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沐萦之原以為,虎贲衛清洗幹淨了,白澤或許能回來一趟。
沒想到一個月過去,白澤始終都沒有回将軍府,倒是霍連山回來了一次,給沐萦之帶了一筐西瓜,說是白澤摘的。
切開一看,皮薄瓤紅、鮮香多汁。
沐萦之自己留了兩個,給白秀英送了兩個,白玲白珍兩個,白永旺夫婦兩個。
有心問問霍連山白澤為什麽還不回來,霍連山只說将軍正在演練新陣法,實在走不開。
走不開便罷了。
沐萦之原想着白家人才進京,或許要去安慰一下思子心切的白秀英,哪知白秀英在松鶴院裏整出了一塊地,天天忙着松土,壓根沒想着什麽兒子,再看看認真進學的白玲白珍,新婚燕爾的白永旺田穗兒,似乎白澤在不在家,對他們毫無影響。
說來說去,在乎白澤是否回府的,好像只有她一個人。
時間一久,那一夜的相見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她甚至有點懷疑,那個擁抱是不是真實存在過。
“姑娘,今兒天熱,嘗嘗我新做的西瓜釀。”冬雪端着一盞紅紅的西瓜釀進來。
這西瓜釀是冬雪想出來的做法。
先削去西瓜皮,去了西瓜籽,然後剁碎,連汁水帶瓜肉一起放進碗裏,再與放涼的燕窩混在一起,最後灑上幾點葡萄幹。
沐萦之拿着勺子,吃了一口,覺得格外爽滑沁涼。
“姑娘,覺得如何?”冬雪眼巴巴地看着沐萦之。
“你倒會想,居然能想出這樣的吃法,若是再取一小塊冰放進來,只怕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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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急忙搖頭,“姑娘今年比往年好些,千萬不要貪涼。這西瓜我是放到井裏涼了半個時辰才拿出來的,已經很涼了。”
“我知道的,想想而已。回頭你再做幾盞,給老夫人和兩位姑娘送去。”
冬雪還沒應聲,門口卻傳來了一個聲音。
“她們都有,我有沒有?”
低沉醇厚的聲音,不是白澤又是誰?
“将軍?”沐萦之放下手中的勺子,訝然地望向門口。
白澤穿着一副黑色铠甲,因為剛摘頭盔,頭上的發髻有一點亂。
冬雪左右瞅了瞅,低着頭迅速跑了出去,将房門帶上。
既是夫君回來了,沐萦之仍舊坐着也不像話,便站起來,走到門口,想接過他手中的頭盔。
“這個很重。”白澤說着,一擡手将頭盔放到了桌上。
“昨日霍将軍回來時,說軍中事務繁忙,将軍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明明說不回來,居然又突然回來了。
白澤走到桌前,看到了沐萦之方才用過的西瓜飲,伸手拿起勺子就吃了一大口。
“好吃。”
沐萦之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可是她吃過的!
“将軍若是渴了,我讓丫鬟再端一盞上來。”
“不必了,我就着這盞嘗一下就好。”
說是嘗一下,他端起西瓜飲,拿着勺子三下五除二就吃了個精光。
那一盞西瓜飲,沐萦之自己才吃上一口呢!只是看白澤吃西瓜飲那模樣,應當是渴壞了,因道:“将軍這一路回來,正好趕上夕曬了吧?”
“嗯,一路流了不少臭汗。”白澤這麽一說,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得,走到床邊,擰帕子擦了一把臉。
待臉上清爽些了,才轉回到沐萦之身邊。
“今日本是不回來的,但……”白澤的眸子一下就幽深了下來,“爹派人給我送了一封信。”
爹?
白澤的父親白永興早逝,他口中的爹當然是沐相。
想到沐相上次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沐萦之心裏有些不安:“爹說了什麽?”
話出口之後,沐萦之這才覺得自己說得太着急了些,看起來有些急迫。
這樣急,不知白澤會怎麽想,便道:“若是朝政上的事,不告訴我也無妨。”
“我沒有什麽事不能告訴你,”白澤看着沐萦之,緩緩笑了笑。
那笑意極柔極軟,讓沐萦之有些愧疚。
“爹說,北桀人派了使者進京,皇上讓右相負責接待。”
“北桀使者?”沐萦之沉思片刻,便有了猜測,“北桀如今已經被千牛衛大軍打得退入沙漠,如今遣使者進京,莫非是要求和?”
白澤看着沐萦之,目光微微閃動。
“我和爹也是這麽想的,只是如今使者一行是由右相接待,什麽風聲都沒透出。”
“将軍進京,是打算觐見皇上嗎?”
白澤輕輕搖了搖頭,目光漸漸沉凝,“皇上既然把這事交給右相辦,完全把爹撇開,恐怕皇上并不想讓我知道。”
他的話不無道理,但以皇帝對白澤的态度,不應該對他防範如此。
“将軍不希望同北桀人議和?”沐萦之問。
也只有這個答案,能解釋皇帝對白澤的态度。
“萦萦,事情不是看起來那麽簡單,我不是殺人狂,我也希望天下太平、九州清宴,但我跟北桀人打了這麽久,我很了解他們,他們所祈求的,從來都不是和平。”
對于軍事,沐萦之從來沒有關心過,現在猛然談起,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不知白澤的想法是對是錯,但她覺得白澤的做法或許太過冒進。
“将軍有沒有想過,若皇上不願意将軍插手此事,此時進京,豈不是會惹怒皇上?”
“惹便惹了吧,有些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當作不知道,”白澤抿唇一笑,“我聽羅義說,明日正好是右相的五十大壽,我想去右相府碰碰運氣。”
“你想直接去問右相?”沐萦之想着,只覺得這個想法不切實際。
右相跟沐相一樣,凡是只計較自己的利益得失、陰謀算計,白澤即便對他說什麽大義,他也只會置之不理。
何況那個羅義,并不是什麽好人,想來将右相五十大壽的事情透露出去,并不是無意為之。
但她看白澤像是已經打定了主意,恐怕光憑三言兩語無法改變主意,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萦萦,你放心,我不是莽撞之輩,我去右相府,只是想知道皇上究竟是什麽态度。”
沐萦之沒想到白澤竟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時驚訝一時又歡喜。
“十日前,右相府送了帖子過來,因将軍不在家,我推說身子不适已經拒了。帖子還在,将軍若要赴宴,明日直接去就是了。”
“如此甚好。”白澤莞爾,目光一轉,這才留意到他從前睡的那張美人榻,換成了一張更寬更長的貴妃榻,還在外面挂了一副帳子,跟床榻沒什麽分別了。
“萦萦,這是你給我準備的?”
沐萦之臉一紅,不知該回答什麽。
白澤将身上的鐵甲一卸,竟然直接就躺了上去。
“這床真舒服。”
貴妃榻下面加了幾床錦被,躺在上面別樣的松軟,比軍中的床鋪強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沐萦之聽到他說出舒服兩個字,不知怎麽地,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站在桌子前,不知道該接一句什麽話。
只是還沒想到說什麽,貴妃榻上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睡着了?
沐萦之一愣,悄悄上前邁了幾步,見白澤的眼眸果真已經閉上了。
累壞了吧?
日夜練兵,還要操心朝中這些權臣的陰謀詭計。
好好休息也罷,明日去了右相府,只怕又是一番不亞于戰場的惡鬥。
只是,他沒換寝衣,能睡得舒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