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冷言寒沁骨 暖語慰人心
朱紋、碧痕見趙寧語帶哽咽,便知定在楚清溪處受了委屈,當下不敢怠慢,一邊出言安慰與她,一邊忙不疊的又将調好水溫的木桶擡入楚清溪房內。
她們小心翼翼地進入楚清溪房內,卻是大氣都不敢出。雖然楚清溪平日裏亦對她們不薄,然而不知怎地,朱紋和碧痕就是對她心存敬畏之心。她們敢跟趙寧嬉笑打鬧,卻從不敢在楚清溪跟前沒大沒小。
二人蹑手蹑腳将新木桶擡入楚清溪房內,又見楚清溪蒼白着臉,阖目坐在那破木桶中一動不動,竟似入定一般,一時之間便不知該不該喚她起來。二人互視一眼,朱紋乍起膽子,正要開口呼喚,便見楚清溪緩緩睜開了雙眸,放軟了口氣道:“扶我過去。”
朱紋、碧痕如逢大赦,慌忙上前一左一右将其扶入了新換的熱水中,又見楚清溪閉上了眼睛,便擡起那只破木桶便要離開。正要走,卻聽楚清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趙寧呢?”
“趙姐姐在外頭呢,她剛才好像在哭。”,碧痕心直口快,頓時把方才自己看到的一幕告訴了楚清溪。
耳邊傳來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只聽楚清溪道:“你二人過來,且替我梳妝着衣。”,她如今全身乏力,竟然連自己穿衣的力氣都沒有,亦不可能一直浸泡在水中,是以只好任由二人伺候。
也幸虧朱紋碧痕二人年歲尚小,亦不懂得欣賞這等活色生香的景致,聽聞楚清溪要她們伺候,便一絲不茍依言而行,不多一會,便将楚清溪打扮的整整齊齊,又分別将兩只木桶搬了出去。
正當朱紋又一次進房來打算抹幹地上水跡時,只聽楚清溪幽幽問道:“趙寧呢?”
朱紋垂手回道:“趙姐姐在前院。”,她猶豫了一下,又道:“碧痕陪着她。”
楚清溪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這丫頭的老成持重倒是令她有些刮目相看,她俨然知道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講,不像那碧痕,一派天真爛漫,臉上嘴裏都藏不住事。
楚清溪沉吟半晌,又徑自對着手中的茶盞發起呆來。朱紋見她無事垂詢,便亦管自己打掃起房間來。正忙碌間,突聽楚清溪又嘆了口氣,吩咐道:“朱紋,你去将趙寧請來,就說,我有事跟她說。”
朱紋應聲而去,楚清溪望着她的背影,又自将茶盞湊近自己唇邊,卻發現此時盞中已空,茶水竟在不知不覺中已被喝幹。
她微微地皺着眉,似乎有些迷茫,亦有些無奈。她也不知道曾幾何時開始,她竟然又開始在乎起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來。方才對趙寧冷言相對,雖并不是她的本意,可是若是換個人來,即便是那般狼狽退走,楚清溪自認也斷不會生半點心軟。
可那趙寧哽咽的聲音傳入自己耳中的時候,楚清溪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內心有那麽一剎那,變得那麽的不忍。似乎在那一瞬間,都忍不住要責怪自己,為什麽不能将語氣放緩和了再與她說話,偏偏卻要如此冷淡的惹她傷心。
可是除了當日對楚歌這般好過,楚清溪已經記不得自己還對誰如此上心過。而随後的那幾年來,她又一直被不甘和嫉妒蒙蔽了雙眼,心裏眼裏除了利用薔薇門的勢力打探和幹涉楚歌和胡夢茵,就再無別的心思了。
是以如今自己乍然竟對趙寧的情緒這般在意,卻也着實有些出乎楚清溪自己的意料。而正當她獨自一人躊躇猶疑之際,只聽房門被輕輕扣響了三聲,擡頭一看,迎門而立的,不是趙寧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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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陽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在她身上猶如鋪了一層金光,更顯得她粉妝玉琢,猶如觀音座下的龍女一般。
只是她微微皺着的柳眉出賣了她的內心,她怯怯地望着楚清溪,大大的眼睛裏流露着一絲小小的懼意,她好看的手指緊緊地拽着裙角,發白的指節讓人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的緊張。
看着她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和可憐兮兮的眼神,楚清溪情不自禁地又嘆了口氣,伸出右手招了招道:“杵在門口作甚麽,過來吧。”
趙寧眨着眼睛望了她一會,方才朝前走了幾步,又在離她三尺外的地方站定,悶聲道:“你找我有事?”
楚清溪見她這般,心知自己方才的冷言冷語刺傷了小公主的自尊心,當下便也有些後悔起來。她知道趙寧比不得別人,她自幼便在穆宗皇帝的疼愛下長大,是真真切切的天潢貴胄。雖然她并沒有持寵而嬌,養成頤指氣使唯我獨尊的壞毛病,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終究有着遠超常人的自尊心,和不容輕視的驕傲感。
不過不管如何,她終究還是來了。楚清溪知道,這對于趙寧而言,已經是對自己最大的讓步了。要不是她在乎自己,又怎可能在自己冷言傷害她之後,又一次聽從自己的召喚,出現在自己跟前呢?
一念及此,楚清溪的心一下子變得愈發柔軟起來,她輕輕地伸出手去,柔聲道:“我又不是老虎,你站這麽遠作甚?”
趙寧見她面目舒緩,和聲細語,不由得略略消除了一絲緊張感,又上前走了幾步,問道:“你找我幹啥?”
楚清溪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就将她拉近了幾步,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我如今身子乏累的很,說話又費神,你站這麽遠,教人家怎麽與你說話?”
“……”,趙寧從來未見過她這般有些耍賴的模樣,一時之間禁不住有些看傻了眼:“你既然身子乏累,那便好生歇息吧。”
趙寧結結巴巴說道,心中卻有些想溜之大吉,只以為眼下這個情況,實在是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方才楚清溪的冷淡着實讓她好生傷心,可如今突然又驟然轉了态度,卻教她一時之間有些難以适應。
楚清溪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但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讓這份尴尬繼續蔓延下去,她清楚的知道,若是任由這尴尬發展下去,那她和趙寧,也許将無法一起生活下去。
她當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是以聽聞趙寧讓她歇息,她轉眼便換了個表情。只見她柳眉颦颦,鳳目含愁,一派泫然若泣之态,含淚望着趙寧道:“怎麽,你不願意陪我說話麽?”
要知道,楚清溪本就是絕代佳人,是以其一颦一笑一嘆一淚,自然有其與衆不同之處。更何況此時此刻,她存心要将趙寧轉圜過來,自然更是加了不少手段。
不出她所料,趙寧見她這般楚楚可憐之态,頓時心中軟了大半,放緩了臉色道:“我怎麽會不願意陪你說話,只是方才你對我這麽兇,竟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是心中坦蕩之人,自然亦不會将心思掩藏至深。如此坦然說來,趙寧只覺得心中那股委屈也随之有了宣洩,心中亦不覺得如方才難受了。
楚清溪聽她說出了心中的委屈,不由得也放下心來,然而她口中卻不肯輕易認錯,只能假裝有些傷感的模樣,低聲道:“方才人家療傷的時候出了些岔子,所以……”
果然,未等她說完,便見趙寧一步邁到了她的跟前,急問道:“療傷時候出了岔子?”,她着急忙慌,上下打量着楚清溪,連連道:“如今感覺怎麽樣?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她心急如焚,早已将方才楚清溪冷言相對的事情抛在了腦後,楚清溪看在眼裏,心中不免也有些感動,含笑搖頭道:“不打緊,只是白忙了一場,那火雲紅昙不能徹底治好我的內傷,也堪堪只能助我恢複幾層功力罷了。”
趙寧道:“不是說火雲紅昙能夠使白骨生肌,久病重愈麽?怎麽竟只能恢複幾層功力?”
楚清溪道:“可見很多事情,都得親身經歷了,方才知道有沒有結果。我等了三年,想不到卻是虛幻泡影。”,她擡眼看了看趙寧,接着又道:“不過也不是白等,至少讓我遇到了你,讓我也不至于一個人飄落江湖那般寂寞。”
她淡淡說來,似乎在說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情。然而這些話落入趙寧耳中,卻讓她整個人都煥發了神采:“楚姐姐,能夠與你相遇相識,亦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楚清溪望着她,望着她那般真摯的面容,突然間展顏笑将起來:“趙寧,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真的很好。”,她看着眼前這個天真活潑的小公主,這個一片赤誠的小公主,突然覺得這是上天送給自己最美好的禮物。她是那麽的純潔,又是那麽的坦誠,跟她在一起,楚清溪只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輕松。
沒有算計,沒有企圖,沒有江湖中的爾虞我詐,也沒有彼此間的明争暗鬥。她像一張白紙般呈現在楚清溪面前,絲毫不帶有現實世界的世俗氣息。也只有皇宮大內受盡萬千寵愛的公主,方才能養出那等幹淨純潔的氣質了。而這樣一個玻璃般的小人兒,如今就這般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又豈能不教楚清溪這個歷經江湖險惡的人心生憐惜。
雖然此時,楚清溪還尚未明确自己對于趙寧的心意,然而這一剎那內心深處的柔軟,卻不可否認着實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趙寧的心情,早已由陰轉晴,她從來沒有聽過楚清溪這般明确的誇贊自己,她只覺得心裏甜絲絲的,一顆心飛呀飛呀簡直就像蝴蝶般翩翩起舞,她甜甜地望着楚清溪,只覺得眼前的女子鐘毓鼎秀,不可方物,竟似神仙化人一般,不由得癡癡笑道:“楚姐姐,你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