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的聲音很沉、很低, 也啞着,叫徐幼寧聽了心裏涼幽幽的。
“那個時候我聽見你的心,跳得很快。”
太子側頭, 望向她:“那現在呢?”
徐幼寧朝他爬過去一點,用臉貼着他的胳膊。
“這樣能聽到?近一點, 再試試。”太子像是笑了,擡手似乎像把徐幼寧往前推。
“你別動。”徐幼寧往太子的胳膊按回原處。
他真的太虛弱了, 徐幼寧沒怎麽費勁, 便将他的手摁了回去。
徐幼寧繃着臉道:“太醫說了, 你不能亂動。”
“知道了。”
頭一回見太子在她跟前這樣老實, 徐幼寧忍不住笑了。他這麽聽話,還是得獎勵一下。
徐幼寧依言朝前爬了一點, 把腦袋貼着他的胸口趴在他身上。
他的心跳,明顯比先前要緩了許多。
“我受了傷,你就這麽開心嗎?”太子問道。
徐幼寧這才意識到, 自己居然笑了, 趕緊收斂了笑意。
“想笑就笑。”太子冷哼一聲, 閉上了眼睛。
“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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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幼寧看他這模樣, 又忍不住抿唇竊笑。
平心而論, 身受重傷的他的确比平時的他要招人喜歡得多。
不會撂狠話吓她, 也不會動了動就拉扯她,被她笑話也只能躺在這裏一動不動的, 任她擺布,比大黃還乖。
“就那麽高興?”
太子睜開眼睛,正巧對上徐幼寧的笑靥。
徐幼寧被抓個正着,趕緊轉開話題:“你流了太多血,太醫讓人備了補血湯水, 既然醒了,你再喝一碗吧。”
“別動。”太子道。
“幹嘛?”徐幼寧奇怪道,“我看你也應該很渴吧,嘴唇有點幹。”
“你過來一點。”
太子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徐幼寧的确聽得不太清楚。
她攥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了一點,下巴幾乎要抵着他的下巴了。
徐幼寧不自在地別過頭:“你要吃點什麽……”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太子擡起左手,将徐幼寧的腦袋往下摁。
徐幼寧毫無防備地,便吻上了他。
他是真的渴了,薄唇有點幹,并不像前兩回那麽潤,但吻着吻着,便也漸入佳境,連房間外頭有了腳步聲都沒有察覺。
“李深!”房門被突然推開,慧貴妃的焦急的聲音從天而降,正好撞見榻上兩個人的情景。
徐幼寧最怕的就是慧貴妃,一瞥見是她,趕忙推開太子的手爬了起來。
太子對慧貴妃的到來亦有些意外,躺在榻上扭頭看向慧貴妃:“母妃,你怎麽來了?”
慧貴妃的臉色極為難看,意有所指道:“我不來行嗎?我若是不來,今晚你就叫人在這裏給榨幹了!”
太子聽着這話便一陣頭疼,“幼寧,我想喝補血湯水。”
“哦,我去給你端一碗。”徐幼寧趕忙下了塌,匆匆出了門。
她不太明白慧貴妃說的話。
榨幹?
誰那麽殘忍,要把太子榨幹呀?
可是慧貴妃分明在瞪着她,那麽是說她要把太子榨幹?
她沒有想謀害他啊。
徐幼寧一臉茫然,好在她走出來,房門便關上了,屋裏的人和事跟她也沒關系了。
“母妃,你剛才在說什麽?”太子有些不悅。
當着自己和幼寧的面,居然說那般粗鄙的話。
徐幼寧臉皮薄,被這樣說還不知道多難受。
“我在說什麽,你心知肚明。”慧貴妃本來已經很生氣了,聽到太子這責問的語氣,頓時爆發了,連珠炮似的訓斥道,“你以為你是太子了不起嗎?你是太子也只有這一條命,都什麽時候了,還抱着女人胡鬧!”
慧貴妃一面訓斥着,一面看着蒼白虛弱的兒子流起淚了。
太子見素日強勢的娘親哭得如此傷心,一時倒無法繼續責問方才的事,只能安慰道:“母妃,暗器沒有毒,也取出來了,我只有靜養就會沒事。母妃,你怎麽知道我受了傷?”
他明明命人放出消息,說是徐幼寧受傷。
“我自有我的辦法,你別擔心,這事別人不會知道的。”
慧貴妃拉開些被子,瞧着他別處的确沒有傷口,稍稍放心。
未傷及五髒六腑,還算僥幸。
雖說右手傷得重,往後影響用劍,但太子不是武将,只要心智不受影響便無大礙。
“嗯,只傷了手,只是因為取暗器流了不少血,看着臉色差。”
“你何止是臉色差?”慧貴妃淚意稍止,又惱起來,“平日我就讓你出門多帶侍衛,不要以身犯險,你若多聽我一句,何至于此!”
“記下了,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我盡量不出手。”
今日他的确有些疏忽,沒料到會有兩撥人同時刺殺,才會遭了別人的道。
“追查的事,你就別想了,交給成奚去做,只管好好養傷,知道嗎?”慧貴妃叮囑道。
慧貴妃只是揭開了上半截的被子,便見太子未着衣衫,頓時又想起方才的情景。
若是她沒有來,就他這副樣子跟徐幼寧纏在一塊兒,今晚怕是還要鬧騰。
想到這裏,慧貴妃憤憤蓋上被子。
“上回我讓王福元提醒你,她懷着身孕,你不要去碰她。你倒好,自己都癱倒在這裏了,還由着她爬上來。”
“母妃,我只是跟她說會兒話。”
慧貴妃冷笑:“得了吧,我十六歲就進宮了,這些事我比你們清楚。上回在馬車裏,別告訴我你也是在說話。”
太子不吭聲了。
上回在馬車的事,他心裏其實也後怕過。
雖然他沒有做那種事,但是他心裏不是沒起這個念頭。
所以在聽了王福元的傳話之後,他連着幾日沒有見徐幼寧。
他擔心自己控制不住心中欲念,傷了她,傷了孩子。
“你都這麽大了,屋裏的事,我是不想說這麽多的,可是你現在受傷了,懂嗎?你要養起來,別再胡鬧了。”
慧貴妃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渴嗎?”
托徐幼寧的福,這會兒倒是不渴。
太子浮出一抹笑意。
慧貴妃見他一臉輕松的樣子,心裏稍稍松了口氣,朝着外頭喊道:“王吉。”
“奴婢在。”
“熬的湯水呢,端過來。”
門開了,補血湯水是徐幼寧端進來的,慧貴妃接了湯盅,沒好氣地說:“下去。”
說完,她看也不看徐幼寧一眼,便轉過身。
徐幼寧讪讪出了屋子。
慧貴妃端着湯盅,親自給太子喂湯水。
“仔細想想,上一次喂你喝湯,還是你八歲的時候。”慧貴妃絮叨道,“我記得,那次,也是你不聽話,非要去圍場打獵,結果從馬上摔下來,還好沒摔斷脖子。”
太子沒有言語,默默地飲湯。
等到一碗湯飲完,慧貴妃也說得差不多的時候,太子方才道:“母妃今日說的,我都記下了,不過我也有一件事想請母妃應允。”
“說吧,只要我能為你做的,哪件事沒應你?”
“母妃,往後你不要對幼寧那麽兇,她又不是下人。”
他不是詢問的語氣。
慧貴妃一聽,勃然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她不是下人,難不成還是我的上人?”
“我的意思是,幼寧是母妃的晚輩。”
“晚輩?”慧貴妃似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一般,“她如何是我的晚輩了?”
太子不疾不徐道:“如何不是?”
“李深,我是聽說你今日受了這麽重的傷,從連夜過來看你。你既然還有力氣跟我鬥嘴,看來你是真的沒有大礙。”
慧貴妃的臉色一下就拉了下來,手邊的湯盅也順勢砸到了地上。
“母妃,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容不下她?”
“我容不下她?她是我給你找回來的,我要是容不下她,她能有今天的造化嗎?”
“我很感激母妃把她帶過來。”太子道。
“我防備着她,還不是為了你,你看看她做的都是什麽事?你傷成這樣,她還想着來勾引你。”
慧貴妃一股邪火冒了起來,然而看着太子的蒼白的臉色,又生生忍了下去。
“你先養病,等你病好了,我跟你好好掰扯她的事。”
說罷,慧貴妃驟然起身,氣沖沖地往外走去。
砰地一聲,把門推開,把坐在外頭喝安神湯的徐幼寧吓一跳。
慧貴妃一出來,便惡狠狠地盯着徐幼寧。
徐幼寧一哆嗦,正在想是不是該行禮,裏頭傳來太子的聲音:“幼寧,過來。”
她小心地觑了慧貴妃一眼,放下茶杯,飛快地回了屋。
外頭的王福元小心地觑着慧貴妃的顏色,低聲道:“娘娘,咱們回宮吧。”
徐幼寧聽着外面的腳步聲離去,這才重新上了榻。
因着剛才的事,這回徐幼寧沒有躺的離太子太近。
真是個惹禍精,害她又被慧貴妃瞪了,離他遠遠的才好。
“徐幼寧。”
“我睡着了。”徐幼寧賭氣回道。
太子被她的回答惹笑了:“過來點。”
“我懷有身孕,不方便動,你要什麽東西叫王吉吧,他就在外頭。”
太子的聲音依舊很低很輕,語氣卻頗為無奈:“被母妃吓到了?快過來。”
他如今動彈不得,只能身出一只手去拉徐幼寧。
徐幼寧索性翻個身,背對着他,叫他撲了個空。
“徐幼寧,你現在得罪了母妃,若是再得罪我,往後你還有什麽好果子吃嗎?”太子冷冷道。
徐幼寧聽着他這句恐吓就有些惱。
這人看來是傷得還不夠重,睡了一覺便又恢複了往常的狠戾。
可徐幼寧不得不承認,他這句話把她說服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徐幼寧翻回過來,對着他也沒什麽好聲氣。
見徐幼寧轉過身來,太子臉上笑容複現,口中重複着兩個字;“過來。”
徐幼寧恨不得罵他了,過去過去過去,過去了又能怎麽樣?
可想歸想,看着他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終究還是心軟了。
“那你還不把手拿開。”徐幼寧蹙眉。
太子滿不在乎道:“就這樣。”
徐幼寧想說他才受了傷,就不應該折騰,可想着自己剛才因為他被慧貴妃瞪,想着自己還被他放狠話威脅,頓時坦然了。
爬到他身邊徑直枕在他的胳膊上。
如此一來,兩個人便離得格外近。
太子費力地扭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徐幼寧見他還不想睡,終究是忍不住勸道:“今日受了這麽重的傷,還失了那麽多血,早點歇着。”
說完之後,他沒了動靜。
徐幼寧以為他當真睡着了,仰頭去看,發現他正睜着眼睛望着帳子頂。
“你在想刺客的事嗎?”徐幼寧小心翼翼地問。
一天之內遭遇了兩撥刺客,還被人重傷,肯定睡不着覺。
他先前承認自己害怕,徐幼寧還是很理解的。
就好比她吧,雖然慧貴妃從來沒有說過要殺她,她都害怕得不得了。
“你別擔心,傅大人查案那麽厲害,肯定能查出刺客的真面目。”
太子唇角彎了一下,輕輕地說:“我在想你。”
徐幼寧聞言一怔,旋即有一種甜蜜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這個人真是……
“你別作弄我了。”徐幼寧惱道。
即便知道他可能是在作弄自己,徐幼寧還是情不自禁地覺得愉悅。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甚至比他們倆那次在馬車上的肌膚之親還要奇妙。
那一次,徐幼寧心裏多的是忐忑和緊張,可是他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讓徐幼寧毫無負擔的開心了。
“幼寧,你知道我看到那暗器飛向我的時候,我心裏在想什麽嗎?”
徐幼寧眨了眨眼睛,徹底迷惑了。
先前王吉說,那偷襲之人出手非常之快,暗器更是快得吓人,幾乎是眨眼之間太子就從馬上栽下來了。
怎麽暗器飛向他的時候,他還能想事情?
“我活了快二十年,自認經歷過許多險象生還的時候,但是從來沒有今天這樣的感覺。”
暗器飛向他的那一刻,他生平第一回 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他很清楚,那個東西是能要他命的東西。
“當時我覺得我死定了。”
徐幼寧不禁揪起心來。
“也是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你,想起了我們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家裏人周末出去玩的時候被毒蟲叮咬,一開始沒引起注意,後來越來越嚴重,這兩天都在跑醫院,好在現在毒素漸漸清除了,之後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