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木頭
韓淩不為所懼,依舊頭頭是道道:“陛下,根據先祖定下的規矩,侍寝女子不得留宿君王寝宮,以免陛下被枕邊風吹壞了腦袋。況且,徹夜雲雨不利陛下龍體,現在已是子時,是時候該休養生息了。還有,奴才并不算擅闖,奴才本就是服侍陛下的貼身太監,可随意進出清和殿。同時陛下也不必擔心奴才進來的不是時候,攪了您的雅興,奴才一直在門外候着,直到屋裏沒聲了才進來。”
夏曉捂着臉,“啊,他居然在外面偷聽!”
此時,黎烨的臉也是一陣白一陣黑,他道:“你膽敢做出如此龌龊之事,你究竟置本王于何地?!”
韓淩愣了愣,不明所以,難道方才自己說錯話,做錯事了嗎?為何陛下會如此生氣?韓淩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以為是自己沒有交代清楚,于是又傻不拉幾地補充了一句,“回陛下,并非奴才有意偷聽,只是您們聲音太大,守門的士兵和太監宮女都聽見了。”
黎烨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簡直臊到了極致,他大聲道:“跪下!”
“啊,遵命。”韓淩連忙跪下,偷偷擡眼看着黎烨。所謂無知者無畏,即便黎烨已大發雷霆,但韓淩的一顆心仍是不慌不亂,就連求饒這樣的話,他也沒意識到要說。
黎烨順手抓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大步到韓淩面前,正準備一腳踢飛韓淩之時,恰對上韓淩無辜而又迷茫的眼睛,瞬間沒了脾氣。他收了腳,在韓淩身邊轉了無數圈,心煩氣躁。他心裏明白,韓淩如此做,并非存心讓他難堪,他是真不懂人情世故,且他本意也是為自己着想,也無半句虛言,若因此懲罰他,難免顯得自己太過小氣。可若就此放任不管亦或讓步,韓淩定會覺得自己做得沒錯,往後也會越發理直氣壯,這指不定今後還要鬧出什麽亂子。
斟酌良久,黎烨心一橫,站定在韓淩面前,大聲道:“不懂君心,枉為臣子,來人啊,拖出去仗打五十大板!”
韓淩本想大喊冤枉,可回頭又想,自己确實不懂君心,黎烨的很多舉動他都看不明白,一切全憑猜測。這罪扣得,真是完美。
韓淩被拖出去打板子了,黎烨現在終于得以安生,他鑽回被裏,看到夏曉又朝他靠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收了手,對夏曉道:“你先回去吧,本王想靜一靜。”韓淩說得沒錯,我确實有錯,既然他為自己的呆頭呆腦付出了代價,我确實應該有番改變,以不枉他的苦口婆心。
韓淩被打了,黎烨也确實有了改變,但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黎烨不讓女子留宿僅堅持了五日,就又變回了老樣子。韓淩因為身體傷痛難耐,所以告假休養,最近沒人煩黎烨,黎烨更是肆無忌憚,有幾日竟留了三名女子作陪!
一日,黎烨感覺最近身子虛得很,遂走出了清和殿,獨自一人到花園裏散步。院子很大,裏面蟲鳴鳥叫,枯葉紛飛,一層薄雲籠了半邊天空,微弱的陽光透過雲層射了下來,溫和舒服。黎烨深吸幾口氣,頓覺神清氣爽。忽然,他隐約聽見劍聲,心中暗道不妙,若是遇上行刺,那以他這番造型,怕是難逃一劫。他猶豫了一下,連忙悄無聲息地往回走。可走了幾步,他又感覺不對,這皇宮大院裏怎麽會有刺客?且聽這聲音,不像是在打架,倒像是在……練劍?
在好奇心的趨勢下,鬼使神差的,黎烨又悄悄摸了回去,尋着聲音往院裏深處走。不一會兒,他便看見了一個人影,他湊近了些,發現那人竟是韓淩!此時韓淩正雙手持劍,目光淩厲,風過,落葉飄舞,韓淩迅速舞動手中雙劍,登時劍風四起,枯黃的樹葉瞬間被斬為兩半,輕飄飄落下。韓淩深呼吸一下,收了劍,在地上撿起一片完整的樹葉,不禁嘆了口氣。
“好劍法!”黎烨忍不住鼓掌,他欣喜地看着韓淩,“韓公公深藏不露啊!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絕學!”
韓淩一驚,手上的劍沒拿穩,掉了下來,他連忙跪下來,叩首道:“參見陛下。奴才方才太過專注,竟沒注意陛下來了,還請陛下恕罪。”
黎烨順手撿起韓淩落下的劍,随意揮舞了兩下,樣子實在是別扭難看,幹脆又把它扔回地上。黎烨順着韓淩繞了一圈道:“韓公公,本王聽說你因為那五十大板,疼得下不了床,所以告假休養一月。可為何現在本王見你生龍活虎,根本不像是個病人?你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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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淩直愣愣地拜了拜,大聲道:“請陛下恕罪。”
黎烨“啧”了一聲,面對韓淩如此愚鈍的腦子,他不得不又把話說明白了,“你為何要欺瞞本王?”
韓淩耿直道:“剛被打那日,奴才确實疼得受不了,可過了五日,疼痛漸緩,傷口結痂,奴才感覺并無大礙,本想繼續服侍陛下,可轉念又想,奴才請了一月的假,若是提早見駕,陛下會不會覺得奴才言而無信?所以,奴才就沒有去找陛下,反而每天在這花園裏強身健體,修習武術,待期滿一月,再去見駕。”
黎烨頓時無言以對,整個宮殿裏,怕只有韓淩一人會有如此清奇的思維。黎烨想了想,又問道:“為何要練劍?”雖是如此問,但黎烨毫不擔心韓淩練了劍會對自己不利,因為對方不是那塊料兒,他沒有很深的城府,也藏不住事兒。
韓淩一板一眼道:“想當年,奴才就算受一百軍棍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如今居然會因為區區五十大板而下不了床,實在是一大恥辱。所以,奴才必須加強鍛煉,重獲強健的體魄。”
黎烨表情詭谲,他上下左右打量了韓淩一番,已經認定他絕不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韓公公。韓公公油嘴滑舌懶惰無比又貪吃貪財,像現在這個呆板又有志氣的韓淩,根本就是韓公公的另一個極端。不過黎烨也沒有追究韓淩為何會變成這樣,曾經的韓公公又去了哪裏,因為那畢竟只是一個下人,就算跟了他十多年,也因為那些虛情假意而毫無感情而言。相反,他倒覺得現在的韓淩挺讓人省心,因為不需要揣度。忽然黎烨有點想逗韓淩,他漫不經心道:“原來韓公公還受過軍棍,不知是何時啊?”
韓淩一怔,意識到說錯話了,連忙支支吾吾掩蓋道:“在,在夢裏。奴才,奴才做夢的時候夢到過。哈哈……”
黎烨笑了笑,走了。
之後,他沒再管韓淩的事情,就任由他一人在院子裏舞刀弄槍。到了一月的時限,韓淩果然老老實實來當差了,他又尾随黎烨左右,黎烨去哪兒,他便跟去哪裏,簡直是個标準的跟屁蟲。
只是,經過那五十大板,韓淩還是沒長教訓,他依舊每天守在黎烨的寝宮外,直到子時,必會闖進寝宮,提醒黎烨該就寝了,而侍寝女子也該回去。黎烨氣得抓狂,命人将韓淩拖出去仗打,可事與願違,韓淩非但沒有因此倒下,反而在第二日又神采奕奕地跑來攪亂。黎烨瞬間不明白了,那些刑官是吃屎長大的嗎?!為何韓淩受刑後像個沒事兒人一樣,他們到底打沒打啊?!事實是,刑官确實賣力打了,只是韓淩日夜勤練,體格健壯,一般的五十大板确實奈何不了他。黎烨欲哭無淚,早知道如此,自己就不該任由他鍛煉身體!
慢慢的,黎烨意識到,用打的方式是不能讓韓淩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相反,韓淩還把那五十大板當做了試煉,每次都沉醉其中。沒法,黎烨只能拉韓淩長談了一次,并耐着性子對韓淩說:“韓公公,你可知本王為何在你闖入寝宮後都會命人仗打你五十大板?”
韓淩想了想,道:“不知。”
黎烨嘆了口氣,他果然不知道,所以他回去定是沒有反思,所以每次都在犯同樣的錯誤。黎烨又道:“打你,是因為你做錯了。你确實可以随意出入清和殿,但并非任何時候。本王在辦事時,屬于極隐秘的事情,你在未獲得允許前,不得入內,否則視為偷窺機密,是為大罪。”
韓淩對此并不這麽認為,當年自己帶兵打仗,每逢路過花街柳巷,士兵就會忍不住想去爽一爽,那時大家都同處一個房間,辦事兒也在一起,其中過程,更是看了一幹二淨,彼此間毫不忌諱,也不以為然。為何到了陛下這就不行了呢?難道是因為陛下是一國之君,高高在上,所以有所謂高貴的尊嚴?韓淩琢磨了一會兒,确實,應該就是這樣,陛下是在害臊。于是,他道:“陛下,奴才知錯,下次定不會再犯。”
黎烨長籲一口氣,看來韓淩并非是難說話之人,他還算明事理。
只是,韓淩又補充道:“但是服侍陛下準時就寝,監督陛下不留女子過夜是奴才的職責。若以後不能進去提醒,還請陛下自己把握時間,時間一到,便把女子送出,奴才會派人将她們送回住所。倘若哪日過了時,還請陛下原諒奴才在外呼喊了。不過,奴才覺得,奴才與陛下相互配合尊重,會事半功倍。”
黎烨一口氣提上不來,差點去撞牆,這韓淩的責任感也太強,和他說那麽多,無非是希望他不要多管閑事。可這一根筋的,居然還變着法兒來找解決的辦法,黎烨算是服了!
黎烨對韓淩實在無法,這人打不怕,罵不聽,講理還會把自己繞進去。為了耳根清靜,黎烨唯有讓步,每天一到子時,就打發侍寝女子回去。這長夜漫漫,只能獨自一人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