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迷霧（24）
張岚是在許翹離開不久後， 回的B市，她那一輩的人，總有歸鄉情節。
作為許漢江的妻子， 這些年她早就習慣了聚少離多， 唯一能讓她感覺到欣慰的就是， 許翹不同她聯絡的那幾年， 林炔時不時的會來看她。
而如今，林炔死了， 再回到B市，她就徹徹底底是個孤家寡人。
或許哪天老了，病死在屋子裏，要到死後屍體發臭了，才會被人發現。
在這一方面， 她一直就有種自卑和焦慮。
已經記不得上一次有人敲門鈴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大概是三個月前， 她剛回B市，鄰居過來串門，問她這次回來住多久。
不過是寒暄了兩句，就沒有再聊下去。
她沒有年輕人的習慣， 不點外賣， 不買淘寶，水電費都是早早就存了足額，當年就是家裏的獨生女，父母過世以後， 娘家人幾乎沒有什麽聯絡。
追根到底， 都是因為她娘家那些親戚怕被許漢江聯絡，講起她嫁到的這個許家， 多半都是“橫死、沒好報……”這些字眼。
剛結婚那會兒，她還是個意氣風發年輕氣盛的老師，偶爾上來脾氣，會和那些親戚理論，抨擊那些迷信思想，對牛彈琴久了，就敬而遠之，不再聯絡。
她那時候，會把這在家族交際中的重重不順遂，怪在許漢江的頭上。
閑來無事，她把當年許老爺子和許漢江留下的書本筆記一類的都整理出來一切，其中有些東西，還是許翹她爺爺點名要留給她的。
當年她怕許翹重蹈覆轍，謊稱說是燒了，其實哪裏會真的燒了，老人的東西，她即便不認可，但仍舊保有一份尊重。
張岚走路的步伐大不如如前，膝蓋一到陰天下雨就不舒服，走到門口，看了門鏡，門外站着的竟然是三個月音信全無的許翹。
打開門，母女兩個相顧無言，一點都沒有久別重逢的溫馨。
反而多的是別扭疏離。
張岚板着臉，哼了一聲，“你還知道回來？”
熟悉的話語，将許翹一下子拉回到過去的回憶中，印象裏，很小的時候，張岚也曾有過溫柔的時候，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她不再溫柔了呢，許翹絞盡腦汁，拼命回憶，那大概是她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時候他們還不再這棟樓裏住，是住在平房，和林炔家仍是鄰居。
有一次，她放學回家，家裏來了幾個陌生的叔叔，好像是給了張岚一些什麽信件文件一類的東西，那次張岚看過以後，就哭了好久，再之後好幾天都沉默不語。
許漢江早些年就經常出門，許翹不是沒有見過張岚因為思念老爸而流淚，只當那是爸爸的同事過來給張岚送爸爸留下的信件什麽的，老媽看哭了，沉默的那兩天，也都當時老媽在思念老爸。
在那之後，張岚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她開始言語惡毒起來，對許翹動辄打罵，總是看不順眼。
林炔媽媽還開玩笑，說她們母女兩個是青春期撞上了更年期。
那時許翹年級小，也是這麽以為的，如今回頭看，三四年級的小孩子，遠遠不到青春期的年級。
是什麽信件文件讓張岚性情大變？許翹思索着，默不出聲地坐在了沙發上。
張岚回卧室，抱出來一個紙箱子，放在茶幾上，“這就是我之前說過的，你爺爺和你死鬼爹，留給你的東西。”
“嗯。我回屋看。”許翹抱起紙箱子，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其實很多事情是經不住細想的，她還記得張岚最好的閨蜜，林炔的媽媽，有次她們兩個講小花，被她撞到了。
是林炔媽媽再安慰張岚，說些什麽“你這都是積德積福的事兒，知道這種事兒，對哪個女人不是一種打擊，你家老許看着也不像是個不本分的人，我看那丫頭也是不知情的，你從小養着，就是情分。”
她那時對這些家長裏短根本不清楚，要不是回到自己的房間，翻開小時候的日記，大概這些細枝末節也回想不起來。
如果她不是親生的，那麽張岚會把她當成誰？
當成許漢江與人在外的私生女嗎？
這樣想，似乎也就說得通這些年張岚對她又愛又恨的種種作為。
愛是因為當做親生女兒養到了十歲，十年養育之恩在，恨大概是因為被背叛，被期滿。
許翹忽然就覺得，其實張岚，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她的視線落在了紙箱子上，紙箱子裏，是爺爺留給他的手劄，裏面記錄了爺爺一生所學。
這些東西原本她以為都被張岚燒了，還好，一切都在。
除了這些以外，還有許漢江留下的一些筆記本，上面大多數也是記錄着一些他總結的經典案例，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牛皮紙的小本子，這本子，怎麽說呢，應該說是爺爺的一本日記，又不全是。
因為在這個日記本裏，很大一部分比例，是記賬，記錄了他們家大項收支情況，往後翻，有幾頁，是記錄了他早些年鑽研的經典案例，再往後則有一篇，寫得很長，大概是說張岚生孩子那會難産，大人保住了，孩子卻死了，許漢江外出辦案趕回來，還帶着一個襁褓裏的嬰兒，他們一家人決定李代桃僵，瞞下張岚。
張岚動了大手術，子宮幾乎全切，算是堪堪保住一條命，等到她從ICU轉回普通病房，已經是小半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在張岚在ICU那會，許漢江有個朋友出了事情，那家人要把他朋友還在襁褓裏的孩子送到福利院。
許漢江不忍心，托了好多關系，最後索性領養了這個孩子，把當時還在襁褓裏的許翹帶回後，不成想，趕上張岚難産。
當年的許老爺子就做主，一家人把這件事瞞住，直接把還是女嬰的許翹當做張岚親生的來養。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爺爺，許漢江，還有她當年瘸腿的叔叔。
也就是說……許翹皺起眉頭，只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這種事情大家都是三緘其口，更何況真正知道內情的人，許漢江失蹤那麽多年，爺爺和叔叔早年也都死了。
那麽是誰告訴了張岚這個消息？
以她對爺爺和許漢江的了解，這種事情他們既然決定了隐瞞，就絕不會讓多餘的人知曉。
她百思不得其解，就在這時候，手機裏收到了第二條信息。
內容簡單直白：大江別院一聚——你的生父。
許翹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地抓着手機，随着這條短信浮出水面，之前的一切猜測都要重頭來過。
或許那份親緣鑒定書根本不是部裏發來的，而是這所謂的生父。
他到底是誰？
按照爺爺的日記裏記載的，這人似乎是許漢江的好友，但是應該是出了事，才會讓他把孩子帶回來。
一個人到底是出了什麽樣的事情，才會把自己的親生女人交給別人撫養。
許翹和爺爺一樣有着判斷，認為她的親生父親應該是死了。
如果她現在收到的短信是真的，不是有人拿此當借口引她上鈎，那麽她這親生父親又是什麽樣的身份？
是什麽人，能夠拿到部裏的鑒定書，又是什麽人，能夠在僅有幾個人知曉的情況下，拿到她的手機號碼。
這個手機號碼，連江城衍都不知道！
一想到今日的一切都是張岚一步步引着她過來看的，許翹不由得對相愛相殺一輩子的“媽”也産生了懷疑。
但無論如何，這個局，她必要去赴約。
許翹把箱子收拾好，再三确認了身上的裝備，這才不動聲色地出了卧室。
張岚在廚房裏忙着，見許翹出來，不鹹不淡地說：“沒功夫給你特意準備，就一起吃兩口火鍋得了。”
從前許翹不懂張岚為何別別扭扭，現在知道這些以後，許翹才明白張岚心底的那份糾結。
她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我還有點事，下次我請您吃火鍋。”
“一天到晚就瞎忙，跟你那個死鬼……”張岚說到一半，轉了話頭，“知道了，你走吧。”
大江別院是B市最貴的飯店，沒有之一。
據說這裏，還不是有錢就能來的。
許翹看着周遭低調華麗的裝飾，心想，如果約她的人，真的是她的親生父親，那想來他現在混得不錯，相當不錯，有些本事。
對方并沒有說房間號，許翹正猶豫怎麽和服務生說。
服務生就言笑晏晏地走了過來，對許翹恭恭敬敬地鞠躬，“老板在裏面等您。”
許翹：……
合着自己這親爹竟然是大江別院的老板？
他人在B市這麽多年，竟然一次都沒來找她？這有些說不過去，又或者這親爹只是認識這裏的老板之類的？
許翹心裏有着諸多推測，跟着服務生的引領，來到了別院最大的一間包廂。
其裝飾低調雅致，自不必贅述，服務生推開房門的時候，許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坐在主桌上的那個人身上。
她有過無數次的猜測，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眼前的這一位。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文學攜手作者祝親愛的讀者朋友們：春節假期，平安康樂！同時溫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風 少聚集。
這些天待在家裏哪也不去，終于有時間更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