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動怒
似未想到她會有此一問, 當對上那雙認真的明眸,蕭辭唇角抿着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有何不同?”
一邊奪過那頂兔子花燈, 寧栖扭過頭神色如常, “并無不同。”
女子徑直走向人群, 繹風連忙跟了上前,這個時候顯然皇後娘娘的安危更為重要。
以前她從來不會問這種事情,寧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 孩子是自己的, 對方關心自己和關心孩子并無不同, 為何她還會有點不開心。
她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近日真是越來越幼稚,難怪都說孕期容易多思。
手腕忽然被溫熱大手握住, 她回頭看了眼男人,卻見平日不茍言笑的眉宇透着幾分溫和, 仔細看還有些難以察覺的悅色, 若非相處時間長, 常人是無法察覺的。
也是了,若非心情不錯, 他怎麽會破天荒帶自己出來。
一路經過最熱鬧的街道, 人似乎多了起來, 人群之間不時有碰撞, 寧栖倒并無任何不适,因為她發現四周隐隐有好些腳步穩健的男子替自己隔開了他人靠近,整個人也幾乎被男人半攬在側,便是衣角也未曾讓人碰到。
雜聲沸頂間耳邊好像有聲響,一擡頭便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只不過此時那雙眼底隐隐透出自己的模樣。
“不看路,看我做什麽?”蕭辭淡淡道。
緊緊揪着他衣角,她一邊扭過頭,“相公一眼也讓人瞧不得?”
男人眼簾一垂并未言語,發現她今日格外孩子氣。
等回到宮中夜色已經很深,繹風與暗處的禁軍也都松口氣,好在沒有意外發生。
椒房殿外亮着不少光束,看到馬車停下,梓春立馬上前小心翼翼攙扶着女子下來,可當看到皇上手中的兔子花燈時險些沒忍住笑出來。
別的宮人也在極力壓制着嘴角弧度,但更多的卻是羨慕,皇上公務繁忙竟也有空暇帶皇後娘娘出去游玩。
似注意到旁人的視線,寧栖也覺得讓她們皇上拿着這個東西略顯突兀,便自己接了過來,那些燈謎基本沒有挑戰性,不過人家小本生意不容易,所以她只猜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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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外殿外的大樹,寧栖突然停下腳步,一邊扭頭看向男人,“臣妾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皇上是否準許?”
對上那雙隐有星光閃爍的明眸,蕭辭神色如常,并未言語。
“剛剛沒能系上紅繩,臣妾心中一直有遺憾,其實系在哪都一樣,臣妾覺得那顆樹也很好。”
梓春眉頭一皺,娘娘莫不是在說笑?
樹如此高,便是踩梯.子也不安全。
掃過夜色下那顆茂盛的大樹,蕭辭突然餘光一瞥,“拿梯.子來。”
顯然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同意,梓春一副欲言又止,可最終還是沒能說什麽。
然後不多時樹下瞬間圍滿了心驚膽顫的宮人,眼巴巴的望着女子踩上梯.子,一顆心也頓時揪了起來。
差不多踩了三四節階梯,終于夠到了最近的樹枝,她将紅絲帶纏了好幾圈,然後又系上了一個蝴蝶結。
見她要下來,梓春不由上前一步,“娘娘慢些。”
還在第二節 階梯時,腰間突然一緊,她順勢環住男人脖頸被抱了下來,可不知想到什麽,嘴角的弧度也逐漸消散
好像不知何時起,自己似乎已經下意識去相信他會保護自己。
“開心了?”男人眸光澈亮。
寧栖眨了眨眼,“臣妾一直都很開心。”
說完,她便提着自己的花燈進了內殿,跟着就讓人打水沐浴。
許是走了一圈,倦意陣陣湧了上來,等躺在無人的大床上時,寧栖卻莫名有些不安,她不喜歡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
更怕自己等不到試探他的心意,就因此而先深陷其中。
直到身側一陷,後背忽然貼上一道熱源,整個人也順勢被攬了過來,她摒住呼吸閉上眼。
“原以為你是個穩重的性子。”他喉嚨微滾,“不曾想也這般孩子氣。”
本來閉着眼的人呼吸頓了頓,可依舊沒有出聲。
黑暗中男人眸光暗沉,“朕自是因你才喜歡這孩子。”
不然他大可讓其他人生,如此簡單的道理,她竟然也不明白。
寧栖睜開眼,“可臣妾終有一日會人老珠黃,比不得那些新冒出來的小姑娘。”
感覺她今日變得不像以往冷靜淡然,但是對于這種反應,蕭辭卻很受用。
唇角落在她眉間,男人聲音低沉,“你比朕小,縱然朕以年邁,你也不會人老珠黃。”
唇角一抿沒有說話,寧栖說不上什麽心情,以往她從不覺得沒有安全感,可是如今竟也會有這種念頭,要是沒有孩子,她一定會及時斬斷這些不該有的想法,只有這樣才能活的更久。
可是有些事總是事與願違。
沉沉睡去,次日天明又不見人影,不懂朝中什麽情況,只是總有人遞牌子想見她,寧栖只能繼續稱病不見。
倒是想打聽一下前朝的事,可又覺得自己孕期不該想太多,所以她只能當作什麽不明白,繼續吃了睡睡了吃,至少這樣李嬷嬷她們開心,她們皇上也開心。
兩月一瞬而過,寧依依出嫁那日是禮部挑好的吉日,也是從宮中出嫁,寧栖便是想借此告訴別人自己有多重視這個妹妹,趙家多少也會忌憚一二。
洪氏是妾室,不能給即将出嫁的女子梳頭,所以這個流程只能由寧栖來完成,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整個西殿卻充斥着兩人的哭泣聲。
“以後嫁過去可不能再随着自己性子來,一定要好好孝順公婆,若是不會管家,那也要虛心向人請教,趙景是個好孩子,嫁給他娘親也放心。”洪氏忍不住一直抹淚。
許是哭了一個晚上,雙眼已經泛着紅腫。
寧依依也是哽咽的抱着她腰,“我以後不在,娘也要注意身子,我一定會去別院看您的。”
寧懷元走後,洪氏也被安置在京中一處別院裏。
“乖孩子,只要你過得安穩,娘比什麽都開心。”洪氏想摸她腦袋,可看着那滿頭珠翠還是收回了手。
“二姑娘可莫要再哭了,大喜日子別人看見不好。”芝蘭不禁勸慰了一句。
寧栖忽然對一個嬷嬷招招手,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偏殿,她目光灼灼,“依依本宮便交給你了,但凡她有何委屈你定要告訴本宮。”
莊嬷嬷是宮中老人,此次也是寧栖特意讓她跟着去趙府伺候,也是不想依依吃了苦而什麽都憋在心裏。
她爹已經死了,這個家不能再支離破碎。
“老奴明白,必定不讓二姑娘受委屈。”嬷嬷趕緊點點頭。
頓了頓,寧栖又道:“若是她平時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你也要多教導,切忌讓她處理好公婆關系,能退讓就退讓,但若是欺人太甚,那也無需再容忍。”
雖然趙家人都很和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看到的都是表面,所以凡事還是得多注意。
莊嬷嬷鄭重的點頭,“這個還請娘娘放心,老奴伺候過趙尚書的嫡姐,與趙大人還是可以說幾句話的。”
趙尚書嫡姐也是先帝的淑妃,前兩年才病逝,便是知道這層關系,寧栖才會選中莊嬷嬷。
囑咐完外面也傳來李嬷嬷催促的聲音,似乎是時辰已經到了,寧栖也立馬回到西殿,只見母女兩還抱在一起哭。
“行了,時辰已到,出去吧。”
她拿過紅蓋頭走過去蒙在寧依依頭上,一邊的洪氏也強忍着哭泣聲。
牽着人一步步走出西殿,寧栖又将她手遞給喜婆,不禁叮囑了一句,“你要好好的,莫要與趙景耍脾氣。”
雖然趙景也不像脾氣差的人,可依依有時候性子的确比較任性,特別是對于熟悉的人。
蓋頭下的人肩頭又開始微微聳動,突然跪倒在地,傳來哽咽聲,“我對不起姐姐。”
但凡她有點本事,也不會什麽都讓姐姐一個人扛。
洪氏也是目露愧疚的望着女子,她這輩子沒對不起過誰,唯獨對于寧栖是打心底的歉疚,便是對方罵自己一頓,她心裏也好受些。
想将人扶起來,可跪着的人跟鐵了心一樣,還給她磕了三個頭。
“長姐如母,娘娘也是受得起的。”梓春笑了下。
寧栖也未再阻攔,只是讓喜婆将人趕緊送出去,不要誤了時辰。
這一次并未有人阻止她出椒房殿,等送出宮門,遠遠看着外頭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寧栖心中頓生感慨,可惜她爹沒有看見。
“娘娘的封後大殿可比這風光隆重的多。”梓春冷不丁來了一句。
扭頭看了她眼,寧栖眉間微動,“你以後要是想嫁人,本宮也會這樣将你送出宮門。”
聞言,梓春卻皺起了眉,“娘娘說的什麽話,奴婢都三十了。”
她在宮中已經待了十五個年頭,早就斷了出去的想法。
“三十又如何,聖祖也娶了大五歲的皇後,若是在意他人目光,此時本宮豈不是得日日郁郁寡歡?”她說的認真。
後面的芝蘭也不禁附和了一句,“娘娘所言極是,奴婢前些日子還瞧見劉侍衛給梓春姐姐送吃的,可是梓春姐姐太絕情,竟然把人給趕跑了。”
“芝蘭!”梓春不悅的瞥了她眼,“何時變得如此多嘴?”
寧栖笑了笑沒有出聲,梓春就像是一塊千年木頭,萬年不會開花。
許是了結了一樁心事,寧栖也放松了些,讓禦膳房送了些吃食便往禦書房前去,只是禦書房沒有人,聽說她們皇上在太極宮,她又提着東西去了太極宮。
王德全正守在外頭,看見她過來連忙迎上來,“這幾日風大,這些小事給宮人做就好,若是讓皇上知道您走這麽遠來送吃食必定又該心疼。”
這個心疼應該換成責備。
“皇上這時為何在禦書房?”她似有不解。
平時都是在禦書房,便是衣物也都搬到了椒房殿,她險些都要忘記她們皇上是住太極宮。
聞言,王德全又看了眼裏面,“皇上正在與幾位大人議事,禦書房多少還是小了點。”
話音剛落,殿門突然被打開,裏頭陸陸續續走出幾名官員,寧栖基本都認得,大多都是身居要職,她也感覺到這幾天她們皇上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可見一定又是要發生什麽事。
“參見皇後娘娘!”幾人躬身行禮。
早就聽說皇後有孕在身,他們也徹底放棄了再游說皇上大選的念頭,這個時候誰沖上去誰就是傻子。
“不必多禮。”寧栖微微颔首。
幾人也未多言,齊齊相伴離去,只是心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皇上這樣獨寵皇後娘娘也不是個辦法呀。
讓梓春在外頭等自己,寧栖獨自提着食盒邁入外殿,她腳步很輕,也想給對方一個驚喜,免得總說自己不來尋他。
等慢慢靠近內殿時裏頭似傳出了些許說話聲,像是繹風的聲音,言辭間還提起了“皇後”兩字,她也漸漸停下了腳步。
“那老匹夫一心想讓女兒成為皇後,要是能生下皇子就是他王家的傀儡,看到沒有門路就巴巴的和周王狼狽為奸,是他三番兩次謀害皇上在先,此次皇上也不必在給他任何留情面。”
屋裏的聲音漸漸清晰,寧栖沒有太多反應,裏頭靜了半響才傳來男聲,“看住丞相府每個人,朕不想看到有任何漏網之魚。”
聲音裏仿佛夾雜着些許冷厲,讓人聞而生畏,與平時的溫和截然不同。
“各個城門都已經吩咐了下去,必定不會有錯漏。”繹風正聲道。
望了眼手裏的食盒,寧栖又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看到她這麽快出來,王德全還有些驚訝,“娘娘這是……”
“皇上公務繁忙,本宮就不打擾了,免得又說我亂走,所以今日本宮來過一事還請公公不要說漏了嘴。”她微微一笑。
王德全自是點點頭,“娘娘放心。”
皇上如此疼愛娘娘,必定不忍其走如此遠。
懷孕後寧栖就并未在乘坐轎攆,所以通常去哪都是徒步,恰好宮中又格外大,通常都要走上一刻鐘。
等回到椒房殿,她繼續翻看着着近來宮中的開支,頭三月已經過去,李嬷嬷等人看她也沒有之前那麽緊了。
只是看着看着腦子卻是一團亂,心裏像是憋着一股郁氣,可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方立自己為後沒那麽簡單,如今又有什麽好多想的,不過是确定了心中猜測而已。
“娘娘不去歇息會?”
梓春将窗戶關上,似覺得她有心事一樣。
合上賬本,寧栖還是回到了床上,只不過是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了會,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下去,殿內也燃起了明燭。
正欲喚人傳膳,可一眼便瞧見軟榻上的人,一襲暗色騰雲五爪蟒袍背影略顯孤冷,也不知坐了多久,寧栖頓了好半響,對方已經好幾日沒有過來陪她用晚膳。
雖然他說以後不管多忙都會陪自己一起用膳。
但她不會任性的去把自己和朝政對比。
“皇上來了為何不先傳膳?”她邁步走過去,“臣妾也不知睡到何時,您不必等我的。”
女子面上帶着醒後的惺忪,眼中甚至有些關切,再無任何異常。
男人面前的茶還是熱的,似乎是剛來不久。
蕭辭眸光一暗,就這樣定定的望着女子,忽然将人拉入懷中,“這幾日瑣事多,以後朕盡量空出一個時辰過來陪你用膳。”
寧栖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承諾這種東西她向來不會放在心上。
望着眼前瓷白的小臉,還透着幾絲紅暈,這兩月她氣色也好了許多,蕭辭忽然垂下眼簾,大手覆上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動作格外輕柔。
“你今日去找過朕?”
殿內突然靜了下來,寧栖眨了眨眼,神色如常,“見皇上在處理公務便沒有再逗留。”
沉靜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蕭辭忽然握住那截細腕,指尖微微收緊,“你聽見了什麽?”
手腕泛着些許痛意,寧栖依舊沒有什麽反應,一五一十的道:“只是聽見皇上和繹風在說要事,大約涉及了王丞相一事,臣妾的确不該偷聽皇上談話,下次必定事先通傳。”
定定的凝視着眼前神色平靜的女子,蕭辭眸中逐漸彌漫着一股愠怒,眉宇間也透着冷意,視線的壓迫讓寧栖低下了頭,依舊冷靜恭敬。
自己可以理解他的行為,所以也沒什麽好想不開的,為何他還要生氣,是覺得自己不該偷聽他們談話嗎?
兩指托起她下颌,男人目光如炬,“你不想問什麽?”
正想說要不要傳膳的王德全突然愣在了門口,只覺得裏頭的氛圍似乎有些不對,可還是大着膽子上前,“皇上……可要傳膳?”
“滾!”
冷厲的聲音讓王德全不敢停歇的退了出去,一邊趕緊揮手讓外頭的宮人離遠些,額前冒出大片冷汗。
皇上可從來不會在皇後娘娘面前動怒,甚至連句重話也不會說,可自從在得知皇後娘娘來過太極宮就有些不對勁。
對上那雙微沉的黑眸,寧栖忽略了腕間的疼意,“皇上希望臣妾問什麽?”
她抿了抿唇,“問您為何要立臣妾為後?”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虐的,皇上就是覺得女主心裏沒有他,所以才沒有質問自己,可是她忘了女主本來就是喜歡把事情憋在心裏,兩個人都是悶葫蘆,需要一個過渡來徹底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