
她染了疫症,本來就是将死之人,再說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沒什麽意思。
太子把那只碗捧到徐幼寧唇邊,徐幼寧瞧着那碗裏的水有點怪,喝一口,确實嘗不出什麽味道。
她正渴着,一口氣就将碗裏的水喝光了。
“我是不是馬上就病好了?”徐幼寧笑着問。
“是。”太子和燕渟異口同聲道。
說罷,兩人都覺得很沒意思,徐幼寧卻笑得更甜了。
她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這樣的笑容更加令人心疼。
“幼寧,這藥你至少還得喝兩次,喝下去之後,可能會有些嗜睡,你好好躺着,等明天你就能好受些了。”燕渟道。
“謝謝你。”徐幼寧自認沒有為燕渟做過什麽,可燕渟實實在在的一次又一次的在幫她,她心裏着實有些過意不去。
燕渟卻是笑:“等病好了再謝,放心,我不會叫你白白欠我人情的。”
徐幼寧沒想到他這麽輕易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正想說些別的,忽然想到了蓮花巷裏的徐老太太。如果燕渟這藥有用,是不是可以讓祖母也喝一碗呢?
她轉過頭,望向太子。
“怎麽了?感覺不舒服?”
徐幼寧搖頭:“殿下,我的祖母……現在怎麽樣了?”
徐家的情況,侍衛每日都會向他禀告,不過他從來不對徐幼寧說。
太子眼眸一眯:“我在文山別院這邊消息不甚靈通,京城的情況只知道個大概,我現在派人去打聽一下蓮花巷的消息。”
燕渟的眸光閃了一下,沒有說話,将臉轉向了別處。
“那你能不能把我祖母接過來,讓她也喝一碗這藥?”徐幼寧渾身無力,喘不過氣,說話已經很費勁了,說完這麽長的一句話,她連着喘了好幾口氣。
太子皺眉,坐在她身旁,輕輕替她拍着背。
“放心吧,我立即派人把你的家人接過來,等這次疫症的事過去了,我們再回京城。”
“好。”徐幼寧聽他答應了,終于松了口氣,她說了這麽多話,完全沒力氣了,順從地躺了下去。
太子替她蓋好被子,這才跟燕渟一起退了出來。
走到廊下,燕渟看了一眼緊閉的門戶,輕聲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她?”
徐家老太太年老體弱,根本受不住疫症的折磨,在徐幼寧到達文山別院的第二日,人就沒了。
太子瞞下了此事。
畢竟,徐幼寧已經染病,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悲傷。
“等等吧,如果你的藥有用,那就等她病好告訴她。”
如果燕渟的藥沒用,徐幼寧也……那……
太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燕渟靜靜注視着他。
太子的眼睛有一點泛紅,面容亦很疲憊,是多日沒有休息好的緣故。這十日裏他一直日夜照顧徐幼寧,同時還要處理京城裏瘟疫控制的事務。
“這個消息最好不要你去告訴她。”燕渟道。
太子眸光一斂,直直看向燕渟。
燕渟繼續道:“我告訴她。”
“哼,”太子冷笑了一下,“燕渟,我不知道你對幼寧懷着什麽樣的心思,不過,那天當着幼寧的面,我們就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一碼歸一碼,雖然你這次也許救了幼寧,可是這不代表你跟幼寧就攀扯上了什麽關系的,我的家事就不牢你費心了。”
“家事?”燕渟輕蔑地挑了下眉。
太子冷冷回了一記眼刀。
燕渟笑道:“怎麽着,幼寧的名字是進了你們李家的族譜還是進了皇宮的玉牒?”
這話算是戳中的太子的心窩子,他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燕渟故作沒有看見一般,繼續道:“所以,幼寧的家事并不是你的家事。”
“那你又是誰呢?你不會真以為幼寧是你的妹妹吧?”
“誰知道呢?”燕渟打了個哈欠,完全不把太子放在眼裏,懶洋洋地對着那個給他做幫手的侍衛勾了勾手,“走吧,還得把下一頓要吃的藥濾出來。”
那侍衛看看太子,見他沒有說話,低頭跟着燕渟進了配殿,往密室去了。
王吉剛才垂首站在旁邊,将兩人的話都聽了進去,見太子一直站在原地不動,上前道:“主子,如今還是得以幼寧小主的……”
太子瞥他一眼,王吉低了頭:“奴婢多嘴了,主子心裏跟明鏡似的。”
“徐家的人接過來了嗎?”
“接過來了,今日就能到文山別院。”
太子颔首:“幼寧最在意的就是她的祖母,我沒保住她的祖母,只能盡力彌補。”
“是,主子放心,奴婢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徐家其實也算是福大命大了,除了老太太,其他人都沒染上疫症。”
這一次,徐家感染疫症的人除了徐老太太,就只有老太太身邊近身伺候的婆子。
“那你知道為什麽嗎?”太子的臉上浮出一抹笑。
“奴婢無知。”
“說明在幼寧回徐家探望老太太的十日前後,徐家其他人根本沒靠近過老太太。”太子的語氣很冷淡,眸色亦是涼薄。
王吉愣了一下。
徐家的人那麽多天沒有接近過老太太,要麽說明,他們是有意為之,故意讓老太太染上了疫症。
要麽就是他們是不肖子孫,平常根本不會去屋裏探望養病的老太太。
不管是哪一條,都沒法細想。
“主子,那還把他們接過來好生安置嗎?”
“先安置着吧,京城那邊……”太子斟酌了一下,“叫人在大相國寺的後山尋一處福地,讓老太太落葬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