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1)
關于樸靜恩到底是不是被連環套推入局, 還是真的看到了所謂的真實, 這個問題只有安文殊知道答案。作為唯一知道答案的安文殊, 也許會保守這個秘密入土,誰都不會說,又或者她其實已經說了答案, 只是對方沒聽。
而另外一個問出只有自己才知道問題答案的人, 就沒有那麽好的耐心,非得等入土了。
[你今天開心嗎?]
[開心。]
[說謊。]
[不開心?]
[說謊。]
[……]
以上, 是不知道對方在玩什麽, 只能回複‘……’的安文殊和孔劉的奇葩短信內容。
接下來的短信就很正常了, 孔劉問安文殊喜歡吃韓餐還是西餐,安文殊說中餐。對方發了兩個中餐館的鏈接過來, 一家高檔點只有包間,介紹裏花園庭院小橋流水,光看圖片就能猜到不便宜。一家中高檔, 主打粵式料理, 飯店宣傳上列了一長條廚師的履歷。
安文殊給他回了個鏈接,兩個都沒選,而是一家口碑很旺的小館子, 別說什麽包間和廚師的履歷了。連桌子都只有六張,評價還是一堆抱怨排隊太長的。抱怨多的把對菜品的評價都壓到第二頁了,但是能有那麽多抱怨本身, 就代表這家店真的很好吃。不過,這家店有個大BUG, 店在光州。
兩人手機來回傳送的信息,商量的是孔劉作為追求者的第一次約會,小哥哥沒有玩驚喜那一套,也沒有走常規的給個餐館地址等着安文殊出現的路數。而是先問了開心與否的奇怪問題後,再詢問安文殊想要去哪個餐廳,有介于安文殊最近有事要忙,他們約的就是晚餐。如果去光州,那吃的就是夜宵了。
不過後來真的變成了夜宵,因為安文殊放了孔劉鴿子,和學姐去擴充人脈圖鑒了。至于這個人脈圖鑒什麽時候能有用,現在。
“光州?”
“嗯。”
“現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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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以為,我們在…約會?”
“嗯。”
一個禮拜內被學姐帶着見了N個二代、三代甚至是四代等各種出生自帶挂的人士。安文殊終于見到了自己想見的那個。這世道有些人能查行蹤,有些人則很不方便,因為無法确定對方身邊到底有沒有跟着人,甚至是跟着多少人,總要避免打草驚蛇。孔劉的約會自然也就從晚餐變成了夜宵,城市也從首爾變成了光州。
追求者抱着約會的目的出現,打扮的不算太誇張款也是抓了頭發的,但是孔劉覺得自己想太多,他理解中的約會和安文殊嘴巴裏的‘見面’絕對不是一個意思。哪怕韓語裏同一個詞有太多的解釋,這差別也太大了!
不管哪個國家,只要不是特殊宗教的聚會,酒精都是必備品,哪怕主要為了社交的酒局不會玩的太嗨,但也肯定是要喝酒的,尤其是在需要和一個半陌生人套話的時候。剛從人群中出來沒多久,半醉不醉的安文殊以三個‘嗯’,簡短的回答對方的問題,表情冷淡的接近冰冷,聽的人不舒服,看的人也不舒服。
孔劉就有些不太舒服,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安文殊,可現在的情況不是說兒女情長的時候,望着身邊的安文殊“你需要我做什麽嗎,有關電影的事情。”
依舊是一個‘嗯’回答的安文殊,慢吞吞的說着話“你要真正的成為你扮演的那個角色,區別是會有很多人做你的支援,會害怕嗎,姜仁浩xi。”
愣了一下的孔劉為太過熟悉的名字驚訝,姜仁浩,殉道者的男主,他扮演的那位正義的教師,現實中死在一切曙光到來之前的男人,驚訝的看着她“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會和姜仁浩xi一樣,成為一個揭發黑暗卻被迫害的正義使者。”安文殊的聲音很輕,輕到外面随便一個喇叭聲就能掩蓋,孔劉卻聽的非常清楚“你要以孔劉的身份舉報小星星孤兒院,虐待兒童、公益造假、巨額貪污,以及性|侵幼童。”
孔劉呼吸一頓,懷疑自己的耳朵“對不起,我好像沒有聽清楚,你說的是小星星孤兒院?”看着窗外的車道,再次确定道“光州的那家小星星孤兒院?”
“你聽清楚了,就是你想的那個光州小星星孤兒院。”安文殊打破他的僥幸“當初給你找生活體驗的其中一家,你去過的那家,變裝後拿着名叫姜仁浩的身份證,去當了一個禮拜志願者的那家。你還和導演感嘆,他們真的很不容易,你想要捐款的那家。”
以為要出來約會的男人被女方接上車稍微有些奇怪,但對方是安文殊也不是不能接受。可車輛的目的地是光州,還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去光州。孔劉不知道要說什麽,也不知道要怎麽往下接話,車內陷入詭異的安靜。
助理兼職司機的金智香瞄了眼後視鏡,她聽不太清後面在說什麽,兩個人的聲音太小了,不知道是安文殊故意的還是孔劉故意的,兩人的話在她的耳朵裏,只有只言片語連不成句子。看安文殊表情有些不太對,試探着問她是不是想吐,要不要找個地方停一下。
沒有回應的後座讓金智香不确定安文殊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猶豫了一下沒有再問,選擇閉嘴。車內靜到讓人喘不過氣來,金智香小心翼翼的開了點駕駛位的窗戶,盛夏的熱風帶着車流的鳴笛聲進入車內,吓人的安靜好像緩和了點。
在孔劉上車時濃郁的酒味随着時間慢慢變淡,也有可能是因為适應了所以猜聞不到,但孔劉還是在漫長的沉默後,先确定最關鍵的一件事“你确定自己清醒嗎?”
“通勤的上班族一般八、九點上班,清晨熱搜的高峰也在這個時候,上班的路上,剛進辦公室,泡一杯咖啡準備工作。這些時間裏,都是人們拿着手機刷SNS或者網頁的時候。現在…”安文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淩晨兩點四十七分,距離八點還有五個小時不到,從首爾到光州三個半小時左右。”
拿手機的手有些無力的搭在大腿上,安文殊的聲音更輕了“我讓人通知你的經紀人了,我們會在休息站碰面,五個小時的時間太短。很抱歉那麽突然,我見到人的時間比想象中的要慢,被耽誤了,要不是……”
“等一下,你确定你沒喝醉嗎?”孔劉更懷疑了,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什麽呢?從副駕駛的斜後方靠近司機的方向,問金智香“你去接她的時候,她是不是喝醉了?”
金智香很肯定的開口“沒有。”
“那她…”孔劉轉向安文殊剛想說‘明明醉了’,看着面無表情的人,自己又開始懷疑,坐回位置上猶豫的望着安文殊“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麽,能稍微具體一點嗎,有前因後果的那種。比如你剛才說的那些,到底是什麽意思,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還是只是一個為了宣傳電影鬧出來的假消息。”
安文殊沉默了幾秒,讓金智香找地方停車,去買瓶醒酒藥來。金智香應了一聲,找機會沖車流中出來,開到路邊停車打雙跳,說了聲她去了,就拉門下車跑走。安文殊看着她的背影跑遠,遠到看不見,按下車窗等窗子降到一半松手,轉而沖向孔劉,說着要是她清醒的時候,大概很少會說的話。
“有煙嗎?”
孔劉愣了一下,摸出一包煙和打火機遞過去“你不是不抽煙嗎?”他好像沒見過,還是沒怎麽見過安文殊抽煙?不記得了,但應該很少才對。起碼不是喝的都快醉了,還會要煙的人。
“我需要提神。”
再次愣住的孔劉以為她的意思是确實不抽,但現在需要提神,提議道“我去給你買杯咖啡?或者讓智香姐帶回來?”助理小姐比他大四歲。
“太慢了,咖啡需要沖泡,煙只需要點火。”更喜歡效率高的物品的安文殊,比起咖啡更喜歡煙,但在沒有對比的時候,兩個都不喜歡,因為“我讨厭一切物理成瘾的東西。”吸了口煙,輕咳兩聲,這具身體很少抽煙,并不習慣尼古丁的介入。
夾着煙的手指伸向窗外,安文殊的小臂搭在窗戶上,看的孔劉都覺得不舒服,想說要不然還是把車窗全部放下來,不然多難過,就聽到她說“接下來,不要打斷我,有疑問先留着,等我說完。”孔劉點頭讓她開始,安文殊開始了一個從影片還沒開拍就在布局的宣傳計劃。
早起那個鬧到一半被李德業叫停的光州企劃,後半段就斷在這裏。安文殊不是平白無故讓孔劉去做什麽角色職業體驗的,這東西不用她管,導演自己決定也好,演員自己自覺也好,都跟投資人沒什麽關系。她之所以會讓孔劉去,就是因為小星星孤兒院。
光州是個大城市,這點不用強調,城市越大,人口越多,藏污納垢的地方和人也就越多。熔爐裏的殘障學校不是第一所有問題的福利機構,當然也不可能是唯一。安文殊從加入比率入手,一個個翻查光州不對勁的福利機構。所謂加入比率,就是新孩子的容納比率。
不管是法律上正規還是不正規的福利機構,只要是正常的福利機構都有一個問題,就是入不敷出,不然怎麽能被稱之為福利機構。入不敷出就是沒錢,沒錢就要控制新人加入。賬面上的錢就這點,同情當然是同情,可同情新人就會壓縮原來孩子的生存空間,這個總是要取舍的。
因此,一旦加入比率過高,這家機構就有七成的幾率有問題,不然新孩子越來越多,老孩子怎麽辦?小星星孤兒院就是加入比率過高的存在。這家由一家私立學校的家長會委員所出資創建的民辦孤兒院,本質上其實不是用來當福利機構的,而是用來給私立學校的學生們刷履歷的。
韓國崇洋,尤其崇拜歐美,這點不用詳細解釋,整個社會大方向就是這樣。也因此,出國讀書的人特別高,還有專門的常青藤培訓。培訓的最主要的一環,就是讓那些想要出國的孩子們知道怎麽增加自己的履歷殺進面試,再沖入高校。
歐美大學很注重實踐和平時操行的成績,筆試什麽的是另外一回事,在筆試成績區別不大的時候,或者說是人生履歷豐富到可以不看筆試的時候,筆試的成績就得往後排,重要歸重要,不是唯一重要的。而創造、建設、加入甚至運營一家孤兒院就是非常特別的履歷,小星星孤兒院最初就是為此存在的。
“世界很不公平是不是,有人想要升學,家長可以創造一家孤兒院,有人只能活在別人升學的履歷裏。”安文殊抽了口煙吐出煙霧,擋住臉上太過冷漠的表情感嘆“不過最初小星星孤兒院是一件善舉,到現在,它依舊是。只不過,事情不會一直都如當初美好,人也不會。”
創建孤兒院的學生進入了常青藤,這家孤兒院就被學校的家長委員會接收,繼續創造新的價值,新的學生依舊可以擁有這個履歷,創建這麽特別的是沒了,但運營也很特別啊。更別說,它還是一家可以誕生特殊商業的組織,慈善造假和稅務規避。
履歷說完了,來說慈善造假,非常好理解,私立學校的家長九成都是有錢人,還有一成是孩子真的很有能力,靠着獎學金讀書的,這個不談,只說有錢人。有錢人舉辦個慈善宴會,以孤兒院的孩子們為名義像社會募資,獲得的錢非常小的一部分用于維持孤兒院不倒,更多的是投入學校。
“別急着驚訝,這雖然是團夥作案,但那些人其實看不上這些錢,只是順手而已,孤兒院的生存環境用不掉那麽多捐款。存在賬上也浪費,還不如投入學校建設,更好的老師,更先進的設備等等。”安文殊咳嗽一聲“這不能算錯,只是沒那麽正确。”
團夥作案的慈善造假結束,接着是道德上有些瑕疵,但法律上只要沒被查到就不算違規的稅務規避。慈善是門很值得鑽研的生意,不過那個太大了,就不說,只說稅務問題,慈善捐款是可以抵稅的。全世界只要是政權穩定的國家都可以,因為政府還是希望企業承擔一部分‘老弱病殘’來減輕政府的壓力。
安文殊正式和金泰寧見面的那天,這位學長在苦惱遺産稅的問題,高額的遺産稅是富人最不待見的稅收,沒有之一。當時就有人建議他,弄個慈善基金轉個手,這個就是慈善避稅的方法之一。因為基金是私人的,只要不上市不用公開賬目,捐助也是私人,挂着慈善的名頭國稅的人就不會輕易自找麻煩的去查賬。
大部分人并不懂基金會隐秘的運營方式,他們既不公開股東,也不會公開所有人,甚至沒有法律意義上的股東和所有人。基金會可以挂在某個個人或者某個公司名下,這兩者通常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所有人,只是名義持有。
而慈善基金作為非盈利組織,它不賺錢,自然也就沒有報稅這一說。它可以合法或者灰色地帶的不違法的各種稅務,包括遺産稅。小星星孤兒院就是一家私募慈善基金旗下,唯一的慈善項目。至于基金到底做什麽,錢給誰,那誰知道呢。
“基金會入場做的是商業上的事情,但學生們的履歷還是學生們的,所以他們需要對孤兒院進行運營控制。”安文殊轉向孔劉“你知道嗎,青少年,尤其是初高中的青少年人格還未定型,這是人類漫長的壽命裏,最接近獸類的一個年齡段。”
“他們無法判斷善惡,他們有自己的一套價值觀,他們家長寵的肆無忌憚,他們也被家長壓迫的格外…”安文殊勾了嘴角“需要發洩。”轉過頭無視了臉色糟糕的男人,抽着煙繼續往下說。
道德有點小問題但律法沒問題的事情結束,就得說點既違背道德,也違背法律的事情了。虐待和性|侵,這兩者同時出現,而且是由一幫平均年齡不過十六歲的少男少女們創造的地獄。嗯,有少女,在這種事情上,男女還是很平等的。
一幫不知道是壓力過大還是有精神疾病,亦或者就是腦殘的青少年們,用為他們書寫履歷的孩子們,發洩乏味又無聊的日子。并且不以為恥,而是覺得那很正常,就像看到路邊的野狗丢個骨頭,誘騙到手再欺淩一樣正常。
比熔爐好的是,青少年大概對死亡有畏懼,沒有弄出死人的事情。比熔爐糟糕的是,因為集體未成年,大的也不過17,小的才15。沒辦法量刑不說,連到底是性|侵還是正常戀愛都很難嚴格的劃分。韓國可沒有早戀這一說,女孩子16歲只要監護人同意就能嫁人了。孤兒院的那些孩子們監護權就在機構手上,這個就很蛋疼了,機構是未成年家長手上的。
燒到煙屁股的煙頭被丢出窗外,一根煙抽完不管是故事還是事故也都說完了。安文殊關上車窗看着剛開始還試圖插話,後來全程安靜的孔劉“你可以問問題了。”
孔劉張了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這次點煙開窗戶的是他,用罕見的陰郁的表情,像跟誰較勁一樣,咬着煙頭深吸猛吐,幾秒內弄的車裏煙霧缭繞。煙燒到一半就被彈出去,最後一口煙霧也順着車窗吹出去,車窗被關上,他也開口了。
“你從電影還沒開拍就在準備這個?”
“嗯。”
“這是你提前那麽早要把殘障學校的事情拿出來鬧的原因,也是你沒有把殘障學校的事情留着在現在這個時候再爆出來的原因。因為你有更好的選擇,老舊的事故只是故事,新鮮的故事才是事故,才能引起民衆真正的注意,對吧?”
“嗯。”
“你當初告訴我的,只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才會有人關注,你想要用小星星孤兒院引發的不是虐待兒童的問題。而是升學環境差距過大的社會階層問題,這才是每個有孩子的家長,每個在上學的學生都切身正在經歷的一切,對嗎?”
“嗯。”
“你是故意送我去小星星孤兒院的,就是為了現在用我的身份,給電影擴大觀衆覆蓋面的層級,有太多并不關心所謂殘障兒童的人,會因為小星星孤兒院,因為我,買票入場,去看他們平時看到類似新聞都會換臺的電影,是吧?”
“嗯。”
孔劉笑了,單手捂着臉仰頭靠在靠背上無聲的笑了,笑問安文殊“考慮的那麽全面,局做的那麽大的投資人,有想過,我這個演員會背負上什麽評價嗎?”
“演員中的清流?大韓民國的良心?你為我創造了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我甚至不用承擔翻車的風險。這要這件事做成了,我就算做再過分的事情,只要我不賣國,不逃兵役,不吸毒,不管我做什麽,我的聲望都不會下來了,對吧?”
“嗯。”
“真好啊,我入行那麽多年,看過那麽多投資人、制作人、導演、制作團隊等等所有人,都比不上你現在做的。”拿下手露出笑臉的孔劉‘啪、啪、啪’一下一下的給她鼓掌,不管從掌聲的頓點還是語氣,都不像他話裏的誇贊。
孔劉放下手笑問安文殊“你以為我會說這個?”
微微側頭,軟綿綿開口的安文殊告訴他,猜錯了“我以為你會說,既然當初就知道,為什麽硬生生拖了一年,讓那些孩子們遭受一年的虐待,你還是不是人、你真的是糟糕透了,你真惡心諸如此類。”
“是啊,為什麽,為什麽所有都知道,卻拖了那麽久?僅僅是為了電影宣傳?”孔劉收斂所有的笑意,盯着安文殊“這不是什麽必須要做的犧牲,這犧牲甚至是沒必要的,你在一年前依舊能做,為什麽要拖到現在。”
“你沒有退路真能往前,這個答案我能接受;你投資了,想要更大回報,我沒辦法認同,但我也能接受;甚至你的錢不夠了,要壓縮成本,這個時候爆出來效益最大,我站在投資者的商業角度,也可以當作那是你的職業素養,說服我自己接受,可你都不是。”
“你不是沒有退路,單就一個首爾大就能讓你面前有走不完的路。在你發現問題的時候就告訴我,讓我去舉報,時間拉長,我在拍攝媒體采訪不到,關注度會随着案件的進行逐漸上升,這才是更好的回報方式,而不是現在突然丢出來。”
“我搞不懂你在想什麽,整件事都太奇怪了不是麽,有什麽理由明明在你發現的時候就能說,就能操作,而你非要等到現在?還是說,你像他們說的那樣,只是冷血,無所謂,或許還搞不好覺得這件事有意思……”
孔劉頓住,憤怒的表情變成錯愕,對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的愕然,深吸一口氣吐出,表情平靜,聲音自然“抱歉,我失禮了。”看着安文殊“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過得去的答案,我能認同想要獲得更大的勝利,總要有所犧牲,但我不接受無謂的犧牲。”
“答案有兩個,一是當初确實打算那麽做,但是被人阻攔了。”安文殊提醒他“光州事件我在游|行之後就沒有繼續跟進,還讓你們直接開機就是因為這個,前期和另外一位先生的計劃沖撞,我得罪不起那位先生,所以放棄。”
不說話的孔劉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只是看着她,讓她繼續。安文殊繼續說第二個,第二個理由讓孔劉無法沉默下去,反倒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我沒證據,視頻、圖片、人證都沒有,這件事在律法上很容易會變成誣告。作為藝人誣告一幫未成年,涉及的還是作品相關案件,你很容易被媒體打上為了炒作毫無底線的名頭。如果是這樣,我不是送你上天堂,我是送你下地獄。”
孔劉完全理解不了她的話,覺得她荒謬“你在跟我說,你說的那一切都是猜測?你确定你不是喝醉了在耍酒瘋嗎?那是可以僅憑猜測就去做的事情?你瘋了還是我瘋了?如果真的什麽證據都沒有,這總不會是你幻想,你總有消息的渠道嗎?”
“有渠道不代表有證據。”安文殊答道。
愣了幾秒的孔劉一句‘什麽意思?’就在嘴邊,出口卻變成“你的意思是,你有證據但不能拿出來?”看她點頭詫異道“那你的證據是哪來的?非法渠道獲得嗎?”非法渠道獲得的證據是不能成為呈堂證供的,看看最前面那兩個字就知道原因了。
“整個渠道能獲得的話,那家孤兒院就不會讓你都想捐款了。”安文殊讓他回憶一下“你去的幾家裏,這家是最正規的,老師都有幼師執照,還拿過光州政府表彰,上過kbs,你以為什麽孤兒院都能被寫進升學的履歷裏麽。”
堂皇的孔劉表示他沒忘,可是“我當初去的時候孩子們因為我變裝不知道我是誰,但老師們也不太清楚,可接待我的人是知道的啊。我不算多有名,好歹還有點名氣,在一個明星面前表露出機構的完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麽!”
安文殊告訴他關于‘有點名氣’這件事絕對是他誤會了,他真的很有名,但是“接待的人不是孤兒院的人記得嗎,接待的人是福利機構的人,你認為人很好,陪你跑了很久換了幾個孤兒院和殘障學校的人,是拿工資的,發工資的人在這裏。”指着自己。
無話可說的孔劉不知道想到什麽,慢吞吞的憋出一句“我在你眼中……很蠢嗎?”看到她眼神飄忽了一下,氣急敗壞的一點都不紳士“呀!”
從一個‘嗯’開始,一直維持冷漠臉的安文殊突然笑了,淺淺的笑,只是勾了下嘴角。孔劉愣了一下,也笑了,無奈的笑,笑着跳過了智商的問題,問她想要怎麽解決,沒有證據的事情拿出來說,就算是普通人都讨不了好,何況他是公衆人物。
“那麽快就相信我了麽?”
“你不會騙我。”
孔劉看她不解,笑嘆一聲“你是不是沒發現,在工作上你從來沒有騙過我,不管是找一個無辜的人花錢讓對方認罪,還是你一開始跟我說,熔爐在我手上是玩不大的。好話、壞話你都說的很誠實。誠實到,我偶爾會覺得不太舒服的地步。”
“你一點都不擔心我聽到那些話會怎麽看待你,你只是誠實又篤定的告訴我,你要做什麽事,如何做,會利用哪些人,需要我做什麽。你都不會問我願不願意,你都接近命令我怎麽做了,根本沒給我猶豫的機會。”
“你是一個好商人,還是很有商業道德的那種,不會弄什麽虛假條約。當初找導演不就是那樣嗎,你都是很誠實的分析利弊,從來沒有想過玩陰招。所以,你不會騙我,在工作上不會,在商業問題上更不會。”
安文殊想了想“有嗎?”得到一個‘有’的答案後,疑惑道“那你還能說出善良美好那些東西?”果然是智商有障礙嗎?
君子款的孔劉上線“你确實是啊,商城如戰場,贏家和輸家都是拼手段,手段沒有好壞只是謀略而已,你很聰明……”
“停!”安文殊讓他可以結束了,說正事“我這個很有商業道德的商人告訴你了事情的全過程,以及你要明對的腥風血雨。現在到你選擇的時候了,你要不要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頂着輿論風暴去做這件事。”
孔劉有些沒太聽懂“上法庭不能出示的證據,在輿論戰裏也不能出示嗎?我的輿論攻擊難道不是你的其中一個宣傳環節,很容易就能翻身,還能吸引關注度的那種?”
“後半段是對的,攻擊你的輿論會變成電影的宣傳,前半段不對。不管是法庭還是輿論戰,證據都不會是我給出去的。得想辦法讓記者自己拍到,我們不能出手,只能裝作孤注一擲的宣傳電影的路數。”安文殊讓他考慮清楚“如果記者不給力,你真的可能萬夫所指。”
摸了煙出來的孔劉問安文殊要不要,再她擺手後又把煙塞回去了,試探着問了一句“這麽做是有什麽不能得罪的人嗎?”
“全部。”安文殊看他驚訝的表情笑嘆一口氣“涉及這個案子的家裏最窮也是個可以借殼上市的公司,官最小的是光州行政科的一個科長。這些人單獨分開就夠麻煩的了,聚攏在一起,別說是我,圈子裏沒有一個新聞媒體敢輕易碰,說不定連報道都不會有。”
跟着嘆了一聲的孔劉明白了“這就是沒有證據的原因。”
“這就是沒有證據的原因。”安文殊肯定他的猜測“或者應該說,這件事不能有證據。輿論戰拼的是民心,真真假假總有我這樣的人在後面操控,對他們來說操作起來也簡單。大不了就是孤兒院醜聞,但孤兒院醜聞不代表學校有醜聞,更不代表他們的子女有醜聞。”
“要是有人還想要孤兒院就操縱風向等翻盤,懶得管孤兒院了就直接丢開也沒什麽損失,這東西改名換姓新開一個也簡單的很。但是真的有證據指名道姓誰誰誰做了什麽就不一樣了,醜聞變身了自家孩子,他們反撲的力道我們承擔不起,電影被禁止上映都不是沒有可能。”
“不管他們知不知道事情是我挑起來的,你針對的是誰都沒有意義。我們确實借着這件事宣傳了,那只要電影上映這件事就會被反複拿出來說。那些父母們可比孩子們難解決,我惹不起。”安文殊笑道“力量弱小時,每一步都要走的很謹慎啊。”
孔劉猶豫道“那我以什麽理由去舉報呢,總不能說是猜測?一個人名都不說太寬泛,也太假了。”
“忘記我一開始說的話了麽,姜仁浩xi,你的角色是如何得知殘障學校的事情的呢?”安文殊笑看他“有個小姑娘已經在光州等着了,記住,她聯系的你。”
微微一愣的孔劉疑惑“不是說沒有人證嗎?”那個小姑娘就是人證。
“确實沒有,她是假的,她身上什麽都沒有發生,也不對,有被欺負。”安文殊想了想“不過就是小女生的欺負,不給飯吃,剪頭發,撕裙子之類的。”看他不贊同的神色,攤手道“對我來說那真的是小女生的欺負。”在他說出道德标兵一樣的言論之前,讓他先聽完。
“女孩告訴你的所有事情都是假的,事情是真事,但沒有發生在她身上,所以她不是人證,她只是一個說謊者。而你,也只是一個被角色影響蒙蔽了智商……”
“安文殊。”
“先聽完。”安文殊笑了,跳過智商的話“你為殉道者做的事情半個圈子都知道,過于投入角色太入戲也很有可能。這種時候碰到這樣的事情,不管是處于演員入戲了的職業素養,還是一個社會人士的基本道德,哪怕是成年人保護兒童的責任心,這些都沒問題。”
“你會因為孤注一擲相信一個說謊者被輿論攻擊,吃人血饅頭宣傳電影。你也會因為孤注一擲用名聲做賭注相信一個說謊者,被輿論捧上天。”很有商業道德的商人告訴他“這是一場賭局,我沒有百分百贏的可能,你要自己選,賭還是不賭。”
孔劉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她“這個女孩是自願的嗎?”
“擔心如果你上了神壇,紅毯的血都是她流的?媒體的攻擊會讓她狼狽不堪?”安文殊看他不說話,非常誠實的告訴她“在你上車之前她不知道這件事,五點之前她會願意的,是不是自願我現在還不清楚。”在他問出口之前先告訴他“我不知道是什麽方法,我只告訴負責做事的人,我想要的結果。”
再次進入沉默的孔劉,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你會保護她嗎?還有那些真的發生了可怕事情的孩子們。”
“我不會,但有人會。”安文殊笑看他“別誤會,不是我的人,我的人不會摻合這件事,手腳多了總容易漏。保護那些孩子們的,是家長們。”
“家長們?”孔劉不相信“你說的是能教育出那樣孩子的家長們,會去保護受害者?”
安文殊很肯定的告訴他“會!”商人表示世間的一切都可以被利益驅動“那個女孩的謊言需要時間鑒別,哪怕只有一兩天,搞不好你的舉報剛被遞上去,不超過半個小時,所有和孤兒院相關的學生們的家長們都會知道消息,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确保自家的孩子是無辜的。”
“這件事大人們知道的很少,更多的是覺得自家孩子不可能那麽做的長輩們。瞞的好好的秘密突然被長輩知道,孩子們會慌亂,家長不是傻子,不關注的時候不會想那麽多,但關注了立刻就會發現孩子們不對勁,一定會逼問學生們,做了什麽,涉及哪些人等等。”
“為了不讓自家孩子做的事情暴露,這些不缺錢也不缺權的大人們會盡快擺平這件事,封口費要給,媒體要照顧,當事人要安撫。學生小,被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