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傷在清溪身 痛在婉華心
正當朱紋和碧痕不知該不該聽從李婉華的說法,喚其為“李姐姐”時,便聽楚清溪在一邊道:“還愣着作甚,既然陛下這般擡愛,你們兩個小丫頭也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
朱紋和碧痕聽楚清溪認可,頓時展顏笑道:“我們也覺得自己幸運的不得了,本來是兩個無依無靠的小乞兒,卻被楚姐姐和趙姐姐收留,還教我們讀書習武,現在又認了個皇帝姐姐,真可謂一夜之間,烏鴉變鳳凰了。”,說着連番蹲身作禮,口中喚道:“見過李姐姐。”
李婉華笑着從手上抹下了兩個钏子,一人一個遞将過去,笑道:“算是見面禮,莫嫌寒碜。”,她這禦用的钏镯皆是名家所制,上頭嵌有七寶,端得是華麗別致,朱紋和碧痕皆是女兒家,見到這等華美之物自然心花怒放,忙不疊的連聲道謝,如獲至寶般将其戴在身上,心中愈發覺得這西夏女帝平易近人,溫柔可親起來。
李婉華知道該是到了讓她們單獨會面的時候了,她轉過身柔聲對楚清溪道:“你們好生聊着,我過會兒再來看你。”,她轉而又叮囑朱紋碧痕道:“你們楚姐姐內傷未愈,不能過于勞累。你們多留意些,若有什麽需要,盡管打發鹿兒、鶴兒去辦。”
朱紋和碧痕躬身稱是,她們心知這女帝雖然與自己親厚,但終究久居高位,威儀頗重,因此必要的禮節自然仍應遵守,亦是體現楚姐姐禦下有術,家教甚嚴,絕非普通江湖草莽女子可比。
眼看李婉華姍姍離去,楚清溪等三人方自徹底放松下來。朱紋和碧痕看着楚清溪蒼白的面容,忍不住又流淚道:“楚姐姐,你身上的傷,還是沒有好全麽?”
楚清溪苦笑着搖了搖頭,道:“我的傷一時半會死不了。安泰呢?當日我內傷複發,昏過去之前只聽見她在大聲叫着什麽。這究竟出了什麽事,我們三個怎麽脫險的,她又究竟去哪裏了?”
她一連聲的發問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可是任何一個人都明白,所謂關心則亂,任憑你是多麽冷靜的一個人,只要關系到自己身邊最要緊人的安危,便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保持鎮定。
朱紋和碧痕流着淚将當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訴了楚清溪,楚清溪的眼淚亦在她們一字一句之中猛然落了下來。
若是沒有趙寧挺身而出,恐怕當日她們一行四人一個都逃不出來。楚清溪可以想象當日她陷入昏迷之後面臨的驚險場面,亦能夠想象的到當日趙寧選擇犧牲自己時的心情。
朱紋哭的聲噎氣短,顫巍巍從懷裏摸出一個用金絲繡着五彩鳳凰的石青色荷包,哽咽道:“楚姐姐,這是當日趙姐姐讓我轉交給你的。”
楚清溪接過一看,只見小小的荷包內靜靜地安置着一束秀發。秀發烏黑如漆,就算已經在荷包內放置一段時間,亦可見油亮光澤,楚清溪一望之下,便認出這秀發的主人,正是趙寧。
也只有養尊處優的皇家女子,方能養出這般柔順如絲綢般的頭發,而這束秀發卻這般随意的塞在荷包之中,甚至沒有絲線纏縛,更是彰顯了當日形勢的險峻。而趙寧贈以秀發的含義已是不言而喻,楚清溪一把将荷包握在心口上,只覺得肝腸寸斷,痛徹心扉。
朱紋和碧痕見她這般情狀,更覺得悲從中來,忍不住圍着楚清溪放聲大哭,一時之間三人哭作一團,那哭聲,着實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她們這邊哭的傷心,卻是将守候在殿外的鹿兒、鶴兒唬掉了魂。她們不知道內殿的情況,卻又不能擅闖,而李婉華的旨意又很明确,務必要她們随時留意裏面的情況,楚清溪的身子如今虛弱的不得了,若是出了什麽岔子,恐怕她二人都吃罪不起。
這楚清溪三人在內殿一通嚎啕,将鹿兒和鶴兒驚的臉都白了。兩人互視一眼,當即有了決斷,鶴兒一溜煙地奔向李婉華寝宮正殿報告,鹿兒則壯起膽子,在殿外賠笑問道:“楚姑娘,婢子可以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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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鹿兒正想進殿一探究竟,可誰知楚清溪身體孱弱,氣血兩虧,這一番大恸之下,竟猛然咯出一口血來,接着雙目一閉,翻身便倒,竟自閉過氣去。
朱紋和碧痕見狀大驚,頓時一嗓子喊了出來,鹿兒在殿外聽見,哪裏還顧得上其他,趕忙連滾帶爬沖入殿中,一見這番場景,禁不住唬掉了真魂,一疊聲喊道:“快傳太醫!傳太醫!”
還未等她站穩身子,便見殿外呼啦啦跪滿了一地,李婉華身上胡亂披着袍子,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尚在往下滴着水,俨然便是匆匆從浴桶中沖出來的。
李婉華寒着臉,幾步沖到楚清溪的床前,看着地下那攤觸目驚心的鮮血,又看着倒在床上生氣全無的楚清溪,禁不住怒視朱紋、碧痕道:“你們兩個跟她說什麽了?好不容易調理起來的人,怎麽一下子就成了這般模樣!”
她氣急攻心,頓時露出了女皇應有的威儀,朱紋和碧痕本就亂了方寸,被她這麽一吓,更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李婉華見她們唬的臉都白了,又畢竟不是自己的侍婢,故而只好冷哼一聲,轉而責問道:“太醫呢?”
她的話音未落,便見一個穿着醫官官服的老頭子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李婉華腳前,汗如雨下般連聲道:“微臣來遲,皇上恕罪!”
也難為了他一把老骨頭,雖然今日輪到他當值,留宿在宮內值班處,可這醫官所居的偏殿終究離皇帝寝宮有一段路程,他雖然已經拼了老命般趕将過來,可是這宮苑之中,他一個小小的太醫又怎能騎馬坐轎,單憑這兩條腿飛奔,能在這片刻功夫裏趕到,亦可不說是一個奇跡了。
李婉華見他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心中自然知道他也是盡力趕到,當下亦無多餘功夫編排他的不是,沉聲道:“王太醫,廢話少說,治病救人要緊。”
王太醫戰戰兢兢擡起頭來,見一張偌大的珠簾玳瑁床上,若隐若現躺着一個曼妙女子,當下亦不敢多看,只好以膝代步,上前跪了幾步,低聲對伺候在一邊的朱紋碧痕道:“煩請這幾根絲線系在……系在小姐寸關尺處。”
他不知該如何稱呼躺在床上的女子,若說是娘娘,定然是不妥的,是以他只好折中使用了這個官民通用的稱謂,也不算不恭了。
朱紋和碧痕聞言操作,衆人屏聲靜氣看着王太醫。說來也怪,這王太醫一號上脈,便一掃方才點頭哈腰,卑躬屈膝的奴幾相,倒是顯出幾分仙風道骨,妙手回春的精神來。
只見他撚須阖目,點頭晃腦,待分別號過左右手後,他豁然睜眼,正色道:“自古望聞問切,微臣鬥膽,求一觀小姐金面。”
李婉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準。”,鹿兒和鶴兒上前撩起了珠簾,那王太醫上前一望,只見這玳瑁床上昏迷的女子冰肌玉骨,俨然天仙化人一般,當下不敢多看,慌忙倒退幾步,跪在李婉華腳前道:“皇上,這小姐的傷勢非同小可,脈浮于表,五內俱傷,又兼之肝火、心火齊旺,腎水不足,恐怕不妙。”
李婉華驚怒道:“誰教你掉書袋子!你只說能救不能救?王太醫,回答朕這句話之前,請你好生掂量掂量。”,她的眼眸之中已經遍布冰寒之氣,她長長的指甲已經深深的掐入自己的掌心,她身上的氣壓已經低的不能再低,周圍的宮人早已噤若寒蟬,伏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喘,而那王太醫額頭的汗水更是一粒一粒滴在了眼前的地磚上,生怕一言不慎便惹來殺身之禍。
“朕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也不管你用什麽代價,只要能将她救過來,朕願意傾其所有配合你。”,李婉華的聲音沉沉地響起:“傳朕旨意,翰林醫官院一幹人等,六品以上官員,皆入此殿當值,治得好她,賞,治不好她,死。”
王太醫的冷汗已經滲透了幾層官服,他從來沒見過李婉華這等可怕的神情,然而他更是知道那個昏迷着的美麗女子,在這個女帝心目中定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所謂“伴君如伴虎”,王太醫在這一刻方才深深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如今那女子因巨大的情感沖擊導致舊傷複發,俨然比先前更加危急了幾分,若是等到醫官院其他同僚趕到,恐怕早已香消玉殒,到那時,自己等人豈不是都要為她陪葬。是以事不宜遲,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王太醫一念及此,心想反正如今也沒人能夠幫我,只好姑且吊住那女子胸口尚未斷了那口氣,也許事情尚有轉機。反正橫豎都是個死字,倒不如放手一搏。他雖然膽小,但終究手中還有幾分真本事,當下下定了決心,便壯起膽子,謂李婉華道:“皇上,這小姐一息尚存,姑且可用老參湯為其續命,微臣可保一夜無虞。”
李婉華一揮手,連聲道:“還等什麽,快去取參湯來。”,這宮中小廚房裏,要什麽沒有,區區一味參湯,還是立等可取的。她的一雙鳳目盯着王太醫,又道:“保一夜無虞?那過了今夜呢?”
王太醫磕頭道:“小姐的傷勢,并非常人疾病,乃是中原武林中人散功跡象。微臣雖擅醫術,卻不擅武藝,若是胡亂用藥,恐怕小姐即便是留得性命,也終将是個廢人了。所以微臣鬥膽,待與醫官院其他同僚會診之後,再做論斷。”
李婉華聽他言之鑿鑿,倒也有幾分道理,只好放緩了口氣道:“如此便仰仗你費心了。”,她愣愣地看着躺在珠簾內的楚清溪,毫不掩飾聲音中的疼惜和在意:“你只管拿出本事來,若能救下她,朕不會虧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