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處閑愁
心中的歡呼雀躍被猛地打了一悶棍,連日的胡思亂想在看到這條最新微博時化作了一團無名怒火。白陸語自己都不知道怒點在哪裏。他只是覺得自己會那麽想,實在是很可笑,也很可憐。當着薛羿的面他盡可以大大方方地開玩笑問他“是不是對自己有興趣”,但那是玩笑,做不得數的。但凡是稍微認真點兒的問法,他都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白陸語再清楚不過了。
薛羿是個直男這件事,他上大學的時候就知道。
白陸語閉上了眼睛,聽見自己的嘆息。
如果說白陸語曾有過那麽一點表白的念頭,也早在大四那次的散夥飯後,磨得一幹二淨了。他們班一共就聚過兩次餐,大一和大四,開始和結束。班級并不算團結,以宿舍為單位,劃分陣營。男生還算好,女生可就不一樣了。他們班當時的班長和團支書,都是女生。也是室友,不知道為了什麽,很不對頭。白陸語到了後來,才算明白過來。其實原因很簡單,她們都喜歡薛羿。
薛羿并不缺女生喜歡,在男生裏也很受歡迎。
這不是重點。
重點在于,不管是團支書還是班長,她們喜歡薛羿都喜歡得太明顯。要怪只怪白陸語太遲鈍,反射弧過長,都到了畢業也沒覺出不對勁。他們班的最後一次聚餐,白陸語本來該和薛羿坐一起。可是薛羿遲到了。團支書是個女生,拿了個包占位子。就坐在白陸語旁邊,那個位置本來是薛羿的。白陸語想着那麽多位子,薛羿也不至于沒地方坐。也就沒和團支書說什麽。
可等到薛羿過來的時候,只剩下班長旁邊的那個位子了。
大家吃吃喝喝的,正開心。總不好跑過去和人換地方。
薛羿只好在班長旁邊坐下。
散夥飯奇妙的地方在于,不管這一班人平時再怎麽冷淡與不和,酒精上了頭,聊到過去的二三心事,也能滿腹愁腸,揮淚現場。
班長是個人來瘋,人越多越能搞事的那種類型。
借着喝了幾杯酒,當衆向坐在旁邊的薛羿,告了白。
這層一捅就破的窗戶紙,算是當場碎成了粉。薛羿坐在旁邊,拒絕也不是,接受也不是。班上的同學看熱鬧不嫌事大,一邊敲着桌子一邊起哄。鬧得班長,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團支書連包都沒拿,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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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陸語還沒晃過神來,就被宿舍老三拐了一肘子。“還不快去追!”
等到拿了團支書的包,出了包間門。白陸語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就該他去追了?
看着老三嚴肅的表情,白陸語硬着頭皮,趕了上去。
直到他邁出門時,包間內大家用筷子敲擊桌子的聲音還未消歇。
團支書沒跑很遠,就站在酒店附近的便利店裏看着貨架上一排排的香煙,像是在發呆。白陸語站在她身邊時,她還看着那些香煙,沒回頭。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白陸語說話。“你抽過煙嗎?”
白陸語沉默着把她拽出了那個小小的便利店。店裏的老板沒理他們,依舊坐在凳子上看着藏在幾排貨架間的電視機。
饒是白陸語再傻,也琢磨過來這裏面不算複雜的彎彎繞繞了。既然如此,就不太方便再回去了。白陸語出于禮貌,跟在團支書旁邊。
那一路他們都沒說話,團支書一直低着頭。長發掩了她的臉。
一直走到西湖邊上,團支書才帶着濃重的鼻音問了白陸語一句話。
“你也喜歡薛羿吧?”
白陸語應該掩飾的,可是面對着算不上熟悉的團支書。他終于坦誠了一回。他說“嗯。”
團支書沒接着問,她拉開包,拿了一盒口香糖出來。自己先剝了一條,塞進嘴裏。接着把剩餘的口香糖伸到白陸語面前,“吃嗎?”
白陸語順勢接過,拿了一片。
他坐在團支書身邊,想問的很多。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必問。
他在回答完那句“你也喜歡薛羿吧?”以後想的最多就是,薛羿會不會也知道,自己喜歡他。對于這件事,他一直不确定。他希望薛羿知道,但又害怕薛羿知道。他有時候會想,如果薛羿知道了也并沒有疏遠他的話,是不是就意味着,薛羿也喜歡自己?最起碼,不反感自己喜歡他。
這樣的揣測,琢磨。在白陸語遇見薛羿以後,就沒有停止過。
他陪着團支書在西湖旁,坐了很久。
直到夜色深沉,才返回學校。他們宿舍,都還沒收拾好離開的行李。這次散夥飯,也趕着大家還在學校裏,匆匆辦了。
白陸語還沒走到宿舍樓底下,就看見老三和薛羿在避雨亭裏聊天。鬼迷心竅地,白陸語沒上去打招呼。而是趁着夜色,找了個離他們稍近又不容易被他們發現的地方,蹲着聽他們聊天。
老三的嗓門一直很大,也不避諱。問得很直接,他說“這班長呢,你不喜歡。支書呢,你也不喜歡。成天和老四進進出出的,你丫難不成是彎的?”
薛羿的聲音懶洋洋的,帶着點漫不經心。“你有病吧。”
白陸語的心裏像是被什麽撓了一爪,鈍疼。
他接着聽見薛羿說,“你說我也就算了,不要扯上白陸語。”
白陸語咬緊了下唇,保持着蹲下的姿勢,雙腿有些發麻。腦子嗡鳴,還存留些許理智。他聽到老三“嘁”了一聲,恍惚間還聽見薛羿最後說了一句什麽話。
他聽不清,更記不得了。
那句“你有病吧”和那句“不要扯上白陸語”就已經太足夠了。足夠到,他下定決心只和薛羿做兄弟。半點念頭也不敢有了。
你看啊白陸語,人家就算連彎都也不帶着你的。還癡心妄想什麽呢。
白陸語坐在動車上,這一路都靠着車窗反複思量。他可以找出無數證據來證明他和薛羿有可能,也可以找出無數證據推翻那些未明火花。
溫水煮青蛙,甚是難熬。
白陸語的頭抵着車窗,覺得人生,有時候真的無趣得緊。這樣和薛羿同居,又能熬得了幾年。
就算他願意熬,薛羿呢,他願意嗎?
白陸語不敢細想,他看着不斷後退的景色。呼了一口氣,在窗上凝了白白一片。他伸出指頭,寫了個“羿”字。
薛羿在南京的簽售已經結束了,不急着趕回去。因為還有一場婚宴要去,就在明天。雖然老三說得輕松,只是吃個飯。但他知道,凡是牽扯到婚姻大事,都不會太簡單。
薛羿漫無目的地走在南京街頭,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白陸語。
白陸語将來也是要結婚的。
他的老婆又會是什麽樣。薛羿覺得自己想象不出來。但他覺得,那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人。一定又漂亮,又溫柔,也一定很聰明。不會像自己這樣,摸不着頭腦地就踩到了白陸語的尾巴。
那麽她就不會知道,白陸語被氣到眼底發亮,面紅耳赤的樣子,有多可愛。
薛羿想到那雙亮晶晶的眼眸,那雙眼像是住進了銀河,緩緩地在淌。他從前不知道,眸若星辰這個詞可以這樣貼切。
很想要,想要擁有這片銀河。
薛羿擡起頭,才發現自己走到了夫子廟附近。快周末,人頭攢動。他一向不喜歡湊熱鬧,但不知道怎麽回事,還是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