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桃源
“我本名周振,村裏的人都喊我周老或村長。”
付然和阮歆當然知道他就是雞腳山的墓主,彼此交換着眼神,警覺地與他保持距離。而且事情到這已經很清楚了,李西村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九成九跟這鬼皇帝有關。
周村長面上還是樂呵的,首先就說,“我知道你們滿腹疑問,我帶你們去見你們要找的人。”
兩個人不發一言,面面相觑。
阮歆給付然打眼色,心想這鬼皇帝不知道是好是壞,到底是真心領他們去找外婆,還是想找個僻靜角落把他們咔嚓了?
付然倒是很坦然,跟着周村長的腳步就走,走到半路,他拉着阮歆壓低聲音說,“我們已經在他的村子裏了,擔驚受怕、畏手畏腳都沒用,且走且看吧。”
阮歆心裏有數了。
這村子是他的地盤,進都進來了,其他的都暫時不做考慮,先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再說。
小路通的是魚塘,擡頭就是連綿的高山,魚塘前頭還有個果林,說是桃樹,還有李子。很能料想當年李西村的村民們在這種田、養魚,安居樂業。
周村長領着他們走入果林,頃刻間天地變色,頭頂的豔陽高照突然變幻成一片看不到天際的黑暗。
付然立刻上前一步将阮歆攔下,手裏捏住了一枚黃符站到了周村長面前。
“年輕人,看清楚情況,我不是要害你們。”
付然略略環視四面,林子裏各個角落都點着油燈,光線很暗,卻也看得清道路。只有中心處沒有種植果樹的空地沒有擺燈。付然緩緩走到到中央處,見地面拿不同顏色的砂礫擺成了一個小小的地圖。
付然說,“這是李西村的平面圖。”
紅色是磚瓦,白色是地面,綠色是樹林,黃色是稻田。
地圖的周圍拿黑色的砂礫圍繞起來,應當是雞腳山的山腳位置,這三面環山的村莊唯一出口,此時變成了一汪魚塘——整個村莊變成了一個與世隔絕,只有鬼魂可在其中安樂度日的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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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歆震驚當下,“他是怎麽做到的?”
“李西村其實已經位于冥府,你和其他村民現在看到的村子,其實只是一個幻象。”付然蹲下來,仔細查看這個陣法的布置,“他把冥府的一個空間轉移到了李西村,在這個基礎上對李西村進行改造,你走在村中,實際上是走在冥府裏。真實的李西村,荒蕪破敗,而冥府的李西村,與真實的李西村在空間上重疊着,人丁興旺。這就是為什麽你看到的東西我看不到,我不是鬼,不能踏足冥府。”
“你可以理解成,我在李西村建了第二個酆都。”
周村長負着手走過來,看神色,像是對付然這番話很是肯定。他站在中央的地圖前,流露出一股指點江山的慨然笑意,“墓中時光雖說自在快活,可到底也乏味無趣。我曾去過酆都一趟,見城中出入的人鬼交雜,熙熙往往、喧嘩熱鬧。我就問說,人鬼如何能共處一城。”
“結果自然令我驚詫,他說酆都有人鬼兩城,看起來是共處一個城裏,實則互不相幹。人是看不見鬼的,所以那些鬼魂在城裏不論說什麽、做什麽,對人都沒有任何影響。我因此大受啓發,決定建一個鬼都自诩鬼王,重建我百世基業。”
周村長說着,不由又搖頭,“只可惜,事情沒有我想象中順遂。普天之下,從沒有能把冥府的空間拉上人間的陣法,不論我反複揣摩,始終一籌莫展。如此,我在千年裏四處尋找各種稀奇古怪的陣法,終于有了頭緒。于是十年前,我不停在荒廢了的李西村上擺陣、布陣,成效就如你們見到的這樣。村內的老少都是周遭的游魂,在這裏安頓下來,過着平和安寧的生活。”
阮歆對重點不感興趣,反倒是問,“那你墓裏的張六是怎麽回事?”
他不假思索,“張六?我不知道他,大概是鬼陣收來的野鬼。”
“呵。”付然歪頭跟她低聲說,“我們兩真是高看了張六,怪不得他能掌控住古墓,敢情他進去的時候這鬼皇帝早就不在了。”
阮歆無語,“既然這樣……張六怎麽死的?”
“棺椁裏可能有機關暗器,這鬼皇帝精成這樣,八成在自己棺椁裏設有玄機。”付然提起來不禁卧槽,“尼瑪,幸好沒聽張六的去拿扳指,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周村長也不知有沒有聽見他們的話,依然笑呵呵地,“姑娘,你有沒有興趣留在這個村子裏?”
“啊?”阮歆頓時啞然,跟碰上安利的推銷人員一樣,“我……應該有興趣?”
“這裏山清水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什麽不好?”周村長面上是一派祥和,“在這裏,魂魄與活人沒有區別,又不必如冥府一般限制自由不能往來人間,不是很好嘛。”
她摸不清這個鬼皇帝到底在謀劃些什麽,但平心說,以一個游魂野鬼的角度來看,這個村子是很不錯,至少是真的能有生活的感覺。可付然說的對,鬼就是鬼,給你在這裏活個千百年又怎麽樣?能改變你已經死去的事實?
輪回往生是世間的定理,她是不想死,可更不想做鬼。
周村長還是勸,“你既然在人間呆着,為什麽不來我村裏享受悠然的生活?”
阮歆攤手,“你這村子通寬帶不?有烤串和美劇沒有?”
周村長看她的表情略帶了些失望,他郁郁地搖頭甩手,長籲短嘆道,“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發垂髫,怡然自樂。枉費我千年的心思,可惜了我這一村桃園古域……”
“老周,我與你說過,她是肯定不情願留下來的。”
付然讓這聲音一驚,連忙回過頭。從林外走進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看起來得有六、七十了,雙眼卻還是清澈的。皮膚很白,滿臉都是皺褶,印花的綿綢的裙子挨到腳踝。她像是在超市裏時常會擦肩而過老人,細心地給兒孫揀選新鮮的蔬菜,和藹慈祥,隐約能看得出不屬于華人的深邃輪廓。
“外婆!”阮歆一時間不能相信自己的雙眼,她直直地望着緩緩走過來的老人,滿心都是酸澀,“外婆?真是你!我真的找到你了!”
外婆過來拿手摩挲了一下外孫女的頭發,呢喃說,“都長成大姑娘了……”
“嗚……”阮歆一聽這話,眼淚就在眸子裏打轉了。
周村長默不言語,轉頭就往林子外面走,付然自然也識相的跟上,卻讓阮歆攔下說,“沒事,你留下。我和外婆是有話要說,不過都是你知道的事。”
外婆對着付然微微笑,“阿歆一定常給你添麻煩。”
付然頓時竟有些局促,撓了撓頭,小聲地說,“沒、沒有……她挺好的。”
“閑話待會再說,先說正事。”阮歆急急忙忙拉着外婆,“外婆,我是女巫對吧?你從來沒告訴我過我是女巫,結果我就讓人給害死了,簡直死得太虧了,還連累了其他兩個無辜的人……”
付然從包裏拿出那本日記和阿雲的照片給阮歆的外婆過目。
外婆一見照片就神色變了,“這是暗巫的咒陣,能将人的靈魂困在裏面,非常惡毒和兇殘,施術人以對自己的詛咒來布陣,一旦設下咒陣,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阮歆不能置信,“就是說……我們是不可能把她的魂魄從裏面放出來的?”
“除非施術者撤銷咒術。”外婆表示了肯定,當即問她,“你不是讓暗巫害死的對吧?”
阮歆怔怔地說,“不是……雖然咒陣布在我的屋子裏,但是我還沒有魂魄離體的時候就死掉了,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我記得我是手機的電池爆炸導致的死亡,可是我回去一看,手機和充電器都完好無損,根本沒有發生過爆炸。後來我到左鄰右舍問過,他們誰都不知道我的死因……總之,就很奇怪。”
付然默不言語,此時插了一句話說,“我早前有個想法,咒陣會使得魂魄被困,勾取魂魄甚至還會魂飛魄散,阮歆的死……會不會其實是有人在救她?”
“要救我可以跟我說清楚!至于把我殺了嘛……”
外婆深思了一段時間,“暗巫與血族早在百年前就相互勾結,要将我們這一族趕盡殺絕,他們對你布下咒陣不是什麽稀奇事,大概是不知道你完全沒有學習過有關女巫的知識,所以小心謹慎地費了一番心思。可要說誰會救你,還用這樣的方法……我想不出這個可能性。”
“什麽意思,血族是我們的敵人?可安绫看起來沒有惡意……”阮歆與付然對視,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還有暗巫,又是什麽玩意?”
“你知道安绫?”外婆突然笑起來說,“你跟她見過面,她好不好?”
“不太好……”阮歆實話實說,“其實我們這次來找您,一是想找方法看能不能讓我重生,二是想找您回去救李舒。他的情況不怎麽樂觀,活生生要給餓死了,看着怪可憐的……”
提起李舒,外婆神色還是欣慰的,“我跟阿绫有過約定,我承諾要救李舒,就一定會救。”
“不過現在先不提這些糟心事,你們一路過來一定辛苦,先休息。”
外婆再次摸了摸阮歆的臉頰說,“我還有不少事,要跟你慢慢交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