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如意賭坊內,老板娘如意微微俯身前傾,細長的食指與中指拈起牌桌上的那枚玉佩,一雙杏眸直直地勾着顧淮。“公子真是嘴甜,奴家真是受寵若驚。”她将那玉佩勾在了尾指,“公子如此真性情,可有興致好生一番盡盡興?”
“哦——我的好如意,倒是與本公子好好說道,要如何盡興法?”顧淮輕撫着下巴,一副興致盎然模樣地回着如意的媚眼如絲。
他剛說完話便看見老板娘如意身旁的一位彪悍大漢俯身從腳下搬出了一個木箱,體積并不大,看起來卻是頗沉。只見那大漢似乎是使了大力氣才堪堪打開箱子,從裏面拿出了一件方形的框架,擺放在了牌桌之上。
他這一物取出,圍觀的賭徒們瞬間嘩然,“老板娘将這寶物拿出來了,這位新來的好運氣啊!”
“可不是,這可是白送銀子的啊……”
“那也不然,上次我在裏頭賠光了呢!”
“那絕對是你手氣太差了……”
無視周圍人的喧嘩,如意解釋,“此物名為‘暗寶’,四邊封閉,內有零至十不等的數目。客人可自己将骰子骰入其中,骰子投中那個數字,賠率則為骰子點數乘上那投中數字,公子覺得如何?”她将
“這不妥,”顧淮體貼地拒絕,“這樣的耍法,倒全是讓我得了好處,豈不是會讓我的好如意吃虧?不妥不妥!”他面上笑着,底下快速地啓動系統,“探查那箱子有什麽問題!”
【查詢:暗寶。】
【查詢結果:暗寶底部帶有磁石,于“零”方塊磁力最大,與骰盅中的骰子可互相吸引。根據測算,除非人為操作,否則投中“零”方塊的概率為百分之百,則賠率相乘後将會被清零。】
顧淮揚高唇角,他基本已經确定了這如意賭坊的套路,不過就是高賠率吸引賭徒,再出千榨幹賭徒;但是,欠債的賭徒們又如何會找到顧瑀借債?環視場上一周,不難發現基本都是些已經堕落了的文人書生,面色苦寒,雙眼卻泛着賭徒的狂熱光芒。
他看着那“暗寶”,忽然間臉上的笑容凝住了,雙眉緊緊地皺了起來,面色十分痛苦。那如意看見了立即問,“公子怎麽了?”
“哎呀如意,不瞞您說,人有三急啊!”顧淮捂着肚子,“且先告訴我,茅房在哪處,本公子突然間肚子不爽利了!”
如意實在沒想到顧淮還來這一招,往常那些輸光了的賭徒也喜歡尿遁……看看顧淮丢下的那價值不菲的玉佩,以及其身上的華服,她眼珠子一轉,“我讓手下帶您去,阿大!”
旁的那大漢立即站出來,“公子,請跟小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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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點點頭,臨走前還不忘給那如意抛個眉眼,與那阿大便往賭坊的後頭走,邊走邊維持着色胚子表情詢問,“你叫阿大是吧?嘿嘿,阿大,你家老板娘可曾婚配?”
阿大斜睨了顧淮一眼,将他那一副明顯位及冠的小身板看在眼裏,支吾着回答,“……這個,公子你得問問老板娘,我們這些給老板娘打下手的可不清楚,也不好胡亂揣測。”
話還挺密。他想了想,再問,“阿大啊,你說說,我的小如意喜歡我嗎?唉,我也是聽了家中兄長的推薦來此處,說是老板娘非凡品……果真是人間絕美啊!”
阿大一頓,他上下看了一圈顧淮的衣着打扮,這位絕對是如意賭坊開張以來接待過的最貴氣的顧客了,畢竟這地兒環境在那。在阿大的記憶裏,并不曾有迎接過其他富貴子弟,那麽,推薦這位貴公子來的會是誰?
這時便聽見顧淮接着說了,“兄長也實在是不夠意思,怎生這日子才告訴我。若是如意姑娘未曾婚配,我必定迎娶入門!”他這話說的仿佛剛才沒看見如意梳了婦人髻,“阿大,要不你替我去問問如意?我雖非家中嫡長,但也能得幾分家産,定能好生伺候着如意,不讓她再這般出來勞苦奔波。”
他說着似乎覺得自己這話誠意太少,便添上一句,“悄聲告訴你,可知道衛國公府?”他語氣中時壓不住的自負,“我便是衛國公二房幼子,你與如意說道說道,為表誠意,我顧南當明媒正娶如意姑娘!”
顧南!顧瑀少爺的庶弟!阿大覺得難怪瞧着這位公子如此面善,竟是與顧瑀公子有幾分相似!此時他的心中激流洶湧,恰時茅房已到,顧淮直接鑽進去,掩門沖阿大喊,“麻煩你去與如意說道說道,我實在心急,卻又不敢當面提及,麻煩你了!”
說着他便直接關了門。阿大在門外等候了一小會,心中實在煩亂,便幹脆回去尋老板娘。
他前腳一走,後腳顧淮便捏着鼻子從茅房裏頭出來了,沖着樹梢處躲藏的人點了點頭,立即有暗衛內流滿面地跟上了阿大,腦海裏全都是“顧少爺要娶妻了要死要死”……
感覺暗衛真的比系統有用多了……顧淮在內心稍稍吐槽,立即游吾便大吼了,“這暗衛還不是你抱的金大腿加持!難道金大腿不是我和系統給你找的嗎!哼!你個負心漢!”
系統:【負心漢!!】
顧淮:……
顧淮環顧四周,發現這裏似乎是賭坊的後院,可以看見後門虛掩着并未鎖上,難不成不防備那些尿遁的客人?他沿着小路過去,推開後門,一扭頭,後門上面竟貼滿了寫着借債消息的小告示。在滿滿一門板借債還利超過十分的小告示中,那一張只收利一分的小告示是多麽的清新脫俗。
游吾:原來這裏也流行帖小廣告牛皮癬……
顧淮上前輕輕地将那告示撕下,對顧瑀的智商評估下調了無數個檔次,他無法相信,顧瑀竟然親自寫這種放債小告示,這筆跡簡直就是鐵證啊!
他剛揭下告示,那暗衛便回來了,“禀報顧大人,盯梢目标阿大去往尋找賭坊老板娘如意,二人入內屋詳談後,已離開賭坊,從二人交談內容得知賭坊主人如意乃顧瑀的外室,不忿顧瑀将她介紹給自己庶弟,欲破釜沉舟,前往衛國公府尋找顧瑀。”
看來有好戲看了。顧淮迅速往胡同外頭走,攔上一架馬車,“衛國公府!”可要來得及趕上戲臺開才是!
待他趕到衛國公府時,便看見阿大和如意被攔在了大門外,也是自然,堂堂國公府豈會平白無故地讓兩名庶民進門。顧淮一到了地方,臉上立即推上了憐惜的表情,直接迎上了如意,“如意,如意,我回賭坊一看竟然尋不着你,可讓我好一番心驚!”
如意聽到顧淮的聲音猛地擡頭,眼珠子溜溜一圈後,眼眶瞬間紅了,“顧公子……”聲音那叫一個纏綿悱恻,顧淮渾身一激靈,“如意……”
他忙迎過去,“如意,既然到了,我便帶你去見我的爹娘,禀明我的心意!”他說着便帶着如意往大門走。看到顧淮暢通無阻的樣子,如意眼神一閃,心裏的忐忑緩緩按下,對顧淮自稱衛國公府上公子的說法已經信了七分。
顧淮帶了名明顯是風塵中人的女子進了府,這個消息一下子便傳遍了整個衛國公府。壽安院裏頭,老夫人正吃着蜜餞呢,便聽到下面的人過來傳話,說那顧淮竟然是往這邊過來了。
來人正是那日去客樓的兩名丫頭之一,之前吓破了膽的她絲毫不敢再招惹顧淮,傳了個話便閉口不說了。一旁的杜璃玉不虞,“聽說他們在門外頭還耽誤了會,可曾聽到一言半語的?”
那丫頭戰戰兢兢地回,“聽門房說,那女子似乎是三少爺在外頭認識的,想要迎娶進門……”
“喲,大喜事啊!”杜璃玉一聽,兩邊眉毛都要飛起來了,“這麽大的喜事,這咱家顧淮遇上了真愛啊!定是不想帶着姑娘去看他那瘋子娘,想來請老夫人您主事呢!”
老夫人聞言心裏也是樂呵,“哎呀,我這乖孫可找着心上人了!都說世間這個真情難得,老身定不會嫌棄這姑娘出身卑微,做那棒打鴛鴦之事!”
風塵女子,好一個風塵女子啊!
壽安院裏頭的人都想着要好好撮合這對小鴛鴦,顧淮已經帶着如意主仆二人到了西苑,這次守院門口的還是那丫鬟,見了顧淮一眼立即腿軟下跪了,“三少爺,您,您請進……”
如意并不知道顧南在府中行幾,倒是清楚顧瑀是家中老大,聽到丫鬟的稱呼,如意的心中已經徹底相信了顧淮的身份。
顧淮第一次享受到不需要通報便進壽安院的待遇,與上次來這裏相比,他的身份何止天差地別?如今的他,四品官員,在衛國公嫡脈的兩房之中,除了衛國公及顧世平,已再無其他人可比肩。
他施施然地進了壽安院,裏頭老夫人還沒等顧淮說話呢,便一改往日模樣,熱情地直接喚趙嬷嬷,“趙嬷嬷,快請這位姑娘坐下!”她端的一副慈祥面孔,“姑娘莫要緊張,就把這裏當自己家就是!”
杜璃玉也搭腔,“是啊,姑娘,這以後都是一家人……哎呀看我這嘴,說這話,聽得姑娘家家該臊了!”她的眼往如意梳的婦人家上一掠而過,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了,忙給老夫人使眼色。
老夫人也看到那發髻了,雙眼立即笑得眯縫了。風塵女子,看起來像是被休棄的下堂婦,這簡直再适合顧淮不過了!
“哎呀我說哥兒,你這金屋藏的美嬌娘可真嚴實!”杜璃玉看起來簡直就像跟顧淮向來這般好感情一樣,她說着看向如意,“姑娘如何稱呼?”
如意心中的惶然在老夫人和杜璃玉這番熱情下漸漸消散,只是她還摸不準面前二位的身份。“回夫人,奴家如意。”
“如意啊,好名字!叫什麽夫人,生分了!”杜璃玉掩嘴而笑,“看哥兒也不給你介紹介紹,這笨嘴拙舌的。我夫君乃是當朝戶部侍郎顧世平,你喚我顧伯母便是。還有這位,便是咱衛國公府的老祖宗,你跟着喚奶奶便是!”
老夫人笑呵呵的,“奶奶和你顧伯母都是厚道人,你別拘謹,放自在些!”
顧瑀的娘親和奶奶!如意心中大驚,沒想到顧瑀的家中長輩如此和善。思及此她的心中多了幾分底氣,一瞧顧淮似乎要說話,連忙跪下開口,“奶奶,伯母,二位大善,如意感激不已!今日前來,是想求二位給個名分。”
顧淮微微勾了勾唇。
老夫人一聽,與杜璃玉對視一眼,“女兒家嬌貴的很,別跪傷了!名分不名分,自是應該的!”
如意沒想到事情這麽容易,她也耍了個滑頭,沒有直接說要的顧瑀的內院名分,待二人應了,立即連連磕頭,“謝奶奶成全,這份恩情,如意與瑀郎沒齒難忘!”
瑀郎……?老夫人一怔,杜璃玉也傻了,“瑀郎?如意你是不是說錯名字了?”
這時一旁的顧淮終于悠悠開口,“祖母,嬸娘,這位如意姑娘是我偶然遇見,似乎是與二哥情誼深厚,欲來尋一尋二哥,我見如意姑娘情深義厚,便應了。現在看來祖母和嬸娘對如意姑娘滿意得很,我也就不算誤了好事了!”
如意聽顧淮這麽一說,明白他這是為了自己兄長退出了這段感情,十分感激地向他抛去了感謝的眼神,顧淮回以安撫的目光,還帶着不舍和祝福,以及為情所創後的黯然神傷。
游吾:……這個眼神,我給滿分。
顧瑀!杜璃玉臉色漸漸變了,“你說你是來找瑀兒的?”
“是的,”如意還未注意到杜璃玉的變化,腦海裏都是終于能入主衛國公府的飄飄然,她看着杜璃玉,難得的嬌羞一回,“如意與瑀郎情深意切,娘……”
“誰是你娘!”杜璃玉徹底翻臉,她倏地站起來,“呸,原來是個找上門的騷狐貍,還妄想攀附我家瑀兒?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麽破爛貨!”
被杜璃玉的翻臉不認人徹底吓到了,如意突然意識到,莫非方才杜璃玉的和藹都是建立在以為自己要嫁的是她的庶子?她心下一凜,如今這個場面,她若是退了,今後不會再有機會入衛國公府!為了得到這個名分,她已經等了太多年,再也不能等下去!更何況顧瑀竟然都将自己介紹給了自己弟弟……
一咬牙,她俯身連連磕頭,“娘,我和瑀郎是真心相愛的,請您成全我們吧!”
老夫人也被這突然翻轉的情形吓了一遭,反應過來面上全是嫌惡,“什麽玩意兒?現在什麽阿貓阿狗也敢做進我顧府的白日夢?”
她還以為這是顧淮給自己找的破鞋,誰知道是惡心的顧淮找來惡心自己的惡心玩意兒!她心下反感,“顧淮,你這是什麽意思?”
“祖母,我不過是感概如意姑娘與二哥情真意切,可惜有情人難相守罷了。”顧淮微笑解釋。
如意微微皺眉,心下不安,這人不是顧南!顧淮?這名字好生熟悉……想了一遍沒想通,但看這堂上的國公府老祖宗和夫人似乎想要遣自己出門,高門裏頭的婦人心裏最是惡毒,說不定自己出了門便會沒了性命!她狠下心做最後一搏,拿出自己的最後籌碼,“娘!我懷有瑀郎的骨肉,您舍得讓瑀郎的骨肉流落在外嗎?”
孩子!
老夫人和杜璃玉心中一抽,這是她們最大的痛處!
顧瑀數年前便與東安郡主成親,可是郡主這麽多年來一直無所出。東安郡主出身西南王府,權大勢大,顧瑀也不敢輕易納妾,老夫人和杜璃玉都是私底下給他尋摸些良家女子,在外頭置了莊子養着,但多年來也不曾收獲一丁半點的好消息。
如今這女子竟然說自己有孕,且不論真假,杜璃玉盯着她的肚子,“瞧你這浪蕩樣子,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妓子,誰知道腹中揣的是哪家的孽種!”
“瑀郎知曉!瑀郎知我只有他一人,這孩子就是瑀郎的!”如意為自己辯白,雙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還沒有鼓起的小腹。
老夫人沉默了,她看着杜璃玉,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處置。若這孩兒是真的,她們可耽誤不起……思來想去,杜璃玉臉色一變,直接上前扶起如意,“哎呀,如意姑娘,看我們這跟你說笑呢!快起來起來,地上涼,傷了孩子就不好了!”
她的動作輕柔,“幾個月了?”
如意高懸的心終于重重地放下,“兩月餘了,剛瞧了大夫,說胎穩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也放下心來。
二人心下方安,卻在這時,房門被人狠狠地推開,一名女子站在那裏,神色狠厲,“自然是好,顧公子後繼有人,自然是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