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馬南宮 (2)
大在意。
她癡不癡情,與他何幹。他一片癡情,又有誰人顧及。
丹殿的黃幔垂了下來,緩緩垂在金器上。鴻胪寺官便紛紛趕到金殿外接應百官,西州的使臣也一一被外藩王公請到了金殿內。
丁長寧無意應付他們,任誰上前行禮只是淡淡的允一聲,瞧着光掃在金殿的磚瓦上,只覺得耀眼。
“奴家參見皇上,參見攝政王。”
飛将軍攜着那春桐正跪在堂下向他們施禮。
丁長寧冷眼打量着,不知誰允了這飛将軍帶她來的,心下便又一陣煩悶。
飛将軍卻不知他的心思,見那攝政王正瞧着自家小女,便心裏一陣大喜。忙向皇上請示。
“恕臣無禮,小女春桐近幾日常說思念王爺,茶飯不思,臣鬥膽今日便把她帶來了。”
“父親!”
那春桐漲紅了臉,忙垂了頭去,卻見到王爺又心喜得很,偷偷瞧着高高在上的那人。
皇上笑了笑,便說:
“無礙,還有三日春桐也要嫁到王府了,正好這次也和大家熟悉熟悉。不如春桐坐到皇叔身邊吧,好生照料着也好。”
随即扭頭詢問丁長寧的意思。
“臣,不需要別人照料。”
出乎意料的丁長寧這麽決絕的駁了皇上的面子。皇上也是一怔,卻沒生氣,随即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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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沒進門,皇叔便心疼起人來了。春桐你坐上來吧,陪伴着攝政王,也正好待會見見長公主,聯絡一下感情。”
提到了秾華,丁長寧是怎麽也開不了口了。瞧着那人坐在了自己身邊的位置上,丁長寧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不去理會她。春桐吃了那麽多次閉門羹,倒也不覺得委屈,只覺得能與他并肩而坐,已是十分的驚喜了。
差不多賓客全至,宴席将開,還未見那人的身影。丁長寧恐那丫頭貪睡誤事,便準備遣了顧績去看看情況。還未等那人動身,便聽那黃門喚了一聲。
“長公主駕到。”
“燕公子駕到。”
這二人居然是一齊來了。倒是稀罕。
丁長寧看着那穿着禮袍一臉不服氣的小丫頭,心裏的煩悶頓時平靜下來了。
只是不知為何那秾華撅着嘴,一臉的不高興。
瞧着他也只是施了個禮,看他身邊做了春桐,又一副震驚的樣子,便撇了臉去不看他,丁長寧好像還聽到她哼的一聲。不由覺得好笑。
丁長寧暗道,是好久未見她了,就算想安慰她,也只是在夢裏。他還不知她對他要成親的态度,若是真的炸了毛,這次又該如何哄。
“燕洵我警告你,今日的事你要是敢說出去我跟你沒完。”
秾華悄聲叮囑并肩而立的那人。只見燕洵淺淺一笑。
“何事?長公主昨夜喝酒喝了個通宵,今早起不來,被臣扛了一路到這金殿的事?”
“你!”秾華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卻毫無威脅力,卻是可愛非常。
燕洵緩緩開口。
“臣倒是想知道是哪家公子陪公主喝了那麽久,連這朝親宴都敢耽誤。”
“和南宮文澤啊,你剛剛不都說了要派人去查嗎,不用查,就那南宮文澤。”
“你,你倒是還好意思告訴我?”
這下換了燕洵睜大眼睛,卻瞧着那人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他讀書壓力大,我陪他喝幾杯怎麽啦,你能不能大度一點,看看人家南宮那麽乖,那麽知書達理,你也學學啊。”
秾華嫌棄的瞅了他一眼,燕洵只感覺自己倒成了個妒夫。便忍不住想發火,但又忍住了,心裏念叨着晚上給她在珠子裏多加些劑量的毒藥,讓她好好受一受。到時候她求他給她解藥,他也不給。
秾華看着他笑了,便心裏一緊。卻聽他說
“公主想尋樂子,日後找臣就是了。至于今日,只要公主乖乖聽話,臣定是一個字都不說。”
公主見他這副樣子,心裏是将信将疑。
待禮畢後,卻聽皇上說:
“秾華,這是春桐,日後便是攝政王妃了,她對這宮裏還不熟悉,你以後可要好好照料着。”
秾華剛剛進殿雖是一心與燕洵争吵,卻也瞧見了皇叔身邊的位置被占了,心裏便是一陣煩悶。如今聽說這人便是那喚作春桐的無名小卒。便看向那人。
秾華卻瞧不出她有什麽比得過自己的,難不成是這琴棋書畫技藝過于高超?可也沒聽說過皇叔很愛這琴棋書畫之類的啊。實在是想不明白。
春桐忙起身施禮。
秾華瞧着她一副不起眼的樣子如今坐在皇叔身邊到有些小鳥依人的意味,心裏便一陣不好受,轉眼瞧了丁長寧身前圓潤的腹部,又将話都堵在嘴裏,撅起了嘴老大的不高興。燕洵忙扯扯她的袖子。
這春桐施了禮,她還未開口,定是不敢起身的,秾華才擠出了幾個字。
“王,妃,好。”
“還未成禮,不必喚作王妃。”
一旁丁長寧漫不經心的回答道。秾華嘟了嘴瞧着他,應了一聲。
皇上忙揮揮手,讓公主二人上來就座。
這秾華,領了旨便朝丁長寧那邊走去,瞧着實在沒了位置,便擠在那二人中間坐下,
扭頭朝春桐笑笑
“春桐姑娘,你往那邊點。”
随即靠住了丁長寧,沖他一笑。
“皇叔今日也好看。”
丁長寧淡淡的看着她,深知她這樣坐不合規矩,卻也不想開口提醒,只是這樣看着她,便覺一切安好。
一旁燕洵剛走到另一邊的位置,轉身卻見那丫頭跑到了丁長寧那裏撒嬌,心中不由湧上一股子無名火,暗道又得給她加毒藥劑量了。随即朝她走過去。
秾華本準備幫丁長寧揉揉肚子,卻只覺身體懸空,被人橫空抱起,卻還保持着剛剛坐着的姿勢。
“公主,臣說了要你聽話。”
“哎,哎,哎。”
秾華欲哭無淚,卻也擔心這西州狐媚子揭她的短,只能由着他把她繞了一圈放在位置上。
這下堂上堂下衆人,皆感嘆,想不到短短數日,這公主和燕公子感情便如此親昵了。
丁長寧心裏也窩了火,雖是知道這丫頭不能坐到他身邊,可為何那燕洵把她抱走時竟那麽乖巧,若是之前定想盡法子坐過來,今日卻垂頭在機案上,瞧都不瞧他。
“喂我。”
燕洵也不知為何心裏氣惱得很,便讓那丫頭為他夾菜。
秾華氣鼓鼓的擡腕,夾了一大口辣椒便往他嘴裏塞。燕洵只顧氣惱,竟未察覺異常,待反應過來只覺燒灼的厲害,便立馬瞧見了那秾華捂着嘴吃吃笑着瞧他,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
忙端起了杯子灌了一大口,卻不小心嗆到了。
秾華瞧他咳嗽的樣子只覺得痛快,但還是斂了笑容,故作關心的樣子,幫他拍背。
“燕公子,你沒事吧燕公子。”
燕洵灌了好久的水,見她那麽大聲引得別人都來看他笑話,便擠出一個笑容。
“臣無礙,多謝公主關心。”
随即握住了秾華幫他拍背的手,一副情意濃厚的樣子。
秾華感覺到對面的丁長寧投來的冷冷的目光,不由打了個哆嗦。
忙抽回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公主,這是今年陽澄湖下的肥蟹。”
哇,秾華咽咽口水。可瞧着這繁多工具,又一陣懊惱。她扭頭看看燕洵,卻見對方一臉茫然的看着她,便知那西州定是不産此物的了。他是沒法幫她的了。随即唉聲嘆氣的又垂首趴在了機案上。
“公主。”
顧績不知何時端來了一金盞,秾華打眼一看,果然是滿滿的蟹膏和蟹肉。
忙擡眼瞧着對面,丁長寧正在用那姜水洗手,瞧了他一眼,又漫不經心的轉開了視線,心裏歡喜的很。忙端了來準備用勺子挖了吃。
“王爺叮囑,公主可要記得飲姜茶,恐生胃寒。”
公主點點頭,笑得一臉燦爛。卻感覺到身邊一視線,那燕洵正好奇的盯着她手裏的東西瞧。
秾華撅了嘴,猶豫半天,終是顫巍巍的挖了一勺子遞給他。
“給你,但是吃完不能說還想要再找我要。”
燕洵好笑的看着她,只覺得可愛非常。也不接過那勺子,只是順着她的手吃了。
秾華瞪大了眼睛,這要是皇叔看見她把他給的東西喂了別人該如何是好。
可丁長寧确實看見了,他瞪着秾華,只覺心裏燒灼的厲害,卻也無撒氣的法子,轉眼瞧着那丫頭也看向了他,便伸手再次拆蟹。
秾華悄悄吞吞口水,皇叔莫不是想多拆幾只螃蟹噎死她?
可下一幕正令她瞠目結舌,丁長寧一改剛才的冷漠,随手把那盞蟹遞給了春桐。
“來,你吃。”
那春桐自然是心喜非常,忙低頭謝過。
果然瞧見了秾華張大了嘴,一臉欲哭無淚的樣子。
秾華好好想了想,便默默扭頭朝着那燕洵說。
“燕洵,你能把剛才那口螃蟹吐出來嗎?”
“殿下,息子香請到了。”
黃門們小心翼翼的擡了上來,秾華還在找燕洵要螃蟹,卻見後者臉色一緊。
“這是什麽啊?”
秾華好奇道。
“息子香,代表皇家血脈流傳的香,自前朝開始便未斷過,故被人奉為神香。”
燕洵沉了臉,果然見那黃門手中捧了一杯盞。
“皇上,生子湯也到了。”
生子湯?秾華不知為何腦袋昏沉了一下,她怎記得好似在哪裏見人喝過這湯,卻怎麽也想不出那人是誰。
不知為何頭更昏痛。
“皇叔,要不別喝了吧。”
那人只對她笑,“我願意為秾華生子。”
秾華突然覺得心口一緊,好似被攥住了胸口一般。不知為何腦裏突然閃過這兩句話。是夢嗎,怎好似經歷過一般。
她擡頭看向丁長寧,那人正瞧着那香若有所思。
“燕公子。”
李胤示意他,燕洵忙起身。
“這息子香既然請到了,便請公子和秾華一起去拜吧。”
朝親宴上,準新人需一起拜香,以求開枝散葉,接受衆人祝福。男方要當衆喝下生子湯,以表決心。
秾華一臉無措,卻被燕洵拉了手帶到到香前,拜了拜。
便見燕洵端起了那碗,遲疑着。
她聽說過這生子湯飲下後便會腹部劇痛,那樣男人才可生子。秾華想想便覺得殘忍,深知燕洵并未做好準備,便伸手拿過那湯。
“皇上,本宮不願燕公子飲湯。”
燕洵聞言瞪大了眼睛看她。
“這是為何?”
“本宮聽說這生子湯,男人喝下便腹痛不止。本宮又不喜歡孩子,便不用做這些事了。更何況,皇叔的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到時候我好好寵愛他,視如己出就行了,何必再讓燕公子遭這罪。”
她這是在,心疼我?燕洵長大了嘴。
不喜歡孩子?!丁長寧只覺得一口氣喘不出來,什麽叫別的男的不用遭罪了,那她當初還未失去記憶的時候還同意他飲湯,可是他丁長寧比不上這剛認識幾天的西州男子?!
可不知秾華是有自己的小算盤。我才不要那西州狐媚子給我生孩子。秾華想想以後有個小燕洵追着她叫娘親,便不由得發抖。
可這燕洵卻奪回了生子湯,一氣飲下。
“公主不必心疼臣,臣為了公主,受些疼又有什麽。”
他可不能被這李秾華的幾句話蒙了眼,他的目的是什麽他清楚的很。
完蛋了。秾華心想,她眼前浮現了一副女裝燕洵拉着她的手說“娘親快來為我打扮。”的樣子,只覺得要暈過去。
“長公主不要打我腹中孩子的主意了。”又聞丁長寧惡狠狠的開口,秾華頓時一身冷汗。
“這孩子有我和春桐照料,不勞長公主費心了。”
說罷牽起了春桐的手,慢慢的十指相扣,眼睛看着秾華的。
秾華愣了神,只想大聲吼叫出來,為何,怎麽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招誰惹誰了啊。
“按照禮數,這息子香需由公主好生看護至大婚,秾華可要悉心看護着,若是香滅了,可是大罪。”
秾華應聲,心裏卻還是想着那二人牽手得樣子,無精打采的垂了首。
待一切禮數成完,燕洵又牽着秾華坐回了位置。
剛剛雖是表現得強硬了些,可這心裏确實有幾分感動,便也不為難秾華,也不再叫她為他夾菜。
燕洵摸摸腹部,算着時間發作得還早。今晚的行動不可耽擱。
“王兄,公主。”
秾華聞聲擡頭,只一眼便忘了心中得苦悶。
眼前這女子豔麗非常,那雙眼睛像燕洵,輕輕一擡眼便可勾人魂。如今款款站在那裏,便讓人心生驚豔。
“靈兒。”
燕洵向燕靈點頭。秾華才知他就是燕洵得小妹,西州小公主燕靈。
燕靈雖生的妖豔,卻一臉得戾氣,瞧着她得眼神充滿了喜悅。
秾華張了嘴,雖是憋了氣卻也不好發無名火。
卻聽這小公主說道。
“我們西州有規矩,這新娘子需要和夫君家裏人比試一番,才能進門。還請公主,和我比試比試。”
燕靈揮袖一擊,一長鞭便打在秾華腳下。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看着她。
來者不善啊。
秾華苦笑,今日這宴會,怎能如此讓人身心疲憊。
也罷,她緩緩站起來。
“且慢。”
燕洵也不知為何起身護住了秾華。他自己也是吓了一跳。果然見燕靈一臉吃驚的看着他。
“無妨,既然是你們西州的規矩,我自然是要遵循的。”
秾華拍拍他的肩,心裏暗道,她秾華,論武術,絕不輸這黃毛丫頭,正好找個借口發洩一番了。
便任燕靈上前去跟皇上請示比武。
一旁丁長寧本還在生悶氣,可見那西州公主來者不善的樣子,還是認真聽了聽,聽要比武,不由心裏一驚,腹部不由得開始疼痛。
燕洵本是讓燕靈在鞭子上淬了毒,以方便他日後除掉秾華,可不知為何,今日,他沒有那麽想讓她死了。
燕靈說完,滿座皆嘩然,不知為何這西州如此氣勢洶洶,又有些擔心這燕靈公主。
別瞧着他們長公主身形纖弱,可若真的是動怒,定是有她燕靈受的。
皇上遲疑着,既擔心秾華受傷,又怕秾華把人打壞。瞧着那丫頭一臉的期待,竟不知如何開口。
“皇兄你快答應吧。”秾華摩拳擦掌,好不期待。
“不許比武。”
忽然聽見一聲音,果然是丁長寧冷冷開口。
秾華扭頭一臉委屈的看着他。
“皇叔為何不讓我比。”
“我說不許就不許。”
丁長寧擡眼看她,也顧不得解釋,這次的腹痛難挨的緊,他又生怕秾華受傷,把那燕靈打壞了他可以擔着,若是這小丫頭吃了痛,他怕不是得要那燕靈的命。
“攝政王,這是我們西州的規矩。”
“這是建安,沒有這項規矩。”
秾華好奇的看着他,又看看皇上,再看看燕洵。
那這是比還是不比啊。
“皇上,今日這大喜的日子,若是見了血,就不好了。但這西州的規矩自然是要尊重的,依臣看,不如将這比武,變成跳舞的舞,豈不美哉。”
錢萬三立起身,笑眯眯的瞅着秾華。
萬三兄!
秾華一陣歡喜,剛剛事情太多,竟沒注意到他也來了。
燕靈低頭思索,她們西州女子,能歌善舞,聞名天下。未曾聽過這長公主會跳舞,如今這丁長寧護着,自然是無法再下手了,但不如借此機會羞辱她一番。
這麽想着,便應了下來。
燕洵松了口氣,看着那人。
“那既然攝政王不願,那我便與長公主比舞罷,只是還不知,長公主是否會舞?”
堂下衆人紛紛竊竊私語,這公主不通音律,哪懂舞蹈啊。如今這大殷的臉面如何保住啊。
丁長寧倒是沒再說什麽,丢人就丢人吧,總比受傷好。随即開始安撫起肚子裏的那個來。
秾華頓時來了興致,真的是渾身功夫無處使。
“誰說我不會舞,好,那我們就比舞蹈。”
丁長寧一怔,見那丫頭得意的瞧着那人。
“唐燦,幫本宮準備好,本宮倒要讓她們看看,什麽叫大殷之舞。”
青羅幔帳,鼓瑟琴笙。燕靈一曲舞完滿座稱贊。不愧是聞名天下的西域舞蹈,充滿了野性的美的同時帶着凜冽的氣場,別說不通音律的長公主,就連這建安城頂級的舞娘,都未必能與之比肩。
一旁秾華換好了衣服,看完了那女子的舞蹈。也不由的稱贊了一番,可卻還是覺得不如曼曼。西州的舞蹈确實新奇,可不能讓她沉浸其中,雖是贊嘆其動作有力,卻少了一些什麽。她每次欣賞曼曼舞蹈時,可都是不由自主地心生歡喜的。心下這麽想的,不由安心下來,她才不管贏不贏這比試呢,只要能讓一人心生欣喜,她就沒白來。視線又飄到了丁長寧身上,不由吃吃笑起來。
“秾華。”
一旁錢萬三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瞧那丫頭笑得一臉花癡,邊喚她。
“萬三兄。”
秾華瞧着他,身後還跟了些樂人。有些眼熟。
“這是曼曼得樂人,今日就讓他們為你伴奏罷。蘇清止,來見過公主。”
見那站在首席得男子款款上前,秾華瞧他眼角有顆小小得淚痣,忙喚他不必施禮。
“那我們就上吧。”
秾華興致勃勃得摩拳擦掌,這練舞多日,終是有了揚眉吐氣得時候了。她扯了裙子走到堂下,突然竟有些緊張。
習慣性的望向那個方向,丁長寧一直在注視着她,瞧着她輕咬嘴唇,忙做了個口型。
別怕。
這兩個字秾華常聽丁長寧說起,不管是她從終南山來到禁庭,還是惹了禍要挨罰,丁長寧總是在她身邊,輕輕說一聲別怕,她就真的不會再害怕了。
如今也是這樣的,秾華一展愁眉,向他點點頭。
忽聞笙歌響起,驚查這曲竟是《揚州慢》,前朝失傳已久,近日才有建安一高人又重舞此曲,雖是多人效仿,卻舞不出其中滋味。不知今日這長公主,為何上來就跳這麽難得曲子。
秾華瞧了一眼那蘇清止,那人點點頭。頓了頓便開口吟唱。
“杜郎俊賞,算到今、重到須驚。
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
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腰肢纖軟,朱顏帶笑。秾華聽着這前朝名曲,不由沉浸其中,好似置身其曲一般,眼裏竟帶了魅意。
她輕輕一個轉身,拂袖,微微側頭,正好對上了丁長寧。
皇叔好像看呆了一般,露出了從未見過得神情。秾華抿嘴笑了,看來,這目的,她是達成了。
皇叔肯定是為她心生歡喜了。秾華竊喜,完成最後一個轉身,微微喘着氣,上前施禮。
丁長寧驚了許久,之前只覺秾華可愛,他心喜她的可愛。如今竟帶了媚氣,好似不認識了,可為何,這心跳的更快了。
堂下更是一片嘩然,衆人皆瞠目結舌。這長公主竟有這本事,為何他們無人知曉啊。可見皇上也是一臉驚喜。不由暗喜,今日這顏面,算是沒丢。
“燕靈,你可服我?”
秾華瞧着衆人的樣子,不由得意洋洋,盯着那燕靈道。
燕靈更是沒想到居然在這上面吃了虧,雖是擺明了不服,卻還是拱手施禮。
“公主技藝高強,是我輸了。”
“哎喲。自家姐妹不說這些。”
秾華笑得一臉奸詐拉住她的手,嘴上雖是這樣說着,臉上的得意卻藏不住。燕靈把手抽走,她也不在意。
瞧着丁長寧,正盯着她呢。她知道皇叔今日心情不好,便沖他扮了個鬼臉,丁長寧果然被她逗笑了,原先的不自在這才消失得無影無蹤。瞧他笑了,秾華也笑的更燦爛了。
有什麽比能讓皇叔開心更重要得事呢。秾華想,定是沒有了。
這朝親宴,終是随着最後一曲瑟聲綿絕,結束了。
“秾華,這息子香你可要好生收着。”
秾華提着裙擺把錢萬三等人送到殿外,笑眯眯得聽萬三兄叮囑着,嘴裏應着聲,卻還沉浸在剛剛贏了比試得喜悅當中。
錢萬三嘆了口氣,笑着搖搖頭。
“那我們就走了,日後若是遇到事,別自己撐着,派人去翠鳴樓知會一聲清楚沒有?”
“知道啦,今日真是多謝萬三兄啦,還有蘇清止,不愧是曼曼身邊的人,唱的真好。”
蘇清止聽到那人點了自己,忙上前施禮道謝。那顆淚痣點在眼下,雖是帶了笑,卻還是那樣我見猶憐。
秾華暗自咂舌,早就聽說“萬人空巷看蘇郎”,本以為是個媚嬌,誰知竟這樣單薄一憐兒。
告別他們後,秾華心念着借此機會找丁長寧待一會兒,卻被唐燦提醒。
“公主,這息子香怎麽處置,要不小的親自去守着吧。”
息子香供在金殿外,雖是重重看管,卻也難免生亂。
秾華卻輕蔑一笑,擡眼看他。
“不用那麽勞神費力,該發生什麽就讓他發生好了。”
唐燦大驚,不知何意。
她秾華是刁蠻了些,可卻不傻。在終南山雖是被保護的很好,但那山上幫派紛争不斷,什麽心機手段她哪樣沒看過,雖是沒那些壞心眼,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她還是懂得。來到禁庭後,自然更是十分警惕。
這燕洵堂堂七尺男兒,竟如此決絕入贅建安,她本就心生懷疑。自前幾日和皇兄打了照面,見皇兄聽說他知曉了皇叔的婚事十分驚訝,才又開始懷疑起那日來通報的黃門,剛剛在宴會上,果然見那黃門跟在呼而烈身後。心中才知曉,這燕洵在她身上,或是在這建安城,定是意有所圖。
可他千算萬算,怎麽也算不到不只他一人會扮豬吃老虎。秾華淺笑,捏起胸前的珠子,随意的把玩這,她到要陪他玩玩,看他到底要做些什麽。
扭頭瞧見唐燦一副不解的樣子,朱唇輕起
“不必去了,夜裏陪我去尋一趟便是。”
這燕洵若是想對她做些什麽,定是會在與她有直接關系的息子香上動手腳,她不如将計就計,引蛇出洞。
“剛剛忘了跟萬三兄交代了,你待會派人去鳴翠樓找他,請他幫我找顆珠子,要和燕洵送我的這顆一摸一樣的。”
“是,公主。”
“燕洵喝的那碗湯,大概要幾時發作?”
“算這該是這夜裏,公主可要去陪伴?”
“不必,我等他自己送上門來。”
秾華笑了笑,又恢複了正常的樣子,未等唐燦回過神來,又興沖沖的拉着他問。
“我剛剛跳的怎麽樣?快誇我!”
唐燦支吾着,昨夜陪公主喝了個通宵,剛剛公主比試時,他偷偷去打了個盹。
“小的,沒看。”
果然秾華一臉欣喜停在臉上,表情如那木頭刻上去的一般,唐燦心知不好,拔腿就跑。
“公主饒命!”
“你給我站住!”
還未散去的文武百官有幸瞧到了這秾華公主在這金殿外暴走的場景,不由一一拂須感嘆。
剛剛見公主舞蹈婉若天人,現在才知,這公主,還是建安城的小霸王長公主。
丁長寧随着李胤來到了龍栖殿,心中已隐隐感覺到了那人要說些什麽,他疲憊的閉上眼睛。
果然啊,一切不能似那夢中。
“皇叔。”
李胤冷冷的開口,丁長寧擡眼,果然瞧見了龍顏大怒。
丁長寧頓了頓,上前,跪了下去。
李胤明顯驚了一下,本想着正色示威,未曾想過丁長寧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可這時也不能讓他起來,李胤只好皺了眉頭繼續說下去。
“皇叔可知罪?”
“臣何罪之有?”
雖是跪在那裏,語氣卻毫無歉意,丁長寧輕飄飄的擡眼,掃向那人。
李胤果然動了怒,随手将那青花盞砸在丁長寧腳下,碎掉的盞片四處砸開,有片小的飛過丁長寧的臉頰,輕輕的劃開了一道小口。
後者卻還是定定的跪在那裏,神色淡漠,仿佛傷的不是他一般。
“丁長寧,你勾引長公主,懷了秾華的孩子,朕本想着你立國有功,特地為你賜婚,讓你留下這孩子。如今你又在朝親宴上任着公主與你暧昧,你這樣,讓朕如何是好!”
丁長寧擡眼看他,平靜的開口
“臣之前與公主真心相愛,如今公主已飲下忘川水,早已忘記與臣的往事了。如今公主怎樣待臣那是公主的事,臣又該如何讓皇上滿意。”
李胤被他問的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平靜了一下還是上前将那人扶起,略帶愧意的開口。
“皇叔莫怪,我是一時沖動。只是如今這秾華許配給的是西州的人,若是秾華還一心在皇叔身上,恐那燕洵心生不快,日後搬出宮,我與皇叔都無法護她周全啊。”
丁長寧一愣,心下一涼,今日瞧着那燕洵種種這般,确實是心裏有了秾華一般。這李胤的擔心,确實也有道理。
“可秾華這孩子在想什麽,朕真的猜不出,也無法左右,只好又來求皇叔,求皇叔讓秾華離你遠一點,那孩子心大,定是傷心幾日便忘了皇叔了,朕思索萬分,只好出此下策了。朕只想秾華有安穩的生活。”
丁長寧心頭一酸,本還想辯駁些什麽,卻又聽那人緩緩開口。
“若皇叔不願,朕只好,将秾華送出建安去了。”
丁長寧大驚,猛地擡頭瞧見李胤一副無奈的樣子。
“為何?”
李胤第一次聽那人的聲音帶了顫抖的意思,
“這西州近年來常借着稀鐵礦的名義對我朝獅子大開口,如今這燕洵入贅,想來沒有那麽簡單,朕倒不怕他費勁心機,就怕他惱羞成怒對秾華下手。”
丁長寧腹內一陣絞痛,仿佛那孩子聽懂了,害怕日後無法見到娘親一般,在他腹內拳打腳踢起來。
丁長寧近日心神不寧本就虛弱,這突如其來的一陣疼痛着實讓他不好受了。
他本想強忍着撐住身子,可這次吃痛的緊,不由自主的慢慢弓下身子,手扣住了一旁的機案。
李胤見他眉頭緊鎖,忙上前扶他,瞧他痛出了一頭冷汗,不由心生愧疚,可又實在無可奈何。
“皇上,臣知道怎麽做了。”
丁長寧擡眼看他,那眼神如死灰一般,萬念俱灰。
“臣日後,不再寵愛公主,臣要遠離公主,臣要當着公主的面與他人恩愛。臣要公主心死。”
李胤鼻子一酸,瞧着那人痛極卻不肯呼出口的樣子。
“臣只求,可否還有一次機會,讓秾華,摸摸這孩子。”
日後這孩子生下來,便要認他人為母,若是真要免着與她相見,怕,這孩子一輩子不能與她相認相親吧。
丁長寧痛苦的閉上眼睛,眼前卻全是那人的音容笑貌。秾華。
“皇兄!你幫我換了這唐燦吧,我不要他了,你今日就幫我換!”
秾華追唐燦不慎崴了腳,雖這唐燦立馬停了下來挨打,卻還是心裏憋屈,此時便一瘸一拐的走到這龍栖殿撒嬌,唐燦也不辨駁,小心的在身後護着,恐公主摔跤。
“皇。”
第二聲還未呼出口,秾華便看見丁長寧正俯在機案上痛苦,忙上前蹲下身子,心疼的看他。
“皇叔這是怎麽了。”
轉頭又惡狠狠的看那李胤
“皇兄欺負皇叔幹嘛,皇叔懷着孩子呢,皇兄趁人之危啊。”
李胤剛想開口,卻對上了丁長寧的目光。那帶了些祈求的目光。
戰場上的死神,朝廷上的活閻王。此刻竟虛弱着對他做出了祈求的神情。李胤終是于心不忍了,朝他點點頭,不許人進殿,自己也默默的出去了。
“皇叔。”秾華心疼極了,眼裏噙了淚,一直幫他揉按着,腹部已些許發硬了。
“很疼嗎。”
丁長寧極力忍住那聲痛呼,雙手牽住正幫他揉着肚子的手,慢慢又小心的握住。眼裏充滿了不舍。
“不疼。”
他心中痛極,又怎會在意這些。他認真的看着秾華,近在咫尺的陪着他,上次還是好久好久之前了。
“怎會不疼。”
秾華低頭哭了,轉眼被拉進了一個懷抱。
丁長寧把臉埋在她的脖頸,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緊緊的抱住了她。
這大抵是最後一次了吧。
秾華卻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任他抱着,小心的用身體貼上他躁動不安的肚子,想用體溫給那肚子裏的孩子些許安撫。
她拍拍丁長寧的背。
“皇叔不疼了皇叔不疼了,秾華在呢。”
話音剛落,竟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一陣顫抖,她忙拍撫着那人。
丁長寧隐忍着哽咽的哭腔,只想将懷中小人揉進身體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秾華小心的安撫着,雖是不知皇叔今日為何這樣難受,但他定是需要她的安撫的。
淚打濕了秾華的肩頭,丁長寧卻毫不在意,平複了一會兒緩緩的擡起頭來,秾華瞧着他紅了眼眶,更是心疼的很,瞧他盯着自己的神情與平日還是不同,心下一緊,不知為何心裏一陣難受,她好想一直抱着皇叔,親親皇叔啊。
“皇叔。”
秾華輕輕開口,卻看那人笑了。将她的手牽到他腹上,緩緩的貼了上去。
“秾華,叫我長寧。”
“長寧,長寧。丁長寧。”
丁長寧笑了。
“秾華。”
“長寧。”
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王兄。”
燕洵朝燕靈點點頭,瞧着那丫頭一臉慚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