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藍君忙回了屋裏,摘下牆上挂着的蓑衣鬥笠,角落裏還豎着一把油紙傘,藍君一并抱起,未及多想,就往外走,打算在大雨來臨之前将蓑衣給符骁馭送去。
村後有農夫自山坡上匆匆下來,認出了他是住在符骁馭家的人,見着他臉色蒼白卻還抱着一堆雨具往坡上走,不由在一丈開外大聲道:“你這是要去哪裏吶,快下雨了,瞧這天怕是雨勢不小,你咋還往林子裏跑,符小子見要下雨他會回來的,用不着你去送蓑衣!瞧你這臉色差的,還是快回去吧。”
“有勞大哥費心了。”藍心勉力的笑了笑,只往山坡爬去,那農夫見了,只得搖搖頭,趕忙往家中跑去。
農人都清楚這樣的天氣雨勢不僅大,還下得久,一見這樣的天氣就會放下手裏的活計往家趕,昏暗的山路上,兩側的樹林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藍君一路上遇上不少的人,還有好心人規勸他回去,倒也不怎麽害怕,卻唯獨不見符骁馭。
山路蜿蜒曲折,藍君強撐着走到這裏,心裏只覺翻天覆地,頭暈眼花,想吐得很,卻只是幹嘔幾下,一路走走停停,山林裏黑壓壓的,早已遇不上一個人了。
又是一陣疾風吹來,倏而,大雨嘩的一聲,随風而至。
那冰涼的雨如瓢潑般從天而降,藍君來不及多想,忙撐開油紙傘,鬥笠挂在手臂上,抱緊了蓑衣,頂着狂風暴雨往前走去。
鞋子與褲腿早已濕透,藍君冷得厲害,昏沉的腦袋卻因此清醒了些,不似早先那般難受了。
山路上盡是瘋狂的嘩嘩聲,兩側山坡上的樹稍被風吹得傾斜,藍君費力的往前走,那油紙傘被刮得不住要往後翻,藍君忙只走了幾步,只覺一陣眩暈,未拿住油傘,一陣風吹來,那油紙傘倏而翻了,瞬間便被狂風吹得在空中轉了一圈,順着山路滾去了老遠。
暴雨瘋狂的砸在頭頂,懷裏的蓑衣早已濕了,沾過水的蓑衣異常的重,藍君幾乎抱不住,此時也管不了那油紙傘了,只抱着蓑衣往前走。
過了最後一個彎道,藍君不時擡手抹着臉上的雨水,模糊的視線放佛看到有人朝他跑了過來。
莫名的,藍君就知道那是符骁馭,于是拼着最後的力氣往前挪去。
來人确實是符骁馭,他的種子剛撒一半,就刮起了冷風,忙收了種子就往回趕,奈何地處偏了,才走到蠻坡一帶,便下起了大雨,瞬息便被淋得濕透,他不找地方躲,也無處可躲,索性加快步伐直接冒雨回家。
天地間盡是瘋狂的雨聲,路上的雨水成溪,不住沖刷着早已麻木的雙腳,符骁馭視線一陣模糊,好在這路就算是閉着眼他也能走回村裏,哪曾想卻在接近那兩山間的山路第一個彎道時猛然瞧見了人影。
符骁馭蹙了蹙眉,擡手一抹臉上雨水,待看清來人後,瞬間覺心中有團火徒然升了起來,卻又被人那笨拙抱着蓑衣艱難前行的模樣弄得異常無奈,只得大步向他跑去。
下這麽大的雨,他卻還想着來給自己送蓑衣,說不感動,又怎麽可能。
Advertisement
符骁馭沖到藍君面前,見他異常狼狽,額前的發絲淩亂,長發糾結于肩背,卻是開心的笑了,忙把懷中的蓑衣遞給他,道:“符大哥,給你。”
雨聲太大,符骁馭未曾聽清他說什麽,見他把蓑衣給自己,頓時怒了,吼道:“雨這般大,為什麽不把蓑衣披上!還有!你來做什麽!”
藍君聽不清符骁馭在喊什麽,只看着他蹙眉大吼,似是十分不悅,藍君有些茫然,只定定的看着符骁馭,手上卻摘下鬥笠,要給符骁馭戴上,符骁馭卻一把搶了過來,略微粗魯的給藍君戴在了頭上,又拿過他手裏的蓑衣,幫他披上。
藍君又把鬥笠摘給符骁馭,一手扯了扯身上的蓑衣,示意自己有這個就夠了。
符骁馭卻不管他,又将鬥笠摘給了他,冷着臉越過他往前走。
雨水打在鬥笠上,噼裏啪啦的,藍君臉上滿是雨水,身上是沉重的蓑衣,腳下只覺得挪動不了半分。
好像又成了他的累贅了。
藍君将符骁馭冷漠的表情看得清楚,心裏頓時難受得很,明明是渾身濕透,卻覺得眼眶徒然一熱,喉嚨哽得難受,倏然從眼眶裏滾出大滴眼淚,劃過冰涼的臉,與雨水混成一跡。
符骁馭走出幾步就有些後悔了,他轉身看去,藍君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勢背對着他,一動不動。
符骁馭心下一跳,幾步走到藍君面前,只見他頭垂得低低的,鬥笠将他籠罩住,只看得到他的清瘦的肩膀。
符骁馭擡手摘起鬥笠,仍舊遮在藍君頭頂,見他低垂的臉尖削且泛着淡淡的青色,符骁馭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猶豫了半晌,才擡手搭在了藍君肩上,下一瞬藍君卻腳下一軟,往地上跪去。
符骁馭大驚,忙将人接住。
身上的蓑衣沉重異常,符骁馭顧不得鬥笠了,随手扔在地上,忙兩手抱住藍君,将他拉起來靠在自己身上,藍君此時渾身軟趴趴的,本是磕了後腦人就不舒服,淋了雨,現在又被符骁馭的舉動刺激,此刻竟是站不住了,全身無力,大腦倒是清醒,只是頭疼得厲害。
他靠在符骁馭身上,緊貼着對方的身軀,手卻指着被符骁馭丢在地上的鬥笠。
符骁馭無奈,只得穩着藍君,彎腰撿了起來,擡手按在了自己頭上,藍君方才舒緩了下臉,虛弱的笑了。
符骁馭卻覺得這笑異常刺眼,他一把打橫抱起藍君,讓他将頭靠在自己胸膛上躲在鬥笠下不被雨淋,一手将蓑衣蓋在他身上,抱着往前走。
藍君此刻沒力氣,頭疼得厲害,倒也不掙紮了,只任由符骁馭抱着他,心裏卻不由失落異常,送個蓑衣也能弄得如此狼狽,自己果然只會給他找麻煩。
這雨似乎永無止境般瘋狂的下着,符骁馭抱着藍君走出山林,雙臂早已酸痛不堪,卻也不打算将人放下,他小心翼翼的抱着藍君下了山坡,從高處望去,籠罩在雨幕裏的村莊安靜神秘。
進了院子,符骁馭徑直回了屋裏,兩人身上的水蜿蜒一地,泥面的地将水吸了進去,只剩下一串水印。
符骁馭将人放在堂屋中的椅子上,這一刻似曾相識,符骁馭不由想起剛救下藍君之時,兩人也是渾身濕透,又将人放在這個位置上。
保持一個姿勢久了,剛動手臂,就一陣酸痛,符骁馭咬咬牙,緩緩活動了下,那股酸麻還未緩過來,就去找來布巾給藍君擦拭。
藍君擡手要自己擦,符骁馭卻不予理會,給他擦了臉,又抽下他頭上的木簪,給他擦頭發。
藍君定定的看着符骁馭冷峻的臉,一時有些挪不開眼,心想這人雖然面上兇巴巴的,心地卻很好,明明氣他,又要這般照顧他。
可惜這般好的人,卻總是被自己連累。
藍君早已陷入了死循環中,認定了自己連累符骁馭,惆悵不堪,磨人磨己。
藍君自心裏嘆了口氣,不再看他,閉上了眼。
符骁馭見藍君閉了眼,那長長的睫毛印在眼睑下,眉目清晰,只覺得十分好看,他一瞬有些走神,手上停了片刻,複又恢複如初,擰了把手裏的布巾,擦了一會,突然想着該先換套幹衣服,又忙放下布巾,去內室翻了套衣服來,“去把衣服換上。”
藍君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撐着竹椅費力的站起來,接過符骁馭手中的衣服,回了內室。
符骁馭則一身滴着水,在堂屋內站了會,才轉身去竈房,生火燒水。
藍君換了衣服,想着符骁馭一身濕透也未顧及自己,便給他翻出衣服,抱着出了內室,見他不在堂屋,又去竈房尋他。
“符大哥,換身衣物吧。”藍君見符骁馭蹲在火洞旁生火,有些不安,生怕符骁馭還在生他氣,不想理睬自己。
符骁馭自顧自的将火燧遞進火洞,将柴點着了,才起身來,微微低頭看着藍君,見他頭發未幹,披在背上,輕嘆出聲,擡手給他绾了,松垮垮的墜在腦後,這才接過手中衣服,轉身去了內室。
藍君有些怔仲,驀然知曉了符骁馭的心思。
他僅僅是生氣自己這樣多此一舉的折騰自己,才會生氣。
藍君苦笑,牽着後腦一陣刺痛,他擡手輕輕摸了下後腦,覺着磕腫的地方似乎消了不少,也不去管它,只上前扒拉着柴禾,讓它燒得旺些,才這找來鍋,淘米煮飯。
符骁馭換了幹衣服,踩着布鞋,随意擦拭了下頭發,進了竈房,看了眼站在火邊守着鍋煮飯的藍君,也不多說,只自顧自的打開泡着水芹的壇子,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酸味,他夾出了些水芹放在鍋裏,又提着菜刀去割了一小塊挂在牆上的熏肉,在櫥櫃裏拿出些幹茱萸,打算用水芹炒熏肉。
藍君在一旁看了會兒,要上去幫忙洗菜,符骁馭卻道:“你不會弄這個,待在火旁,将頭發弄幹,你這樣容易生病。”
藍君也不堅持,又退了回去,專注的看着符骁馭做事。
符骁馭舀水洗了水芹,卻将割下來的熏肉放在一邊,不去處理,他剝蒜切成片,全碼在砧板上,又去洗了個土豆切好,才收了手在與藍君站在火邊等着火上的飯煮好。
兩人過得也算奢侈,尋常人家是不舍得這樣頓頓吃大米的,可眼下家中只有大米小麥,符骁馭打算将小麥磨成面粉,倒也不打算動它,于是便只能頓頓大米。
火洞裏的柴禾被燒得劈啪作響,兩人都不說話,十分安靜。
到得煮好米飯下了火,符骁馭就打了些水燒熱了開始洗那塊黑嗦嗦的熏肉,藍君默默的看着,習慣性的去學。
用熱水足足洗了好幾遍,才将熏肉洗幹淨,符骁馭又将其放在鍋裏煮,“先去坐着歇會兒,要煮上好一陣。”
藍君嗯了聲,跟着符骁馭去了堂屋。
符骁馭去濕衣服裏将種子全搜出來擺在桌上,有些煩躁的看着濕透的裝着菜種錢袋大小的布袋。
藍君看了片刻,才問道:“符大哥,種子沒撒完?”
“沒有。”符骁馭道:“下了雨,剛撒下去的種子估計全被雨水沖了,還得再撒一次,這些種子全濕了,也要不成了。”
藍君瞧着桌上的布袋,有些悵然,低聲道:“那還得再去買嗎。”
“只能再去買一次了。”說着符骁馭透過半掩的屋門,天早已黑了,仍在淅淅瀝瀝的落雨。
藍君心頭一跳,想着也可趁此機會離開,于是小聲問道:“符大哥,你什麽時候去,我也想去。”
符骁馭聞言看向藍君,并無太多表情,藍君有些心虛,不敢與符骁馭對視,片刻後符骁馭才道:“明日若是不下雨,就明早去,你不難受了?”
“嗯。”藍君忙道:“已經好了,不疼了。”
符骁馭不置可否,又坐了片刻,方回了竈房,藍君卻未跟去,他心事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心裏很是茫然,真決定要走了,卻又不知所以。
不多時,竈房裏傳來誘人的香味,藍君搖了搖頭,将心中糾結的思緒搖散,起身去了竈房。
作者有話要說: 情節老套,沒什麽起伏,其實當初想着要寫這文,也只是想認認真真的過個日子,寫不出什麽好的劇情,轉折點都有些折磨人,謝謝點擊的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