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窗外,雨聲如瀑。
屋裏,氣氛旖旎。
沐萦之躺在榻上,下巴微微上揚,嘴巴張開,大口的呼着氣。
她似嗔似喜,雙手緊緊攥着白澤的發髻。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她只知道自己輕飄飄的,好像一片空中飄零的葉子,唯有攀附這株大樹方才覺得心安。
哪怕這株大樹要将她吸骨食髓,亦只能聽着任之。
正在這一切緩緩流淌的時候,她突然打了一個冷戰,随即猛咳了一聲。
沐萦之立即清醒了過來,意識到這是個可怕的前兆。
她拼命想将喉嚨裏的那股癢意壓抑下去,然而越去抑制,那感覺越強。
沐萦之渾身緊繃,滿臉通紅,然則埋首其間的白澤毫無察覺,反而因為她的抵觸而更加起勁。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終于排山倒海般地爆發了出來。
像有一把大火,在沐萦之的喉嚨見灼燒着,逼着她将這些烈火,噴薄而出。
“萦萦。”
白澤被她突如其來的咳嗽聲吓住了,猛然坐了起來,伸手将她扶坐在懷中。
沐萦之整個人都因為這咳嗽而彎曲成了一個蝦米。
白澤早知道沐萦之染有疾病,但素日只知道她衣食住行嬌弱些,今夜是第一次見她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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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着她冰涼的後背,心中一陣悔恨。
為什麽要這麽粗暴的對她?為什麽要讓她着涼?
“來人!夏岚!”
白澤大聲喊人,然而這一夜暴雨如注,即使是他的暴喝,外面的人也根本沒聽見。
他喊不來人,伸手拉起被子,将她包裹了起來,緊緊攬在懷中。
“萦萦,不怕,不冷了,不咳了。”白澤抱着她,像哄孩子一般,輕輕為她拍背順氣。
小時候白玲白珍病的時候,白秀英就是這麽幫她們拍的。
這果然是個好法子,白澤拍了一會兒,沐萦之的咳嗽聲漸漸緩和下來,然而每一次,當他以為咳嗽聲已經停止的時候,沐萦之就又咳了起來。但她的身子總算沒有再發抖了。
然而咳了這麽久,她的五髒六腑早已含混成了一片。
她就像被什麽東西抽幹了生氣一般,整個人癱在白澤懷中。
白澤長手一撈,将桌上的茶杯端了過來,慢慢喂給她喝。
她身上冰涼,喉嚨卻因為方才那排山倒海的咳嗽燒成了一塊炭,這杯茶水下去,宛若觀世音手中的楊枝甘露,讓她終于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白澤又給她倒了一杯,她仰起臉,雙手抱着白澤的手掌,咕嚕咕嚕地喝着,生怕漏掉一滴。
“萦萦,慢慢喝,多的是茶。”
沐萦之沒有說話,連着喝了七八杯,方才覺得緩過來。
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了一個粗糙的喘音。
“咳啞了?”白澤心疼地看着她。
沐萦之身上仍是沒有力氣,倚在他的胸口,輕輕搖了搖頭。
只是喉嚨裏有痰,一時說不出話。
沐萦之身上裹着錦被,勉強能夠遮身,白澤卻是一覽無餘。
雖然兩人方才就已癡纏在一處,但此時,她才是第一次靜靜欣賞着他。
他擁有着最健康強健的體魄,展現着一種力量之美。
這樣的強大之美是沐萦之從不曾擁有的。
她微微一嘆,用沙啞的聲音呢喃道:“現在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了。”
白澤沒有應聲,将她身上的被子籠得更緊了些。
“今晚是我不好,害你受了涼。”
他的酒勁已經退下了大半,若說他先前粗暴待她的時候心裏有一些暢快,到沐萦之大咳之時,已經全然化作了悔恨。
“不能怪你,從前沒有你的時候,我也是咳得這樣厲害的。”沐萦之的臉龐上現出幾分愁苦,“今夜既然已經如此,我不妨對你直言,我今年十八了,至今沒來過葵水。我雖是你的妻子,卻沒辦法真正做你的女人。”
她唇角一揚,笑了起來,笑容卻極其凄苦。
“我是個石女。”
白澤微微一愣。
他一直盼着沐萦之對他坦承,一直盼着彼此能夠敞開心扉。
當沐萦之真正對他坦承一切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他一直小心翼翼捧在心上的萦萦,這一刻竟然卑微到了塵埃裏。
“不,你不是。”白澤心中微微抽疼,堅決地說道。
沐萦之收斂了笑容,仰起臉,疑惑地看向他。
“你真不是。”白澤将她摟在胸口,語氣依舊堅定。
他這人有一種奇怪的力量,不管什麽荒謬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讓十分信服。
沐萦之原本是板上釘釘的确信自己是石女,此刻聽了他的話,又莫名覺得安慰。
白澤抿唇,沒有說話。
他并不是張口胡說。
上一次紫竹把沐萦之是石女的事情告訴他之後,他雖不介意,卻也記挂此事,去尋了一位千金聖手,特意詢問了石女相關的事。那大夫仔細跟他說了一些辨別石女的方法。
剛才沖動之時,他雖滿腦子都是占有,但接連的失敗讓他想起了那位大夫的話。
他仔細去探尋,驚喜地發現那裏并非是一塊石頭,而是有一道極其狹窄的縫兒。
他小心翼翼地親吻着,發現并不是真的密不透風。
若不是沐萦之劇烈的咳起來,白澤此刻或許已經有所收獲。
不過,他現在并不想馬上告訴沐萦之。沐萦之心思細膩,若他說了,肯定又會胡思亂想。還是等他徹底想出解決的辦法再告訴她。
“可我這個樣子,哪怕不是石女,亦是活不長的。”
白澤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許胡說。”
沐萦之沒有再說話,她不想做短命鬼,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哪怕她重活一世,也不可能扭轉乾坤。
“萦萦,你知道我為什麽叫白澤嗎?”
沐萦之以為他只是想岔開話題,不讓自己傷心,便領了他的好意,順着他的問話搖了搖頭。
尋常百姓人家,都是喜歡取賤名,讓孩子命大一些,能夠順利養大。
白澤是昆侖山上的上古神獸,地位僅次于龍鳳,就算是高門大戶,取名時也會避開這樣的巧合。
只是以白秀英和白永旺的學識來看,白家人未必知道神獸白澤,給他取名白澤,應當是碰巧。
“為什麽?”
“你應當早就聽過了,我小時候生過重病,我娘變賣了家中的田産,帶着我四處求醫,卻是藥石無靈,眼見得我痛苦等死的時候,我娘遇到了一個游方的道人,他說我身上有邪氣侵體,吃藥是沒用的。我娘求他救我一命,那道人掐指一算,給我取了這個名字。他說,白澤是祥瑞之獸,以白澤為名必定驅散邪氣。但他不知我的命格能夠扛得住這個名字,若是扛不起,那就死得更快。”
“将軍福大命大,自然是扛得住的。”
“不錯,自從我改了名字之後,身體一天天地好起來了,非但如此,從此連病都不曾生過。”
沐萦之微笑:“将軍是要替我也改個名字麽?”
“不。”白澤将沐萦之緊緊抱住,柔聲道,“從前你的身邊沒有祥瑞之獸,從今往後,萦萦有白澤守護,必不會再有病痛。”
沐萦之一愣,仰頭看着身邊的男人,只覺得眼睛裏有熱氣氤氲。
她忙低下頭,埋首在他肩上,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
白澤臉上挂着笑,今夜雖然沒有得逞,心中卻沒有遺憾。
他知道她的心裏有他,這就夠了。
更何況……白澤低下頭,看着蜷縮在他懷中的小女人,眉眼舒然展開。
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