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裴雲修怎麽會堵在這裏!
沐萦之穩住心神,漸漸明白過來。今日是右相的五十大壽,他這個準女婿自是要來賀壽。
想來方才在正堂之中,他就已經看到自己了,一直暗暗等候着,終于尋到機會過來同自己說話了。
裴雲修看着沐萦之冷淡的表情,悲哀卻又無奈道:“萦萦,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嗎?”
“你既然知道,何必明知故問?”
裴雲修苦笑,“為什麽?”
“你以為呢?”
“是因為白澤?”
在沐萦之賜婚給白澤之前,對他從來都不是這個态度。
偶有相見,她的美目從來都是眼波流轉、顧盼生輝,絕不會像上一次在将軍府和現在這樣冷漠。
他一臉的憤懑,“我不信,你和白澤相處不過短短一月,你我相知數年,你怎麽會輕易愛上他?”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與我不關。”
沐萦之不願與他多費唇舌,徑直往前走去,誰知裴雲修竟然伸手去拉她。
“放手!”沐萦之恨恨道。
“萦萦,我告訴我,你心裏真的就沒有我了嗎?”
沐萦之忍着心裏的氣,深吸了口氣,泠然道:“你先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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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雲修松了手,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你飽讀聖賢之書,應當懂得時過境遷,此一時彼一時的道理,如今我是将軍夫人,而你,很快就是溫相的乘龍快婿。”
“是因為這個嗎?”裴雲修急切地說:“你是因為這件事而生氣嗎?這件事是我娘一手促成的,那是因為你嫁給了別人,我才沒有反抗,因為我的心已經死了!對我來說,娶誰、不娶誰都沒什麽分別。”
“不,”沐萦之平靜地看着他,“對我而言,你娶誰、不娶誰我根本不在意,我說這件事,是想提醒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什麽蠢事。”
“蠢事?”裴雲修反問,“在你心裏,我和你的事就是蠢事?”
想到前世凄涼悲苦的下場,沐萦之的心沉到了谷底。
葬送了自己葬送了丫鬟,還不夠蠢嗎?
她毫不猶豫的說:“是。”
裴雲修聽到她幹脆的回答,宛若遭到當頭棒喝,整個人霎時就被人吸去了精氣一般,面如死灰。
沐萦之看着這樣的他,心裏油然生出了一股悲涼。
她相信此時的裴雲修對她是一片赤誠,也相信他此刻是真的悲痛欲絕,但前世的他得到了自己,結果又是如何呢?
“裴公子,這裏是溫府,若是你不希望南安侯府被溫相連根拔起的話,最好離我遠一點。”
說罷,沐萦之不再看他一眼,向前走去。
這一次,裴雲修沒有再糾纏她。沐萦之心中松了口氣,剛走進同往花廳的走廊,一個人影從旁邊突然晃出。
“沐姐姐,好久不見。”
溫和的笑容,不太協調的面容,不是溫子清又是誰?
哪有那麽多巧合?
難不成她跟裴雲修一樣,一直守着等自己嗎?
她躲在這裏,是為了看她跟裴雲修做什麽?
“溫妹妹,好巧。”
“不巧,聽下人說姐姐來了,我便一直在這裏等姐姐。”
“等我做什麽?”沐萦之輕笑。
溫子清大方地走過來,挽起了沐萦之的手,“難不成,姐姐還想去花廳,跟我娘寒暄一下麽?”
這話說中了沐萦之的心思,她是真不想見到右相夫人。
要不是因為白澤,今日她絕不會來右相府。
“走,咱們去正堂那邊玩。”
“去正堂?那邊都是男客。”沐萦之道。
“別擔心,跟我來。”
溫子清拉着她,朝她來時的路往回走。
走過方才碰到裴雲修的地方時,他已經不見了蹤影。沐萦之心裏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往後裴雲修,應當不會再纏着自己了罷?
離正堂近了,就能聽到裏面的說話聲,沐萦之正擔心這麽突兀地進去會不會太過顯眼,溫子清牽着她,進了一扇小門。
這間屋子在正堂的旁邊,與大廳一牆之隔,裏面擺着茶桌、書架,像一個隐秘的會客場所。
屋子裏有一個仆人,見溫子清帶着沐萦之進來了,朝沐萦之望了一眼,什麽話也沒說,恭恭敬敬地給溫子清和沐萦之倒了茶,便将門關上走去了。
沐萦之還未飲茶,就聽見牆後面傳來大聲說話的聲音,只是不知是哪一位大臣。
“如今北桀已遣使者入京,想來北疆戰事很快就要了結了。”
“正是如此,此番戰事若能了結,溫相居功至偉啊!”
在一片恭賀聲中,沐萦之聽到了白澤低沉的聲音。
“相爺,朝廷是打算與北桀議和了嗎?”
他今日前來,為的正是這一個答案。
正堂中,溫相眯了眯眼睛,打量着這個剛在虎贲衛中将他扶植了多年的勢力清掃幹淨的年輕将領,不疾不徐道:“北桀使者前來,的确是為了求和,至于和還是不和,當然是皇上說了算。怎麽?白将軍有何高見?”
溫相不愧是老狐貍,一番話滴水不漏,反而去盤問白澤。
不知道白澤是不是會中他的圈套……
沐萦之正擔憂着,白澤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溫相,我與北桀人交戰多年,深知他們的秉性,他們絕不是真心求和。”
“那白将軍以為,他們的真實意圖是什麽?”
“北桀人主帥被我誅殺,如今軍心大亂,被千牛衛打得潰不成軍,此番求和,定是他們的緩兵之計,想要争取時間,重新集結軍隊。”
溫相看着他,一言不發,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其餘大臣面面相顧,正堂之中,一時安靜了下來。
“白将軍的話,我會轉告給皇上,反正,一切由皇上定奪。”溫相的回答,依舊是滴水不漏。
正在這時候,有人站了出來,冷笑道:“呵,一将功成萬骨枯,白将軍只想求戰立功,哪裏會考慮黎民百姓的生死?”
沐萦之雖然看不見是誰,但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裴雲修。
白澤自然也認出了他。
“裴大人誤會了,白某所言,皆是出自與北桀多年作戰的經驗。北桀從來都是言而無信,強盜行徑,他們的話,不可信。”
“白将軍言必稱過往功勳,罷了,沒有過往的戰争白将軍哪裏會向今日一樣身居高位、擁美在懷。看似大義凜然,實則好大喜功。”
裴雲修的辯才不錯,在京中也小有名氣,這一番激烈的言辭說出,沐萦之也不禁為白澤捏了把汗。
只聽得白澤淡淡道:“我七年前充軍流放才到了北疆,北桀人劫掠北疆已有三十餘年,這麽多年裏,北疆百姓一直活在北桀人的鐵蹄之下。白澤魯鈍,只知用刀劍守衛國土。今日方知,原來像裴大人的高談闊論,也能保得北疆百姓家宅平安。”
平平淡淡的一席話,卻飽含着千鈞之力。
裴雲修站在白澤跟前,漸漸漲紅了臉,雙拳握在一起,不由自主地顫抖着。
“今日是家宴,白将軍若想議國事,還是留在朝堂上議吧。”溫相輕輕咳嗽了一聲。
在場的人,大多都知道裴雲修是溫相的準女婿,見此情景,紛紛站出來打圓場。
白澤朝溫相拱手道:“相爺的意思,末将已經明白了。末将的夫人身子嬌弱,不便在外多耽擱,今日先行告辭了。”
“如此,派人去花廳把白夫人請出來吧。”
沐萦之聞言,忙站起身往外走去。
溫子清搶在她前面,幫她開了門。
“多謝溫妹妹。”沐萦之朝她略一颔首,便快步向前走去了。
白澤此時已經出了正堂,站在外面的樹下。
他身姿高大,站得筆直英挺,與身旁的大樹格外相似。
“将軍。”
白澤聽到聲音,回過頭,伸手牽了她,一齊往外走去。
正堂中的人,雖都是溫相的人,見到這一對璧人,心中都不免豔羨,裴雲修更是心如刀絞。
出了溫府,車夫很快将馬車趕了回來,白澤扶着沐萦之上車。
兩人坐在馬車上,白澤問:“你怎麽出來的這樣快?那個溫夫人,沒有對你怎麽樣吧?”
沐萦之揚起頭,微微有些訝異。
白澤解釋道:“娘跟我說,你們在宮裏的時候,溫夫人為難過你們。”
原來如此。
所以,他着急從溫府離開,是擔心自己被右相夫人為難嗎?
沐萦之嫣然:“我沒去花廳,所以沒見到溫夫人。”
“那你一直在外面等我?”這一次,輪到白澤吃驚了。
“我遇到了溫相的小女兒,溫子清,你應當知道她的,她帶我在正堂外的偏廳裏坐着,免了去跟那些婦人打交道。”
白澤抿唇。
知道是知道,當初在金殿之上,第一個要賜婚給他的,就是溫子清。
“萦萦,她跟你是閨中好友嗎?”
白澤雖然不知道沐萦之未出嫁前都跟哪些貴女來往,但以溫相和沐相的關系,兩家的嫡女怎麽可能是好友?
“我與她并不熟悉,只這兩次見面她都對我極為熱絡。”
“可是別有居心?”
看着白澤關切的眼神,沐萦之心中微甜,“我并不知她所圖的是什麽,她說她仰慕我,一心想同我親近。她這個人,心思細膩,城府很深,有時候她講的話,我都分不清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的。”
“嗯?”沐萦之愕然看着白澤。
她不過跟白澤随意說說溫子清的事,沒想到白澤會這麽斬釘截鐵地回答。
她忍俊不禁:“你又沒見過她,為什麽這麽說?你不知道,溫相是只老狐貍,她可一點也不比溫相差。”
“但我知道她說的是真話。”
“為什麽?”沐萦之越發的好奇。
白澤看着她,眼神澄澈,目光漸漸地灼熱起來。
“因為我也仰慕你,一心只想同你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