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當巡防營的人提着夏江重新回到天牢裏的時候,蔡荃深深的松了一口氣。之前因為對方的逃竄,梁帝還對他發過怒,如今好不容易把人抓回來了,蔡荃當然是要好好的招待這位夏首尊了。
除了加強天牢內的巡邏力度之外,他還派了專人盯着這位夏首尊,力求在判決結果出來之前,就連一只老鼠都逃不出去。
與此同時,梅長蘇接到了從黔州飛鴿傳來的消息——謝玉死了。細究之下,這位曾經有“帝國柱石”之稱的寧國侯爺,最後居然是在采石場服苦役時被坡上落石砸死的。比起生前他所犯下的罪行,這種死法也算是便宜他了。
等謝玉的死訊傳進京,少說也要等到一個月後了,那時景琰早已加封太子,如果還能順利的說服莅陽長公主,正好能夠趕在梁帝生辰上揭開舊事。
回想起前段時間景琰說的兩個月後,看來他是在那時就已經算到這一步了吧。這麽說來,謝玉的死還會是一個巧合嗎?或者說,景琰真的能夠做到未蔔先知?這個問題的答案梅長蘇無法确定,時間一轉就到了蕭景琰加冕的那一天。
清晨時,宮中就已經旌旗烈烈,儀仗森森,百官齊集于奉天正殿,蕭景琰着儲君冕服,近禦座前拜位。宣讀立太子诏書後,梁帝将太子玺绶交中書令,中書令下階,奉與新太子,太子接印,四拜謝恩。朝儀禮畢後,新太子入座,接受百官朝賀,之後便進入內宮,拜見貴妃。
靖王是個英武之氣甚重的青年,由于平時的勤加操練,長身玉立的體态也十分悅目。每當他穿戴朝服盛裝時,感覺都會與便裝或戎裝時迥然兩樣,仿佛有股積蘊于內的貴氣和壓抑已久的威儀迸發出來,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在冊立儀式的最後,皇帝宣布大赦天下。借此機會,蕭景琰暗中插手将夏冬的處罰赦免成了流放,就連流放之地也定在了江左附近。屆時有江左盟的人就近照顧,想來也受不了什麽苦。
許是由于一整日冕禮的勞累,冊立太子後的第二天,梁帝就因病诏令免朝十日,一應政事先入東宮,由太子監國。也不知道蕭景琰是怎麽跟梁帝說的,先前傳的沸沸揚揚的選太子妃一事到了後面悄然就沒了聲響。對此官方給出的解釋是,國喪期間,不宜婚嫁。
蕭景琰移位東宮之後,靖王府就空蕩了起來,除了留下少數的人員打理府邸之外,剩下的人也都遷往了專門的住處。對于蘇宅和靖王府之間的那條密道,梅長蘇本來是想把它封實起來的,奈何蕭景琰卻不大樂意。對梅長蘇那些什麽關乎他名聲的勸誡,他很幹脆的以三個字“不在乎”就給擋了回去。
如今兩人所住之處相隔甚遠,相見也無法再像以往那般方便。閑暇時,梅長蘇偶爾也會有那麽一絲絲想念那個正在忙碌的人。特別是看到藺晨在他面前逗弄小飛流的時候,他的這種感覺就前所未有的強烈。
言候生日那天,想到蕭景琰應該也會去,梅長蘇早早的便拎上禮物出門了。藺晨覺得言豫津是個挺有意思的公子哥,本來也想跟着去看看,結果卻被梅長蘇要求留在蘇宅看家。他敢肯定,這絕對是對方的伺機報複。
中午時分,藺晨在庭院裏和飛流玩的正起勁,沒想到離開了半年時間的衛峥居然又偷偷的溜回了金陵。一臉激動的他從外面沖了進來,看到藺晨正好在,興致極高的就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琉璃瓶遞給藺晨看。
“藺公子,你看,我找到了冰續草!你快确認一下,沒錯吧?”
藺晨随意地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從那完整的根須上來看,對方很明顯是下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這兩株草藥的。雖然此時藺晨很不想打擊他,但是事實就是事實,想用冰續草來治梅長蘇的病,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麽!為什麽少帥就一定要遭受這樣的事?”
衛峥握着拳頭,聲音帶着嘶啞。藺晨見他這樣,不忍心再讓他失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別太難過,這草也不是完全沒用。再說了,還有我在呢,擔心什麽?”
說着他便将瓶子接過朝懷裏一揣,拍拍衣襟就拉着飛流先走了。按照蕭景琰給的秘法,原本藺晨還只有三層的把握,如今有了冰續草,六層也夠讓他勉力一試了,反正都是續命的東西嘛。
言侯此次生辰邀請的人并不多,梅長蘇到的時候,整個府第都還很是清靜,蕭景琰也還沒來,廳內只有四五個人而已,他左右看了看,問道:
“怎麽不見豫津?”
“他今天大半天都在的,不巧的是蘇先生到之前不久,他要說送一個朋友出遠門,所以跑出去了。”
梅長蘇神色微微一動,随即又是一笑,話頭便滑了過去。
謝玉的死訊前幾天傳回來了,豫津出門去送的那個朋友,大概就是謝弼吧。雖然黔州路途遙遙,但身為人子,還是得去把父親骨骸運回來才行……
在回程的時候,蘇宅馬車還和莅陽府的車駕擦肩而過。梅長蘇透過紗窗看着那輛黑色的馬車,對于自己這位姨母,他也只能默默在心裏說抱歉了。
莅陽長公主剛剛到城門外送走了自己身邊的最後一個孩子,眼中的淚水已經幹涸。她婉拒了言豫津要陪她一起走地請求,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馬車上,回到自己那已不能稱之為家的府中。
明明早已心如死水,可在遭到賊人襲擊時,長公主還是不免慌神。沒等她平靜下來,就已有一雙寬厚穩定的手輕輕的扶住了她的身子,耳邊同時響起了熟悉的溫和聲音:
“母親,您還好嗎?”
莅陽長公主全身一顫,定住視線,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這張臉。雖然輕瘦了不少,但目光也更沉靜穩重了,眉目宛然間,仍舊是自己最心愛的那個孩子。
“景睿……”
莅陽長公主本已幹涸的眼淚再次急湧而出。她伸手緊緊的抱住了他,擁在懷裏,再也不想放手。
“是,是我……”
蕭景睿拍撫着母親的背,眼圈雖發紅,卻仍是帶着微笑。以前安平富貴之時,母子之間疏淡有禮,反而是如今劫難之後才有了這樣血肉交融般地親密。
母子倆人好一番的噓寒問暖之後,自然就思考起了方才刺客的事情。思來想去,也就只有當初謝玉留下的手書會引來賊人的觊觎了。
為了避免将來的生活繼續被打擾,他們從錦囊裏取出了謝玉的手書,二人分別執着絹巾的兩角,從頭細細地看起。看着看着,他們臉上的血色便漸漸褪去,變成一片慘白,輕飄飄的一條長巾拿在手裏,就好象有萬斤之重。
那絹巾上所記載的事情實在是太過的卑劣無恥、令人作嘔。這樁充滿了血腥、、陰慘和悲憤的冤情背後,埋葬的是一代賢王,一代名帥和七萬忠魂,甚至埋葬了當時無數人心中對于理想和清明的希望。
蕭景睿伸手扶住了母親的肩頭,母子二人目光交彙的那一瞬間,彼此就已讀懂了對方的心中所想。雖然他們可能做不了什麽,可是有人絕對不會對之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