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霧中出現了一對血紅如盆的眼珠，嘶鳴又滿布尖刺狀的口器還沾着血漬，八只巨大的節狀腳爪，以及一團團從天而降的透明粘液，共同組成了天空那只猙獰又巨大的蜘蛛。
只瞟一眼玄淵便知這是極淵海特有的異能妖獸，看氣息已經達到六級戰鬥水平。剛才他在書院閑逛時，發現不少舊教室裏有白色小蜘蛛跟密密麻麻貼在牆上的卵，書院早已成為妖獸的巢穴，這只蜘蛛應該是剛剛狩獵回來。
玄淵雖在極淵海底三百年，但并非與世隔絕的三百年，整個極淵海不少高階異變生物跟植物都在他眼皮底下，一百多年前，他還曾控制一些能飛出禁地的彩雀，帶來外界資訊。
滅掉這只六級妖獸只需要一根手指，所以糖糖此刻表現讓玄淵微感訝異。
小姑娘似乎是真的害怕那區區六級妖獸？
難道剛才他所有的猜測都錯了，眼前這個只是個普通小崽，并非他以為那種深藏不漏的反派大佬？
玄淵決定再觀察觀察，便任由小姑娘拖着自己，在她緊張的奔逃下，兩人一齊躲進離他們最近，位于院子左側的小廚房。
廚房的門鎖早就壞掉，小糖糖将大門砰的一聲關上後，第一時間便沖玄淵喊道：“叔叔，你快把旁邊那張桌子推過來堵門。”
叔叔？
剛才他可還是她嘴裏的爸爸，這麽快又變了身份？
金絲眼鏡後的眸光閃了閃，玄淵很快從善如流，走到大廚臺邊，大長腿擡起一腳，百年灰霾與摩擦刺耳聲同時揚起，厚重的鋼板長桌像自己長了眼睛，徑直滑到門後牢牢堵住。
這絲滑的一幕讓剛剛費力搬起一個沾滿灰塵紅木凳的糖糖微微一呆。
不過很快，她就邁着兩條小短腿飛快走上前，将手裏非常重的那把椅子，也努力舉起踮起腳尖放在桌面上，增加堵門份量。
做完這一切，糖糖擦了把汗，有些欽佩的望了一眼“力大無窮”的怪叔叔，看了一眼門縫後，對他招招手：“那怪獸沒進來。”
玄淵走到小姑娘身側，突然開口發問：“氫原子中,電子N=2軌道上電離時所需最小能量是？”
糖糖：？？？眨了眨那雙琥珀色大眼睛，不明所以看着他：“叔叔是在問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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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淵：“是！”這是最簡單的量子力學，當年他的女學生五歲就懂了，眼前這個小姑娘既然能夠穿越酸霧雨林來到書院，必然也是異能者，這種題目對于三百年後五六歲左右的小孩，應該更加不在話下。
糖糖搖了搖頭：“聽不懂。”
玄淵眼睛一眯，第一反應是題目簡單了些，這女孩或許不屑回答？但在仔細觀察了小姑娘的表情後，他微感訝異，她好像是真的不會呀。
“那.....”玄淵想了想，又問：“五個小孩參加圍棋賽，每兩人賽一場，一共賽多少場?”這種最簡單的小學算術，應該能一口答出來。
糖糖：眨巴了下大眼睛，很努力的想了想并試圖理解問題，又掰着手指頭算了半天。
玄淵耐心等待，小姑娘聲音清脆：“兩場！”這離譜的回答頓時讓他額角青筋一跳。
別急，也許她只是理科不太行，有很多異能者小時候都會偏科，他當院長時，手底下那幫孩子也并非人人都似X星女帝那般靈悟聰明。
因此，玄淵又問：“π的第一百位數是多少。”問出這個在他看來最弱智的問題時，玄淵是篤定孩子絕對能回答出來的，拜托，當年極淵書院學生入門時靠的一道題就是這個，這種死記硬背純靠記憶力的活，是異能天才與普通人的分水嶺。當年的X星女帝入學時，可以直接背到小數點後一萬位。
小姑娘眼見他神情嚴肅，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不覺縮了縮脖子。
玄淵一揚眉：“快說。”
糖糖有點害怕這樣的叔叔，她只是小聲問：“叔叔，π是什麽？”
噗——
玄淵捂住心口後退兩步，瞪大眼睛仿佛看外星人一樣看着眼前的女孩：“你，你，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糖糖搖搖頭，有些委屈：“叔叔你的問題都好奇怪，我都沒上過幼兒園，我聽不懂。”
玄淵深吸一口氣，嘴裏又吐出一系列五大星域各星球語言，問：“剛才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一共用了幾個星球的語言？”
糖糖：......“十星？”
玄淵臉上剛剛展露笑意，暗忖果然如此，這個異能小孩天賦竟然是在語言上。
沒想到下一秒小姑娘又弱弱試探：“九星？七星？還是五星？”
玄淵滿目震驚
糖糖無奈：“叔叔，我只聽懂你說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你真的只能聽懂最普通的X星語？”
糖糖點了點頭：“對呀，我是X星人，難道這有什麽問題嗎？”又好奇上下打量他一眼：“叔叔，你是大學老師對不對？”
不，不可能，她都能抵擋自己的精神力攻擊，肯定不是普通小孩。
這小女孩厲害的異能一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只是還沒被測試出來。
玄淵心念一動，垂在身側手指一勾，再試。
這次他使出精神力召喚異獸，沒幾秒，門外便響起地動山搖的響聲，那只一直在書院門口徘徊的蜘蛛從牆頭直接翻進書院，揮舞着腳爪氣勢洶洶的朝廚房大門走來。
糖糖立刻慌了神：“啊啊啊啊，叔叔怎麽辦怎麽辦？我們快逃。”小姑娘四下尋找躲藏之地，一會兒想鑽滿是灰層的櫃子，一會兒又跑到廚房另一側試圖推開已經鏽蝕的窗戶，還跑來抓他的衣袖，試圖帶他一起跑。
玄淵：！！！
竟然真的只是個普通小孩？但有可能在裝。
畢竟，當年他的女學生心生七十二竅，白切黑僞裝到這種水平也不是沒見過。
玄淵伸出手指再次一勾，門口堵着的長桌烏拉拉摩擦着地面飛遠，大門砰的一下敞開，一只幾米粗的蜘蛛尖爪，挾着勁風長驅直入，從天而降正對小姑娘的脖子割下。
他就不信，這樣還試不出來。
可小姑娘在面臨死亡危險時，只是尖叫一聲，随後抱頭蜷縮在地，沒有絲毫露出“反派大佬真面目”的趨勢！
蜘蛛的尖爪停在距離她小細脖頸後方僅零點零一公分的距離——那是一個就連X星女帝，在面對生死危機，無論多大都不可能繼續僞裝的距離，何況眼前的小孩，才五六歲模樣。
玄淵意興闌珊，對蜘蛛揮了揮手。大蜘蛛很快脫離精神力束縛，第一時間選擇風一般逃跑。
原來，眼前這個小姑娘真的只是個普通小孩，五六歲竟做不出一道小學數學題，完全屬于普通人中最普通的那種。
可為什麽自己的精神力異能對她毫無效果？
玄淵最後嘗試了下淩空拎起女孩的衣領——失敗。
“咳咳！”他尴尬的收回晾在空中的手，對這種情況有些百思不解，又覺出三分有趣。
若眼前這個真是他的天生克星，很明顯這位克星智商不高,真正屬于“清澈的愚蠢”那一挂。放在三百年前，也是他眼角餘光都不會多給一眼的小屁孩，應該很好忽悠。
聽到他的咳嗽，再加上四周剛剛淩冽的冷風消散，小姑娘這才悄悄擡起頭，一看下發現蜘蛛不見了，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面露驚喜看向他：“叔叔，這是怎麽回事，大蜘蛛呢？”
“跑了。”他指了指門外。
“可它為什麽跑？它剛才明明還要吃我呢！”小姑娘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是叔叔你打跑怪獸的嗎？”
“嗯，算是吧。”
“你怎麽打跑怪獸的，你用什麽打跑它的？”眼見危機解除，小姑娘又生龍活虎起來，她問題不斷，甚至還好奇繞着他轉了一圈，想要查看他身上是否攜帶什麽秘密武器。
玄淵等孩子說完，這才很正式的對小姑娘伸出一只手掌：“小朋友，現在我們來互相自我介紹一下，你叫什麽名字，來自哪裏，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糖糖微怔了下，眼前叔叔說話方式像大人之間的交流，讓她也猛然感覺自己此刻得是個大人，立刻将腰背一挺，伸出小手握住男人的大手搖了搖，很認真回答：
“叔叔，我叫宋糖，你可以直接叫我糖糖，來自解亞伯區。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兒，是為了找回我家的貓咪小乖......”糖糖雖然才五歲半，但說話條理分明，很快将自己跟爸爸和阿姨來極淵海旅游，因貓咪跑丢她進來景區中心找的事說了一遍。
“你只是來找你家的貓？”
“是的。”
“你找到貓後就會離開？”
“對呀！”
“你等着”
小姑娘說完後，玄淵便合上眼簾。
轉念間，整個極淵海方圓千裏範圍，都在他的“心眼”之中。
十來秒後，他伸手一招，糖糖眼前光芒一閃，一只皮肉腐爛了大半的白貓忽然懸浮于她面前。
“啊！”糖糖先是倒退一步，但她很快看清那只四爪軟綿綿吊在空中，腦袋白骨與血漬森然的貓咪脖子上，挂的就是小乖的項圈。
大大眼睛裏迅速浮上一層霧氣：“小乖”小女孩張開雙臂，想要将腐爛的貓兒抱進懷中，但她這下卻又撲了一空。
她的小胳膊穿過貓咪的影像，只堪堪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玄淵彈了個響指，白貓屍體畫面再次消失，他盯着正在強忍悲痛的小姑娘，問：“你的貓死于極淵海酸霧，屍體就在入口不遠處一片草叢之中。所以，你又是怎麽穿過酸霧，來到這裏的？”
小乖的死亡讓糖糖又傷心又害怕，她慢慢擡眸看向眼前的怪蜀黍，終于鼓起勇氣，抖着嘴唇：“叔叔，一直都是你問我答，可你剛才說的是互相介紹，我還不知道你是誰，你叫什麽名字？你又是做什麽的？”
咦？
沒想到剛才還挺乖巧的女孩，在看到白貓屍體畫面後一下就有點強勢的意味，這讓玄淵頓時又生出幾分有意思的感覺。
他嘴角輕輕勾起一個極微小的弧度，盯着小姑娘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叫玄淵，是個壞人。”
啪嗒——
一顆大大的淚珠從小姑娘眼眶滾落，順着臉頰滑到下巴，配合她一臉震驚的模樣，愈發讓玄淵感覺舒心。
呀，原來小孩子害怕時，能哭出那麽大顆的眼淚，這幅哭相可比當年他的女學生衛一鳳，要真情實感的多。
是了，他剛剛才想起自己平生收的最厲害的一個學生，X星女帝的大名。
他亦曾在三百多年前親切的喚她，小鳳兒。
因為那時，他不僅僅是極淵書院的院長，還是書院裏每一個小孩的“爸爸”，不但操心孩子們的學業，吃穿用度，還要操心孩子們的思想教育。
他曾将小鳳兒當做女兒般疼愛，指望她長大後能支持他對于人類未來的規劃跟設想，支持他用科學改變整個X星。
可是，可是啊......一百多年前，當青烏鳥帶回小鳳兒去世的消息時，他就對極淵海以外的世界，完全失去興趣。
小鳳兒不支持他，沒能等到“永生”試驗的成功，沒能親眼見證他理想中的世界才是對的，除了用武力打下五百顆星球，她一無是處！她真不聽話！
怎麽好意思喊他老師？
怎麽能稱得上他最優秀的學生？
怎麽配......讓他只要動念一想往事，一想起她連同其他人，指責他是個瘋子時，心髒就會微微抽搐的痛。
活該！
雖然心裏吐槽了不聽話的小鳳兒，但玄淵臉上剛剛還翹起的嘴角，徹底因為回憶而凝固，鏡片內側泛起一點白霧，遮住了眸光。
“糖糖，你肚子餓了，我煮東西給你吃。”
忽然想起小鳳兒，玄淵看向糖糖的眼神也柔和許多，甚至溫和的對她說了這句話，随即他便自顧自轉過身走進廚房裏間，開始翻因為用了核聚變能源，幾百年後還在工作的冰櫃。
沒幾分鐘就讓他翻到了一片梆硬的牛排凍肉。
雖然櫃子裏的調料都已經發黴不能用，但好在冷凍肉一直處于恒低溫環境，還能食用。
玄淵托着牛排走出來，當着糖糖的面手心燃起藍色火焰，凍肉瞬間在他手掌上方三寸之地化冰，解凍，軟化，沒一分鐘表皮就開始滋滋冒油，整個充滿灰層的房間都逐漸蔓延肉香。
“吃！”他将用精神力火焰烤好的食物吹了吹，遞至已經看傻眼的小女孩面前。
“叔叔，原來你是火系異能者呀。”糖糖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用雙手接過熱騰騰的牛排，牛排溫度有些高，卻不至于燙手，四溢的肉香勾的她肚子裏的小饞蟲在咕咕叫。
“你知道異能者？”
“是呀，能成為異能者，是X星每一個孩子的夢想。”畢竟還是一個五歲半的小孩，眼前叔叔雖然有點古怪，但好像确實是個好人，還給她香噴噴的食物。
聽到這話的玄淵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果然數百年後異能者不再被恐懼而是會被豔羨，一切盡在他的推算之中。
糖糖餓極了，迫不及待的張開嘴就咬了一口牛排，狼吞虎咽的咀嚼起來。
“味道怎麽樣？”
“唔，好吃，好吃。”
“沒有放調料也好吃？”
糖糖不及回答，只是不停點頭，小姑娘吃的滿嘴流油特別香甜，兩個腮幫子都鼓起來。
眼前這幕讓玄淵感到好奇，自己随手燒烤的食物真有那麽好吃？
雖然他的體質已經區別于普通人，身體每一個細胞都能跟環境達到平衡，從天地宇宙中汲取能量，已經幾百年沒有吃過真實的東西。
但這一刻，他還是沒忍住，伸手淩空一挑從小姑娘手中牛排切下一小塊，暴風吸入。
幾百年沒有感受過食物的味蕾突然接到運轉的命令，并沒半分遲疑便将所有的味覺傳遞入感官神經。
玄淵皺着眉頭咽下嘴裏那塊既不算好吃，也算不上難吃的牛排。
沒十來秒鐘
他眼中突然閃現痛苦神色，捂住肚腹呻/吟一聲。
“啊，叔叔，你的肚子，你的肚子？”剛吞完最後一口牛排，正在舔手上殘留牛油的糖糖一擡頭就看到玄淵此刻異狀，頓時驚呼。
怪叔叔的肚子突然飛速漲大，就像一個正在充氣的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