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1.小吵鬧
黎烨任由韓淩折騰,其實除了肋骨有點疼,其他地方他自覺并無大礙,反而是望着生龍活虎的韓淩,竟讓他內心一陣抽疼,有種恍如隔世之感。此時韓淩身穿一套杞國兵服,想是因他與杞國兵馬彙合後,又無衣穿,便臨時借用了,相比出征之時,他明顯瘦了許多,也黑了許多,眼窩深陷,應是許久未睡好覺造成的。黎烨莫名地有些心疼,于是說道:“韓淩,你也別忙了,本王的傷勢不要緊,你先休息一會兒。”
韓淩猛地擡起頭,他眼中翻滾着波瀾,他瞪着黎烨許久,而後兇巴巴道:“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一個連馬步都紮不穩的人竟敢跑到戰場上來?你不是在找死嗎?!幸好被我看見,不然下一秒你就命喪黃泉了你知道嗎!?”
黎烨一愣,他萬萬沒想到幾月不見的開場白竟是這個,韓淩不是喜歡他嗎?見到自己來了,他不是應該高興嗎?黎烨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冷,他說道:“放肆!你這是對君王說話的口氣嗎?!”
韓淩梗着脖子,道:“陛下,你若死在戰場,還談什麽君王?不過和衆人一樣,是個死人而已!”
黎烨被韓淩這幾句話氣得氣不打一處來,身上的傷痛瞬間也不疼了,他用手肘撐起身子,指着韓淩的鼻子罵道:“你以為本王千辛萬苦跑來這鬼地方是為了什麽?!韓淩,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韓淩說:“我不知道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但是你貿然沖進戰場就是不對的!萬一你就這麽死了,黎國該怎麽辦?百姓該怎麽辦?!”
黎烨大吼道:“我也是人,我管不了那麽多!我只問你一句話,韓淩,我死了你該怎麽辦?你死了,我又該怎麽辦!?”
韓淩猛地愣住,他萬沒有料到黎烨會說出這番話,他突然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句話,“若你死了,我會無時無刻想念你,但我依舊會好好活着,不負先王之所托,小皇子尚未成人,我會看着他長大,看他運籌帷幄,指點江山,我會天天陪着畫兒,讓她不再孤單。”
聞言,黎烨一愣,啞然失笑,說到底,還是自己太重兒女私情,相比下來,韓淩實在太過理智,他明白自己的責任是什麽,他不會為了情愛而放棄職責。而自己呢?願為韓淩放下一切,不顧江山,不顧親身女兒,只身赴戰場,挨冷受凍數月,力排衆議,只為救回韓淩,他甚至想過,若韓淩死了,他便随他去了,可韓淩呢?他不但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甚至還責怪自己!說到底,韓淩只是嘴上說得漂亮罷了,黎烨忽然覺得自己很傻,竟會相信韓淩一往情深,竟會相信韓淩對自己的愛意高過一切。黎烨悄無聲息地躺回床上,默默閉上眼,太累了,喜歡一個人實在是太累。
韓淩見黎烨沒再出聲,便也沒多說,他先打了盆水,為黎烨清洗傷口,而後又從懷裏撈出一瓶金瘡藥,小心地塗抹在傷口上,見傷勢并無大礙,韓淩方才撕了條破布,幫黎烨包紮好傷口。期間,他們很默契地一言不發,黎烨不說話純粹是因為賭氣,而韓淩不說話,則是完全沒意識到對方的心思,還以為黎烨是想休息,故還特意輕手輕腳,生怕打擾了對方。
黎烨躺了許久,腦子裏想着的全是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因此,心緒非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還越發焦躁。終于,他忍無可忍地睜開眼,瞪着坐在一旁的韓淩,問道:“你覺得本王帶兵出征是為何?”
韓淩道:“先前臣無數次寫信請求朝廷支援,但均杳無音訊,想是陛下日理萬機,方才沒有能及時處理。陛下現出兵,興許是因看了信件,知道情況緊急,這才趕了過來。陛下,你的好意臣心領了,但下次切莫再這樣了,畢竟龍體金貴,容不得有半分閃失。”
“呵呵。”黎烨冷笑一聲,原來在韓淩心裏,自己竟這般不堪,不但沒有身為帝王的職責,甚至還逞匹夫之勇。
韓淩頓了頓,又道:“陛下,不過臣還是要謝你最終來了。”
黎烨一愣,忽然明白了什麽,原來韓淩并不知安柔偷換信件一事,所以他才一直誤以為是自己不肯出兵,将幾萬兵士的生死置之不顧,黎烨忽然想起韓淩或許在多少個寒冷的夜晚心灰意冷,孤獨彷徨。一支被朝廷抛棄的隊伍,能始終保持初心,拼死保家衛國,是多麽讓人敬佩,可也正是這樣,讓黎烨覺得他與韓淩的未來十分渺茫。黎烨深吸一口氣,自己不應是為情所困之人,他從來都将感情視為玩笑,大家各自逢場作戲,哪會有真情實感?所以此時,他也不應再糾結韓淩心中更重的是責任,亦或感情,反正都無所謂了,自己這滑稽的表演也該到此結束。
黎烨調整好心态,而後詳盡地向韓淩說明了一切,包括安宇文利用安柔偷換信件,并将安柔許給武王,請武王發兵援助庸國,自己在得知消息時為時已晚,已經失去了和韓淩的聯系,這才像無頭蒼蠅那般亂沖亂竄,不過所幸并未釀成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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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淩一言不發地聽黎烨說完了所有,表情漸漸緩和了許多,曾經他以為黎烨因私人感情問題而對潰敗的将士不管不顧,還導致邱北章将軍的戰死,那時,他是憤怒的,畢竟死去的,全是活生生的人,黎烨怎能這樣毫無責任?在逃亡的日子裏,韓淩的心一天天冷了下去,當寄出最後一封信件的時候,他早已對黎烨徹底地失去了信心,曾經的滿腔熱血,也化作了無盡的愧疚,他望着洞穴裏挨個坐着的,狼狽不堪的同袍,內心的自責也越發嚴重,他曾問過那些兵士,是否要繼續戰鬥。畢竟先抛棄他們的是國家,若此時選擇放棄這個國家,也無可厚非,韓淩鬥志全無,但令他欣喜的,竟是所有人都不願離隊,軍人的血性讓他們要誓死捍衛家園,再者,庸王與黎國有不共戴天之仇,怎能就此算了?最難熬的那些日夜,韓淩慶幸有同袍的陪伴,讓他不至于喪失理智,若不是照顧到這些鮮活的生命,韓淩定會只身奔赴戰場,和庸王拼個你死我活。
他和兵士們似乎有種默契,便是放棄了對朝廷的期望,所以自那以後,韓淩再沒有寫過一封信給黎烨。前幾日他讓人通風報信,也是迫于無奈,其實他早知黎烨已經率兵抵達庸國,但他無法斷定黎烨的用意為何,或許只是為撿一個漏子,攻了庸國的都城,所以他才一直沒有聯系黎烨,畢竟自己的生死早已無關輕重,不能因為這樣的小事而耽誤了大計。然眼見庸國兵馬攻至城下,黎烨等人還無動于衷,守在庸城之下,這時,韓淩急了,若再這般下去,黎國必亡啊。所以,韓淩在萬念俱灰下仍派人向黎烨送去了手信,雖然他不指望黎烨能夠前來支援,但當他真看見黎烨之時,內心的喜悅是無法言語的。
既然已經知道黎烨并非是因不作為而對出征将士不管不顧,韓淩自然不會再對黎烨心存埋怨,不過,他也不得不佩服庸國此番計劃的缜密,他們幾乎用盡了所有天時地利人和,方才擺出這盤大棋,而其中最關鍵的因素——黎烨,也正如他們預料的一樣,一步步走進了陷阱。
韓淩又仔細查看了黎烨的傷勢,确定他并未傷到筋骨,便穩穩地坐在床前,守着黎烨。
黎烨忽又感覺到肋骨一陣抽疼,他忙問:“你就檢查完傷勢了?本王的肋骨好疼,是不是斷了?”
韓淩連忙起身,專門扒着黎烨的腹部看了許久,而後長舒一口氣,道:“陛下的肋骨并無大礙,只是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劃傷,應是過于疼痛方才讓陛下誤以為是肋骨受傷。”
“哦。”黎烨淡淡地應了一聲,便又默默地躺了回去。他一錯不錯看着韓淩,而那人只有幾次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韓淩一直注視着窗外,有幾次甚至坐立不安,想要起身。黎烨忽然明白了韓淩此時心裏想得還是沙場,即便自己受傷躺在床上,那人的心思還是飄去了遠方。黎烨嘆口氣,說道:“你若放不下,便去戰個痛快。”
韓淩驀地轉過頭,看着黎烨,他的雙目炯炯有神,他稍作猶豫,而後站起身,誠摯地看着黎烨,道:“陛下你好好休息,此處隐蔽,定不會被人發現。庸王作惡多端,又是殺死先王的罪魁禍首,臣定不會再讓他逍遙自在,臣今日便會取他首級,為先王報仇!”說罷,韓淩便拿起長劍,飛一般地跑了出去,臨走前,他特意看了一眼黎烨,然他并未從對方眼中看出太多深意,所以,他一腳跨出房門,又找了把鎖将房門鎖上,而後便奔赴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