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夜幕終于落下了。
文山別院本就隐在山間, 天一黑,雖然有些星光,周遭的大山卻如一座座龐大的黑影一般圍着別院, 看得人心慌。
徐幼寧推開窗戶,從窗戶縫裏朝外頭偷看了一眼, 旋即對上了太子兇狠的目光。
“剛才都白說了?”
徐幼寧理虧,趕緊把窗戶關上, 乖乖回榻上躺着, 可滾來滾去的, 一點睡意都沒有。
剛才用膳的時候, 燕渟和太子簡單商議了一下對策,當然, 對策中大部分都是他們倆做的事,要徐幼寧做的,只是乖乖在一旁躲好。
吃完飯, 徐幼寧就被太子領回了這間屋子, 房門重新落鎖, 看起來像是沒人住的樣子。
燕渟和太子都去了旁邊那間屋子, 等着刺客到來。
刺客真的會來嗎?
也不知道他們倆呆在隔壁那屋會不會又吵架拌嘴。
徐幼寧東想西想的, 總覺得這裏是錦衣衛的地盤, 刺客哪有那麽容易過來。可太子和燕渟都如臨大敵的樣子,徐幼寧不得不緊張。
躺在榻上, 眼睛直直盯着帳子頂。
她不知道自己呆愣了多久,終于覺得困頓的時候,外頭傳來了幾聲山雀的叫聲。
山雀的叫聲跟圈養在籠中的小鳥不一樣,很清脆很悠長,像是能劃破天際一般, 聽着十分空靈。
雀鳴過後,外頭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徐幼寧嘆了口氣,安慰自己道,還是睡吧,刺客應當是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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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松懈了,困意卷土重來,徐幼寧的眼皮子眼看就要合上了,外頭突然傳來了許多匆忙的腳步聲。
刺客來了?
徐幼寧吓了一跳,立馬精神了。
她騰地一下從榻上坐起來,又不敢下榻。
太子和燕渟都囑咐過,叫她躺好,不要弄出動靜,免得叫刺客察覺這間屋子裏還有人。萬一刺客察覺這間屋子還有人,沖進來,她可招架不住。
院子裏有人在高喊着太子殿下。
聲音聽着還挺恭敬的,徐幼寧覺得奇怪,刺客說話這麽恭敬有禮的嗎?
外頭似乎也沒有什麽打鬥的聲音,她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下了榻。
她蹑手蹑腳走到窗戶邊,剛想把耳朵湊近了聽聽,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徐幼寧定睛一看,站在門口的人是太子!
“殿、殿下。”徐幼寧結結巴巴道。
太子冷笑:“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不是,我、我剛走過來。”
“出來吧,已經結束了。”太子沒好氣道,手卻伸過來将徐幼寧扶住。
結束了?
“你沒受傷吧?”徐幼寧關切地問。
太子聽到這話,臉上方才露了笑容,伸手捏了捏徐幼寧的臉頰:“沒有,我都沒動手。”
徐幼寧松了口氣,又問:“燕渟呢?”
這話一出,太子剛剛才浮出的笑容立馬化成了寒冰。
徐幼寧卻是探究地看着他,見他不說話,頓時緊張起來:“燕渟呢?他沒出事吧?”
若是太子沒動手,動手的人一定是燕渟了。
“他沒事,已經跑了。”太子扔下這句話,拉着徐幼寧往外走。
徐幼寧滿腹狐疑,但她知道,太子是不會騙她的。
他說燕渟沒事,那就一定沒事了。
想想也是,燕渟那麽聰明,在文山別院都來去自如的,肯定不會有事。
她跟着太子走到廊下,借着外頭的星光,看到院子裏橫七豎八地躺着不少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屍體,另有不少錦衣衛提着刀站在院子各處。
刺客真來了?還來了這麽多?
徐幼寧第一次見到這麽多屍體,因着這些人是在院子裏死的,院裏的石板上到處沾了血跡,撲面而來的腥氣令徐幼寧有些不适。
“聞聞這個。”太子将身上的香包解下來,塞到徐幼寧手中。
徐幼寧聽話地把香包放到鼻子上。
他這香包是宮裏配的,格外的清爽提神,聞了一下,剛剛因為血腥之氣引起的不适頓時消失了。
旁邊有機靈的錦衣衛,立馬給太子和徐幼寧搬了椅子過來。
太子先扶着徐幼寧坐下,這才落座。
很快有人點燃了院子裏的燈籠,将屍體盡數搬到牆角并排放着,又在上頭罩了一層黑布。另有人仔細清點了地上掉的東西,清點完畢後提了水将院子沖刷了一邊。
這些人像是做慣了這些事似地,不過轉瞬之間,院子裏便幹幹淨淨的了,看得徐幼寧目瞪口呆。
若不是牆角還擺着一排屍體,徐幼寧怕是都不敢相信院裏真有刺客來過,剛才看到的都是幻覺。
“錦衣衛指揮使錢清救駕來遲,請太子殿下恕罪。”有一個魁梧的大漢上前一步,跪在了太子跟前。
“錢指揮使不必客氣,什麽時候來不是你能做主的,”太子輕輕彎了下唇角,“不過,錦衣衛中有人對父皇不忠,想必錢指揮使去父皇跟前複命時需要交代一二的。”
那錢清聞言,自是有些尴尬,額上似乎冒出了冷汗:“殿下放心,錦衣衛出了這樣的人,屬下必然将其千刀萬剮,以儆效尤。”
“人呢?”太子淡淡道。
“帶上來。”錢清目露兇光,朝身後的錦衣衛揮手。
很快,錦衣衛便将兩個同樣身着飛魚服的人提了進來。
徐幼寧定睛一看,左邊那個不認識,右邊那個卻是打了好幾次交道的孫濤。
“當着太子殿下的面,你們還有什麽話可說。”錢清喝道。
孫濤已然沒有平時見面的那種飛揚跋扈的神情,面如死灰,聽着錢清的話,茫然地看着他,又看向太子。
另一個人倒是坦然自若:“無話可說。”
錢清冷笑,上前先踹了他一腳:“副指揮使大人好風度,等下了衛所的诏獄,希望你還能保持這樣的風度。”
這一腳下去,那人立馬滿臉是血,而孫濤更是立馬吓得朝太子磕頭:“求殿下給個痛快,求殿下給個痛快。”
他聲音極粗,這會兒拼盡全力在喊,震得徐幼寧耳朵都疼了。
太子眯了眯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錦衣衛直屬父皇麾下,你們的內事孤無權過問,錢指揮使。”
“臣在。”
“孤等着你清理門戶,給個回話。”
“是,待臣查清一切,向皇上複命過後,立即向太子殿下回禀。”
太子微微颔首:“夜深了,弟兄們辦差辛苦,早些辦完歇着吧。”
“多謝殿下體諒。”錢清回過頭,又朝身後的錦衣衛揮手,“帶下去,嚴加看管。”
“是。”錦衣衛很快将那副指揮使和孫濤拖了下去。
孫濤朝太子拱手道:“殿下,正院已經收拾停當,請殿下和小主移步到別院正殿歇息。”
“嗯。”太子淡淡應了聲,轉身望向徐幼寧的時候,目光頓時溫柔了許多,“這院子太髒了,咱們換個地方住。”
徐幼寧當然贊同,挽着他的手站了起來。
錦衣衛們繼續有序地在院子裏忙碌着的時候,太子和徐幼寧走出了院子。
或許是因為解決了刺客的事,徐幼寧走在別院幽靜的道路上,反而感受到跟東宮裏難尋的平靜。
“下午的時候還覺得很熱,這會兒倒有些冷了。”
太子道:“山裏就是這樣,早晚都很涼。”
一面說着,一面将徐幼寧拉到懷裏:“還冷嗎?我把衣裳給你。”
徐幼寧整個人籠在他懷中,哪裏還會覺得冷。
不過,被他這樣擁着走,徐幼寧多少有些不自在,于是笑道:“你把衣裳給我。”
太子痛快地解了衣裳,披到徐幼寧身上。
徐幼寧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依舊挽着他的手。
他們一開始住的那座小院,是文山別院裏最偏僻的一處,這會兒要走去正院,還有些距離。
徐幼寧本來想問問方才在院子裏的那一出是怎麽回事,只是身後有四個錦衣衛一直跟着,叫她不好問出來。
“殿下,我們現在是沒事了嗎?”徐幼寧想了想,含糊問道。
“嗯,沒事了。”太子道。
其實也不是沒事。
徐幼寧畢竟在蓮花巷接觸了徐家老太太,指不定她真的染上了疫症。
今夜雖然解決了刺客,但太子和徐幼寧,還得在文山別院住滿十日。
太醫說了,徐幼寧是九日前去蓮花巷的,若是十日後還沒有發病,那就是沒有染上疫症。
徐幼寧看着太子擔憂的目光,很難得地立馬猜出了他的心思。
“殿下,要不我還是去住先前那裏吧,只要有人送飯打水,我也不怕的。”
太子笑道:“那裏剛剛才死了那麽多人,你不怕?”
怕,當然怕。
徐幼寧将太子的胳膊挽得更緊了些,臉也倚在他的肩膀上。
太子自然滿意,順勢重新将她摟在懷裏。
“殿下,小主,這裏就是正院了。”錦衣衛推開了院門。
說是正院,其實是正殿,規制跟行宮那邊的皇帝住的重華宮差不多,只是要老舊一些。
徐幼寧進了院子,四下一張望,發現這邊院子打理得僅僅有條的,花木亦是精心擺放的,看着錯落有致。
“我還以為文山別院只有韓嬷嬷一個人,根本沒人搭理這麽大的別院呢!”
太子忍俊不禁:“傻子,先前人家是欺負你,特意挑最破最髒的地方給你住。”
徐幼寧鼓起了腮幫子。
其實不用太子說,她也能想到。
先前給她端的是白粥鹹菜,給太子端的就是宮廷禦膳。
他們不是出不了禦膳,是刻意想虐待她呢!
太子拉着氣鼓鼓地徐幼寧進了正殿。
這邊伺候的人不是那個韓嬷嬷,而是另外兩個婢女,雖然不像皇宮和東宮的婢女那樣挑不出一絲錯處,好歹比韓嬷嬷強上許多。
婢女伺候着徐幼寧沖浴,又伺候着她喝了一碗安神靜氣湯,這才扶她去就寝。
太子先她一步到榻邊,見徐幼寧過來,伸手拉她坐在榻邊。
“還不困?”
徐幼寧點頭。
太子朝那倆婢女看了一眼:“下去吧。”
婢女躬身退下,将房門輕輕扣上。
太子将徐幼寧軟綿綿的身子掰正:“想知道什麽,問吧。”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遲了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