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葉識秋

第16章 如果如果

說是文藝晚會，其實下午三點就要開場了，但布置場地從中午放學就開始，童秋被班長拉着出主意當苦力，一直忙到快兩點。

一切都差不多布置停當時，童秋出去給韓葉安打了個電話。

韓葉安正和傅琳走在大學路上。

“喂？”

“喂，課聽的怎麽樣？”童秋興奮得不行，張口就問。

傅琳眼看着身邊的冰塊臉如同春風過境一般溫暖起來，覺得吃了一嘴狗糧。

“很好。”韓葉安回答。

你看看，同樣是兩個字，對自己和對童秋根本就是兩種感覺。

“好。”

你看看，簡單的一個好，蘊含着的寵溺簡直讓人不忍去聽。

“謝謝。”

你看看……

“啊？”傅琳從腦補中清醒過來，疑惑地望過去。

“今天的事，謝謝。”雖然傅琳的熱情她不是很能接受，卻不能否認別人的善意，她确實是一個不錯的人。讓她去大學裏走一遭，想清楚了一些事情，這是她該感謝的。

“害，”傅琳一擺手，“客氣，而且也沒幫上你什麽，這些課程對你來說根本就是沒必要的。”

韓葉安于是恢複了沉默。

“對了，”傅琳想起來，“你當初拍那組‘絕代’，取景是哪裏啊？那地方很有感覺，我想去看看。還有，那模特是誰啊？你朋友？我那段時間天天看那幾張圖，都快把他的臉刻進腦子裏了，直到現在一想到R.還滿腦子都是那張臉，有時間給我個機會去除一下陰影呗。”

韓葉安聽到這兒沒忍住笑了一下。

要是王骁知道有個姑娘把他在理發店門口亞洲蹲吃泡面的樣子刻進了腦子裏，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

當初她拍的那組圖簡直就是惡趣味，主題是“絕代”，主角是王骁，現在回憶起來，真是怎麽想怎麽辣眼睛。

“有時間讓他請你吃飯。”韓葉安說。

或許是因為正好提到了王骁，韓葉安回秋水街先去了小王發廊。

王骁正在收拾東西，沒注意到韓葉安來了。

“你幹嘛呢？”韓葉安走到他身後，拍了他肩膀一下，王骁身體反應快過腦子，轉身就是一拳過來。

韓葉安一躲，後退了一步。

“哎呦我去，”王骁見是她，趕緊起身，“沒碰到吧？怎麽走路都沒聲兒啊。”

韓葉安搖頭，指了指地上的東西。

王骁撓撓頭，“害，新進的染發劑，正收拾呢。”他嘆了口氣，“可貴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這地方偏僻，來的大多是些大爺大媽，要麽推平頭，要麽燙小卷兒，王骁一腔熱血，卻一直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

“你把大黑叫來。”韓葉安提議。

“不好，”王骁搖頭，“咱不能給社會治安制造麻煩。”那一群混子再染一腦袋五彩缤紛，簡直有損社區形象。

韓葉安也就随口一說，說完就坐到一旁去幹自己的事情了。

王骁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咳了一聲，“那個，安兒？”

韓葉安正在回童秋的信息，沒擡頭，“嗯？”

王骁在她面前蹲下，試探着問：“你想不想換個造型？”

韓葉安嘴角的笑瞬間沒了，“不想。”

“換個發型，換個心情，精彩的一天，從……”

“滾。”

“哎呀，”王骁這次出奇地堅定，“我的技術你還不知道嗎，相信我，絕對給你染個美的驚天地泣鬼神的色兒！”

“不染。”韓葉安根本不理他。

“染。”

“不染。”

“染。”

“不染。”

“我覺得吧，小秋肯定很想看。”王骁轉變套路。

“她不想。”韓葉安斬釘截鐵。

“你問她了嗎？”王骁問。

韓葉安打字的動作停下。

王骁趕緊往前湊了湊，慫恿道：“你問問，問問……”

童秋正在樂器室幫體委找沙錘，口袋裏的手機嗡的一聲響。

韓葉安：王骁要我染頭發。

童秋心裏一蹦，覺得可！

童秋：染！

韓葉安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字，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後悔。

“怎麽樣？”王骁眼睛放光，一臉期待。

韓葉安閉眼，咬牙：“嗯。”

王骁就差竄到房頂，“來來來！小秋可真是個寶！”

童秋回複之後就開始期待，韓葉安會不會聽自己的？好想看她染過頭發的樣子！

拿着沙錘回到教室，老師們已經被請來了，瓜子花生奶糖水果擺滿了桌子，全教室鬧騰得不行。

她找到班長，“我們的歌在第幾個啊？”

班長翻開手裏的小本本，“第三個，中間的位置，咱們唱歌和其他節目穿插着，要不一開始唱歌老師就得走。對了，串詞我已經收上來了，你先熟悉一下，一會開場之後先是班主任致辭，別忘了。”

“行。”童秋應了一聲，轉身去找體委他們。

兩點五十，高二三班的文藝演出開始。童秋想了想，走到後門處，給韓葉安打了個視頻，對方秒接。

對方攝像頭沒有打開，正合她意。

“我們要開始啦，給你現場直播。”她小聲說了句，把手機插上耳機遞給後門邊坐着的陸龐，“幫我拍，出鏡了找你麻煩。”

陸龐不解：“誰啊？還搞這麽認真？”

“一個朋友。”童秋回答。

“男朋友？”陸龐問。

“不是，別瞎說。”

理發店裏，王骁把染發劑拿出來，正想問韓葉安要什麽顏色，就看她接了視頻電話，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了攝像頭。

聽到童秋的話，他笑了聲，“你們現在關系挺好啊。”

“嗯。”韓葉安回答，看着屏幕裏走向教室正中的女生，嘴角揚起笑意。

“又是一年秋高氣爽，我們歡聚一堂……”

開場中規中矩，童秋和一個男生搭檔，你一句我一句，千篇一律的套話，讓手機屏幕前的兩人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

畫面裏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一瞬間好像時間倒流到三年前那個繁盛的夏天，悶熱的教室裏，一群人商量着午飯是去狀元樓還是探花閣，八卦着哪家奶茶店又被教導主任光臨，交換哪個班的班花又被拱了的情報。

“艹……”王骁心裏突然有點兒難受，“老子畢業也沒多少年吧？怎麽感覺跟過去了半輩子似的？”

“你那叫肄業。”韓葉安說。

“啧，咱倆誰也不比誰差。”王骁回怼。

韓葉安不理他，把手機放到面前的桌子上靠着鏡子。

童秋第一場報幕結束，踏着小碎步往這邊走，畫面搖晃，穩定下來時童秋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她壓着聲音：“下面是班主任講話，要一會兒，我出去。”

韓葉安嗯了一聲。

各個班集中在自己教室，走廊上很安靜，她靠着牆，想到韓葉安今天會一直看着自己，心裏有些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小雀躍。

“我怕手機沒電，還去借了一個充電寶。”她邀功似的說。

“不用這麽麻煩的。”韓葉安心裏開心，嘴上卻裝作高冷。

童秋早就搞清楚了她偶爾嘴不對心的套路，“那不行，我就想讓你看着我。”

韓葉安輕笑一聲，笑得王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那會不是說骁哥要給你染頭發嗎？染嗎？”

聽見她這麽問，王骁瞬間興奮起來，“正染着呢，估計等你們放學的時候就差不多了，她去找你你就能看到！”

童秋冷不丁聽到王骁的聲音還吓了一跳，“……哦，可是我今晚可能沒法和她一起走了，明天高三考試，我們放假，班長說要出去聚餐，可能要很晚。”

她語氣裏帶着遺憾，韓葉安低聲安慰，“沒關系。”

“嗯！”童秋恢複燦爛，“一會兒我有首歌，你別錯過啊！”

“好。”

王骁聽着她倆的對話，總覺得有兒不太對勁，可仔細想吧，每一句又都正常。

“這姑娘戒心不強啊。”等到童秋把手機放到書本中間，他說了句。

“怎麽？”

“你說你，”他啧了一聲，“哪哪兒看起來都不像好人，她居然就這麽答應你留在她身邊兒。”

韓葉安本來不爽，聽他這麽說突然覺得有道理，自己不管是看起來還是相處起來都不像是能成為朋友的那類人，童秋居然從來沒想過遠離她。

她不是沒有戒心，而是太過善良熱情。

好像關于童秋的所有思考最後都會成為她發現妹妹優點的引子。韓葉安笑了一下，不再想了。

一架電子琴被搬到教室中央，童秋從自己座位上拿了吉他，也走上前去，四人集齊，教室裏響起一陣歡呼。

“別這麽熱情，我們好有壓力的。”童秋說。

“你還有壓力？我看誰都能有壓力，就你最不可能有。”班主任是個年輕老師，和學生們相處得很好。童秋在班裏活躍得很，一顆心大得讓她這個班主任都自愧不如，哪還能有什麽壓力。

“蔡老師別拆我臺啊。”童秋笑着回應，引起一陣笑聲。

“別廢話，開始吧。”蔡老師也被逗笑，擺手讓他們開始表演。

童秋于是清了清嗓子，彈出一串音符。

半吊子樂隊勝在有新意，班上人都十分捧場，很舍得鼓掌。

韓葉安看見屏幕裏的人垂眸，目光落在手指下的吉他弦上，她睫毛很翹，在秋日午後溫柔的光線裏微微顫動着，整個人看起來溫順又無害。

等到童秋開口唱詞時，班裏安靜下來了。

清亮的嗓音透過手機傳出來，一字一句都清晰。

“……如果某天我再遇見你

熟悉或者陌生的街道裏

希望還能像那個夏季

一瞬間心動如悸……”

“如果某天我再遇見你

是否還能認出你

不再相似的場景

來自經年的遠離……”

“如果某天我再遇見你

是否還能走近

像無數次夢中期許

無數次想念的悄無聲息……”

“如果我再遇見你

好想告訴你

很想你”

……

“這歌不是唱給你們的。”臺下掌聲雷動時，童秋忍着淚水笑着打趣。

韓葉安坐在陳舊的轉椅上，長久地沉默着。

作者有話要說：

相認還有一段距離【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