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笑傲心曲,冰湖情深
(1)
“盈盈,這個地方這麽冷,為什麽要來這兒合奏啊?”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來這裏,總覺得是有什麽東西牽引着我。”
“怎麽會這樣?”
“以前都好怕冷,不願意來這裏。”美麗的少婦喃喃自語,一層水霧慢慢在雙眸中若隐若現,突然,異常熟悉卻未曾見過的畫面浮現眼前。
那黑發如瀑,雙眸若星,紅衣似火的姑娘,到底是勾魂的使者還是人間的妖靈……月落朦胧,一片溫潤的花瓣飄浮于嘴邊,似是連呼吸都已遮掩。
“令狐沖,這條發帶……我現在還給你,祝你活得幸福……。”
淚,瞬間滑出;心,四分五裂。痛,好痛……
“你怎麽了?”令狐沖心中不由得升起異樣的感覺。
“我不知道,我好難過……”一半假,一半真,這好像成為了她與令狐沖相處的永久模式。從開始的“婆婆”到現在的“不知原因”。
“來,沒事的,有我在,別怕。”被他擁着,便是她認為最好的結果,其它的,不重要,真的,不重要。所以,她終是微笑。
“我們回家吧……”
“走……來……”
冰天,雪地,冰湖,還有冷寂。片片雪花揚揚撒撒地飄落在冰湖上,并不見一絲漣漪。
一人,一曲,半似情。
一吻,一心,緣半生。
“令狐沖,你可曾愛過我?”
“東方姑娘,永遠在我心裏。”
誰的情,擾了誰的夢?誰的夢,成全了誰的情?
“不、不、不要……”任盈盈再次從惡夢中驚醒,卻還是沒能回到現實。她的世界早已一片混沌。
“盈盈,盈盈,沒事……沒事,是我……盈盈……”令狐沖心中擔憂,卻不知所措。成婚半月有餘,他與她卻未實現真正的“笑傲江湖”,反而束縛在了各自的天地裏。
平大夫說,三屍腦神丹的毒已遍布盈盈全身,而全身之血循環于心。換了心,再輔以良藥,半年內,毒自消褪,性命絕再無憂患。只是,萬事需循序漸進。
“滾……你滾……放開我……我不是任盈盈,我不是……”令狐沖看着懷中依舊在奮力掙紮嘶吼的女子,突然感到十分地無力,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漸漸占據了全身。
他突然想到了平一指在百般追問下也不肯告訴他們,換給盈盈心髒的主人。
“令狐沖……你放開我!”一陣失神,懷中的女子早已大叫逃脫。“站住!”他終是反映過來,一把拽過似在發瘋的女子,終于問出了那句讓他膽寒的話。
他問:“你不是盈盈,你又是誰……”
“……”雙眸相對,燭火搖曳,佳人成對,竟是相守不相識。
“是誰?你是誰,告訴我……”
低沉溫柔的男聲在耳邊萦繞,若一陣清風吹散了心中的迷霧。
“我……是誰……我……”一滴淚從眼中滑下,徹底擊碎了又一場惡夢。
“對不起……沖哥……對不起……”雙臂重新環繞在男子的肩膀,女子淚雨滂沱般地哭泣,但聲音依舊如春日細雨般溫柔。這種溫柔卻如千石萬斤般地無奈,一聲聲砸在令狐沖的心上。
“好了,沒事……有我在……”他不知說什麽,他只能用自己來不斷安慰她。可是誰又能撫平他的不安?!
他扶着她重新回到了床邊。“我去倒杯水給你。”
“嗯。”
她拿起令狐沖剛剛替她拭淚的手帕,低頭拭去額角的細密汗珠,卻是被燭火一晃,那個熟悉身影早已化作了另一人。
紫衣魅惑,清俊妖冶。只是那雙早已不能明視的雙眸,像是兩道鋒利的劍,狠狠地刺向她。
“啊……”她尖叫一聲,爬向了床角。“不,不要……”
“盈盈……盈盈……”水杯掉落,令狐沖趕緊上前。
“林平之……林平之……我要殺了你……”铢釵被一舉抽出,一頭青絲終是披散開來。
“住手,盈盈……”他将刺向他的铢釵奪下,卻始終喚不回她的清醒。
“啪——”地一聲,铢釵斷落。
“岳靈珊……是岳靈珊……沖哥,岳靈珊她要殺我,她來找我報仇了……沖哥……你看見沒有……”
“你說什麽……你清醒一點!”令狐沖心中大震,卻依然看了一眼那燈燭缥缈的虛無地方。最後終是,一掌擊在了發瘋女子的後頸。
“盈盈……”
令狐沖将自己暈睡過去的妻子重新安置在床上,替她掖好了被角,最後吹滅了屋內的燭光,關門,離開。
又是一個不眠夜。
怕是黑木崖後山的猴子,明日又有酒喝了。
“令狐大俠,令狐大俠……”是誰,這麽吵?令狐沖緊皺眉頭,頭痛欲裂,又是一夜宿醉。
努力地睜開眼睛,伸手欲遮擋刺眼的陽光,不想卻連帶滾落了幾瓶空酒壇,只聽“咣铛”一響,已是四分五裂。
“令狐大俠,你終于醒了……”教衛表情甚是欣慰,心中卻暗暗叫苦。這已是連續十三天他來這裏叫他了。
“現在什麽時辰?!”
“已是——”
“算了,盈盈怎麽樣?!”
“聖姑她現在應該已經用完早膳……向教主現在在陪她……令狐大俠——”教衛剩下的話還未說完,可一擡頭,面前早已不見人影。
令狐沖趕到的時候,向問天正在和一名少年過招。只是這少年的背影讓人莫名地熟悉,什麽東西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董兄弟!
“聖姑!”
“教主小心!”
令狐沖反映過來時,向問天已經左臂受傷,鮮血湛出。
“向教主!”
任盈盈這才如夢初醒。“……”一聲輕呵,帶有血滴的劍掉落在地。“向叔叔……”
向問天的武功絕對比聖姑深厚數倍,這一點所有人心裏都十分清楚。但是剛剛只是作為晨練的過招過程中,聖姑最後那如利劍一般的眼神,令狐沖絕對不會忘記。
“沒事兒,沒事兒一點小傷……”向問天說着,又笑着看了一眼令狐沖,道:“我先走了,好好照顧她。”
“沖哥——”任盈盈不禁看向了令狐沖,她心裏什麽感覺,他自是知道的。那種反常的舉動,不受自己內心控制的情感……這些日子他深有體會。
所以他也只是對她笑了笑。
對上她依舊愁雲滿霧的樣子,他又道:“你今天這身裝扮倒挺別出心裁,很……很好看。”
“真的嗎!”她頓時眉眼彎彎,嘴角都洋溢着開心。“我今天也是心血來潮,突然想穿男裝,這可是我第一次穿男裝,沒想到,我眼光還不錯……”
“是啊,很帥氣……”他努力地回以微笑,卻不知自己早已白了臉色,好在任盈盈沒有在意,只聽她說着要去看看向問天的傷。
看着任盈盈走遠後,令狐沖終是嘆了一口氣,道:“出來吧。”
“令狐公子。”
“平大夫,你也看見了,那身衣服……”
“不知——令狐公子,想說什麽?!”
“我想說什麽,平大夫,不知道嗎?”
“……”
“那身衣服,平大夫不覺得很眼熟嗎?!”那是與東方不敗還是董兄弟,還是東方白的時候,穿的一模一樣的男裝。“不要告訴我那是巧合,巧合到連發帶的顏色都是一樣的!”
“令狐公子,向教主讓我來只是替聖姑繼續配置解毒良藥的,其餘的問題——”
“其餘的問題!呵……平大夫,我只想知道解三屍腦神丹的毒,真的是換一顆心那麽簡單嗎?那又是換的誰的心?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為什麽!”他大聲嘶吼,似乎只有這樣,那些心裏的陰霾才會被驅散。
“我說過——”
“盈盈,已經不是盈盈了,你還不明白?!她……”令狐沖說到這裏,終于懈了氣般,喃喃自述着:“自從她那天從冰湖回來後——”
“冰湖!”
“怎麽……”他以為他終于要說些什麽。可惜他依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沒事……我只是覺得那裏那麽冷,可能聖姑她……剛做完換心這麽大的治療,會對身體不利也是有可能的……”
“呵呵……平大夫,你要是實在不肯說也沒系,我令狐沖又怎能強人所難,只不過,我真的希望你,你救活的是完完整整的聖姑,而不只是一具皮囊……”
語罷,令狐沖已轉身離去,笑聲卻越來越大,越來越遠……
他企圖讓自己的笑聲掩蓋掉那每個夜晚從任盈盈嘴裏說出的夢話。
她說:“令狐沖,你有沒有愛過我……”
她說:“令狐沖,我祝你一生幸福……”
她說:“令狐沖,你殺了我啊,殺啊!”
她說:“令狐沖,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的心就像跌進了一潭深深的湖水……”
她說,全部都是她說的夢話,但這些夢話,卻是東方不敗對他說的話。
他還記得,新婚宴上,他牽着任盈盈的手,笑着說,她是吉人自有天相……
真是可笑、可悲、可憐之極!
不知不覺地,他已來到了冰湖。
(2)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來這裏,總覺得是有什麽東西牽引着我。”令狐沖想起了十多天前,任盈盈曾說過的話。“有什麽東西牽引着你……有什麽……牽引你……”
一口冽酒咽下,卻依舊驅散不掉身上的寒冷,因為那是從內心發出來的冰冷。
“是你嗎?東方不敗……”他低喚。
“東方不敗——你出來——你出來啊——”他高聲吶喊。
四周依舊一片靜寂。除了他的回聲。
“東方不敗——你出來——你出來啊——”
“我的幸福,不用你祝福……不用你……”祝福……酒壇已碎,酒水已化冰。
他早已泣不成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小師妹死時,他哭了;師娘死時,他哭了;甚至師父死時,他也哭了。
只是那些時候,那些淚水,為人為己,各占三分罷了。
可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懸崖邊上掉落的一滴淚。
她問:“令狐沖,你有沒有愛過我?”
他答:“東方姑娘,永遠在我心裏。”
那僅僅是為了他們之間的感情而祭奠。
還未盛開,已然凋落。
他們之間,于愛之一字,未言?輕言?還是不敢言!
“其實都是有情人,只是很多的事情終将都被淹沒了。”真的會被淹沒嗎?平一指遠遠看着那個已被白雪覆蓋的人,心中不禁質問起自己當時說過的話。
“教主,你放心吧,你喜歡的那個人他一生都會很開心的。這便是你最開心的事吧。”
他承諾過,保證過,然而結果非他所料,亦非她所願。
“東方教主,她,其實一直在你身邊……”
被雪花覆蓋的雪人似乎動了一下。
“心,在你身邊;人,在冰湖裏……”
既然令狐沖想要一個被自己親口證實的答案,那麽他就給他。
心,随他身;身,深陷冰湖。這就是他要的答案。
令狐沖笑了。
他終于得到了一直以來想要得到的答案。
平一指走了十幾步後,終于停下了腳步。因為他聽到了預料之中的破碎之聲。那是冰湖被內力震破之聲。
黑暗,刺骨,遙遠……這應是深陷冰湖之人所有的感覺。但令狐沖眼前卻是紅光一片,劍橫眼前。
那是他在任盈盈似已毒發身亡時的畫面。那時,他對她說:“你放心,我們下輩子還是夫妻。”
他對她做出下一世的承諾,只因這一世欠她的債還未還清。
任盈盈為她吃下三屍腦神丹,因他而死,這一筆債,他不得不還。
眼前越來越黑,四肢也越來越僵硬,可惜,他還是找不到她的身影。
東方不敗……
可是,任盈盈活了,她嫁予他為妻,她便是他一生的責任。
東方不敗……
徹底陷入昏迷,終是再也不能與他的董兄弟一醉方休。他一生都再也摸不到她冰涼的指尖……只因,他需牽一輩子——妻子的手。
東方不敗……
連夢裏,都是一片黑暗……再無她的身影。
“你終于醒了……”
平一指的面孔漸漸清晰起來。
還有兩名教衛。
還在冰湖岸邊。
“原來是一場夢……”令狐沖似笑而非道。
“夢醒了?!”
“……”
“聖姑還在等你。”
“是啊,我該醒了……”
他終是一躍起身。
“平大夫,謝謝你,給了我最終的答案。”
“可是,我再也無法對現我的保證。”
保證令狐沖一輩子都會開心,向東方不敗。
“……”
沉默,短暫的沉默。
他終是低頭一笑,“沒關系,我會實現我的保證。”
保證與任盈盈笑傲江湖,終其一生。
“沖哥,你去哪兒了,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全身——”她的話被他的一個擁抱截斷。
“濕透了……”
“別動……”他的聲音再也不能暗啞。雙臂更緊了些。
“沖哥……”她亦回抱。
兩心相措,永不相對,卻又緊緊相挨。
“咚、咚、咚……”那是屬于她的心跳,是連屍身都消失于世間的心跳,是他連其主人冰冷的指尖都再不能觸摸到的心跳。
“我餓了,我們吃飯吧……”他又是一笑,他只能微笑。
“好。”
她盡力做一個賢惠的妻子,他也要努力做一個合格的丈夫。
只是,再多的良藥,也阻止不了她不能控制的喜怒無常;再多的時間,也回不到當初的琴瑟和鳴。
她的世界一片混亂,而他的世界也終是天翻地覆。
盡管,她在外人看來,還是一個溫柔的妻子;
盡管,他在外人看來,還是一個包容的丈夫。
只是,她早已失去自我;而他,亦醉卧夢裏。
終于,在黑木崖的後山,人煙稀至,猴群結隊的地方,常常多了一個醉鬼。
“大師兄,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已俨然成為猴王的勞德諾說。
“大師兄,若是左盟主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開心……”
“大師兄,若是岳不群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定也很開心……”
只是,不管他怎麽努力激起他的憤怒,觸碰他的傷疤,他都置之不理,旁若無人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那是自暴自棄的樣子,讓勞德諾想起了一年前的令狐沖。那時,五岳劍法被破解之事剛被他發現;那時,小師妹岳靈珊剛移情別戀;那時,令狐沖被冤枉偷學了林家的辟邪劍譜。
小師妹,林家,辟邪劍譜,林平之……勞德諾突然想到了一個報仇的機會……
“可是,最開心的一定是林平之……”
林平之還活着的事情,也是他無意中得之,并且還不夠确定。
“你說什麽……”令狐沖終于有了反應,他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再說一遍……”
“我說,林平之一定是最開心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人。”
勞德諾想,他果然猜對了。他本也是從那些魔教侍女的竊竊私語中得知消息。
若不是任盈盈的毒辣心腸,他早已被令狐沖一掌擊斃,又何苦受這與猴子為伍的奇恥大辱。那些負責巡查黑木崖後山的教衛侍女,以前根本不會日日來此地。他們的到來,實際上就是專門羞辱他的。
他本以為他是活得最屈辱的人了,哪知那天某位侍女卻說,若他還要繼續辱罵聖姑,就把他和那個瞎子廢人關在一起。
他問什麽瞎子?
“還不是那個林——”話雖一半,卻足矣讓他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你胡說……”激奮惱怒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我胡說?!哈哈哈……我胡說什麽?難道林平之沒活着?還是說如今日日借酒消愁愁更愁的令狐大俠不是為情所困?!”
“你怎麽知道……”一直緊攥的手,還是放了下來,如他剛剛還激動的情緒一般,又恢複低沉。
“我怎麽知道的不要緊,要緊的是,我說的對不對……”他以為令狐沖果然是為他的小師妹而心殇。
令狐沖知道他的心思,但他以為無論勞德諾再說什麽,也終不會激起他的憤怒了。他的心殇,也無關岳靈珊,更不用提林平之了。可是勞德諾卻說“令狐沖,其實,林平之并沒有對不起小師妹,他——”
“他殺了她!”
令狐沖萬萬沒有想到勞德諾卻會替林平之說話,他以為他會說一些岳靈珊對林平之的愛意多麽深厚……多麽死心塌地之類的話語。
“多虧他殺了她,否則她跟着他,左冷蟬絕對不會放過那麽好的人質。”
“……”
“你以為我不知道林平之那小子心裏在想什麽……當初他當着我的面刺她一劍的時候,我就知道,林平之終歸成不了大事。”
話已至此,他知道,他已不用多說。
令狐沖不是傻子,但卻沒有問他為什麽幫林平之說話。
不過不管他說的是林平之的好話還是壞話,令狐沖對林平之的恨只會更深,兩者相較,好話反而更易加深令狐沖的恨意。
只要令狐沖恨意深一分,聖姑任盈盈的醋意就多一分,傷心也更多一分。
他要報複任盈盈只有這種途徑,可惜,他打錯了主意,因為令狐沖沒有問他為什麽幫林平之說話,這也意味着令狐沖根本不在意,不在意岳靈珊對他的移情別戀。
只是令狐沖還是去看了林平之,不為別的,只為了看一眼“一無所有”的林平之是否會和“人生幸福”的他有着同樣的情感。
那是求而不得,得而複失,失而難忘的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小夥伴兒們不要着急,小谷子盡快讓兩只進入正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