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顧淮雄心壯志地立下“終有一日要官拜首輔”的誓言,這跟他前世随遇而安的性格大為不相符。但在口出狂言的那一刻,他卻忽然覺得心中有種莫名的堅定。
自重生至金榜題名的那一天,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在前世死去後,靈魂漂泊的那段時間裏,一直陪伴自己的游吾始終在沉睡這事讓他不敢與二房硬碰硬,擔心自己沒機會再見到游吾。
也是因此,他在面對二房的挑釁還是采取容忍的态度,入仕翰林後的每一步更是謹慎又謹慎。想着不過是小打小鬧,不會惹到前世那些仇人的注意。何曾想到他不過得了除掉李綱的機緣,而在朝堂上露了一面,杜家人便起了徹底毀了他官途的心思!
惠貴妃是何等勢大,以此時的他,可以無視府內二房的小挑釁,但又如何招架惠貴妃一個小小的安排!
感受到顧淮此時想法的游吾嘆了口氣,無形的身體擁抱了下他。仿佛間顧淮好像感受到了他,默默地回應他——今後,自己真的會堅定起來!
顧世安聽顧淮此言微微嘆了嘆氣,并沒有再多加置評,只是告知顧淮以後可以随意使用自己的書房,再囑咐他不必為暫時的官場失利感到沮喪後便再次離去,只是走之前派多了兩名護衛到杜姨娘的院裏去。二人心照不宣,此次事件惠貴妃必有後招在等着顧淮。顧淮一一應了,方送走父親。
對于把國子監當家的顧世安又這麽不管不顧地離去,衛國公府裏的人并沒多表示訝異,特別是二房裏的人都齊齊地松了一口氣,只是大恨他平日裏不管事,這次竟将杜月落水之事包攬在自己身上。
他們也只能後悔當時竟然将顧世安從衙門裏叫了回來,現在朱嬷嬷被扣住了,她們數次前去要人,卻都被擋了下來,面對油鹽不進的顧淮,老夫人和小杜氏只能期盼宮裏頭的貴妃娘娘大顯神通了。
豈料她們還沒等來貴妃娘娘的口谕,第二日的朝會後,吏部的告示卻出來了,顧淮連遷兩級,從正六品翰林侍讀一躍成為了正五品大理寺寺丞!
未及弱冠的正五品官員!
饒是向來擅長裝沉穩的顧淮也被這一消息徹底砸暈了,直到下朝後沈麟直接給他道喜才反應過來。早在察覺杜姨娘小産後又遭落水一事背後有貴妃娘娘的手筆後,他便做好了今年吏考約莫會被全盤否定的心理準備,考核結果為中等甚至是下等的不稱職都有可能。
“游吾,這……”顧淮不解。游吾卻直接将系統面板調出來給他。“你看,你在‘正六品’一級的成就點已滿,雖因為仇敵屬性的影響讓你的成就點降低了整體系數,但是你之前完成的金大腿任務贈與的金大腿屬性彌補了這一點。”
“也就是說,有貴人相助?”顧淮正想着,這時沈麟的聲音卻打破了他的思緒。
“顧淮,以後咱們共事的機會或會多許多啊!”沈麟倒是真心為顧淮感到歡喜,此次他雖沒有任何升遷,但以他的年歲和品級,再往上升他都得懷疑聖上是要捧殺自己了。
他說這話倒是沒錯,刑部和大理寺時不時就得因為都察院的攪和來次合作會審,又因為京城權貴中出的大案子一般從刑部推到了大理寺受審,而大理寺的老大石任我是從武官體系出來的,實在無法輕易搞清京城勳貴之間的關系,擔心一不小心會扯到惹不起的人,便時常跟老上司鎮國公家讨經驗,一來二去和沈麟也熟悉起來,随着老大們的親近,刑部和大理寺也走得近了些。
李綱一案的結案折了一個刑部侍郎之外,都察院許多參和的禦史也吃了挂落,一時之間,言官們都安分了下來,朝堂之上咋蹦的也少了,受益的自然是廣大官員們,終于能在下朝後好好去吃頓早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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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和沈麟正閑聊着往午門外走,這時卻有一人趕了上來加入了二人的談話。“沈大人,顧大人!”
顧淮回首一看,竟然是大理寺寺卿石任我,“石大人?”
石任我點點頭,然後拍了拍沈麟的肩,“沈大人,昨日我去鎮國公府尋你,怎麽你的書童竟把我給攔了?”
“因為我不在!”沈麟沒好氣地回答。
“可是往常休沐日你都躲府裏看雜書的,昨日怎麽會有例外?”石任我不依不撓。
沈麟被戳穿了也不惱,直接就将頭扭過另一邊,“就是例外!既然有人能将案子都推予我一人不做幫手,枉費了我平日裏多次伸出援手的好心,那我為何又不能有個例外不見人?”
顧淮此時倒是聽清楚了,沈麟這是怪罪大理寺在上次李綱的案子置身事外呢!看這二人這番話,看來平日二人關系不錯。
這時就聽石任我為自己辯解,“那日朝堂之上,我都率先站出來給陛下看腳了!”他看沈麟還是一副不願聽的樣子,想了想,幹脆拉過顧淮,“你看顧侍讀都遷任到大理寺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何必為這種小事生怒?”
沈麟當然也不是真的生氣,他也明白官場之上只重得失,石任我雖與鎮國公府交好,與沈麟的私交也不錯,但李綱這種可大可小的案子,不是所有人都敢為此一搏,也只有從小浸淫此中之道的世家子弟不懼。
說這幾句看似二人親近的話也不過是為了消心中芥蒂。
“也罷,當你欠我一個人情。”沈麟揚了揚下巴,“我這顧淮小表弟去了你那大理寺,你可得好生照顧照顧。”
“這是自然,顧侍讀這等人才,我怎敢怠慢?”石任我棄武從文,在京官圈子中混了好些日子了,自然也知道顧淮的身家背景,那也不是他能輕易怠慢的,更何況如今看顧淮的升遷速度,不難猜到其身後定有貴人相助。
華京水深啊!
三人一路閑聊着,再一道用了早餐後方各自回衙門點卯,石任我還允諾等顧淮到大理寺走馬上任時會為他好好辦一場洗塵宴,顧淮只是笑笑,便告別了二人回了翰林院,他還需回去和接任者交接。
大尚王朝已建朝幾百年,各項法令已十分完善,諸如調任官員之間的交接規制都十分清晰明了。顧淮回到翰林院裏頭自己的那處辦事屋內,只見數人立即朝他投來了注視的目光,有嫉妒的,有羨慕的,更多的卻是十分複雜的。
翰林院的翰林們自來都有高人一等的清高姿态,向來內部擢貶事宜多,有能力往外頭挪一挪的往往都是向六部經營,吏部作為考核單位也懂這個情形,事先給顧淮的擢升建議便是留在翰林院繼續修史攢資歷。
但如今顧淮入仕不過一年,便直接離開了進六部的最好出處翰林院,一紙遷文直接去了大理寺,讓衆多翰林們心中既暢快又不忿,暢快的是顧淮竟然去了素日裏自诩清高的讀書人們不屑去的大理寺,不忿的卻是這人竟然連遷兩級。
尤其是與顧淮同屆科舉的榜眼探花,本來顧淮一朝三元及第就将他們的光芒掩蓋得渣都不剩,按例狀元授從六品史館修撰,榜眼探花授七品編修,豈料聖上破例授顧淮六品官位,剛好踩在可以在金銮殿上朝的官員品級點。而不過一年內,顧淮竟又成了五品大理寺寺丞!
這讓一下子被落下四個品級的他們作何感想!莫不是出身的不同便決定了仕途的天差地別?時至今日再回想起去年瓊林宴上的美酒,二人只覺心中滿是苦楚。
顧淮此時自然是不知道他的翰林同僚們心中所想的,接任他職位的是一名年過花甲的老翰林,顫顫巍巍地對着顧淮道一聲“顧大人”,接過顧淮未修纂完成的古史,手抖得不成樣子,但還是十分堅定地接了過去,十分珍惜地撫了撫那摞前朝舊籍。顧淮雖與翰林院諸多同僚沒有太多深厚交情,但對于這些畢生精力都投注在修編古史的老翰林們,內心卻是十分尊崇的。“勞煩您了!”
那老翰林如今這麽大歲數了,耳朵也不好使,沒聽清顧淮說了什麽,抱着一摞書徑自走了。
一年前,顧淮頂着衛國公府和連中三元的大才子光環雙手空空地進了翰林院,一年後,顧淮還是頂着世家公子哥和文采不錯的光環離開,同樣雙手空空。
站在翰林院的大門前,一時之間,顧淮竟有些惘然。
但很快地他便沒有時間懷古傷今,悲春傷秋了,大理寺來人,說寺卿石大人有要事,讓顧淮迅速趕到大理寺。
顧淮心中疑惑,他都還不曾真正的“走馬上任”,大理寺能有什麽事需要他這個新人去辦?但此時自然不是詢問的好時機,他随着來人趕到大理寺,被領着一路進了石任我的屋子,就看見石任我一臉“終于盼到你”的表情。
“顧寺丞你可總算來了!”石任我轉換稱呼倒是轉換得十分順暢,“這裏有個案子,你且一觀。”說着,他将手中的卷宗遞給了顧淮。
大理寺作為司法複核部門,按道理來說一般只要負責刑部審查完的案子即可,但如今的刑部,上到刑部尚書和剛折了的李綱,下到司獄司裏的九品小司獄,都是獨善其身的主,向來都是棘手的案子就胡亂拍個結果,然後丢給大理寺;大理寺在朝中向來勢弱,想同樣胡亂複核就按刑部給的結果往上呈交吧,又怕受害者找上門,畢竟刑部不敢碰的,一般都是因為案件雙方都是惹不起的勳貴之家,讓誰吃虧都得不了好。
即使這一年裏沈麟調任過去後這種情形有所改善,但刑部多年來的弊端豈是沈麟一秋功夫可以解決的,沈麟只有一人,鎮國公府名氣雖大,人脈卻都在軍隊系統,沈麟獨自一人在文官圈子中混,饒是後臺夠硬也時不時地吃些暗箭。
這次這件漏過沈麟的手呈交到大理寺的案子同樣如此。
顧淮細細地翻閱卷宗,直到某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後,他才知道為何石任我要這麽着急讓他到大理寺上任。
他不禁苦笑,原來自己到大理寺上任,還有充當靶子的功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