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時值季春,氣候多變,前幾日本還陽光和煦,昨日夜裏遽然刮了風,今早天地間一片陰晦,冷風刺骨。
藍君一身淺藍錦衣,溫潤玉簪随意绾了一頭長發,懷裏捧着精致暖爐,只身一人在草木稀疏的花園內踱步而行,不時蹲下身去撫弄那耐得嚴寒而長勢較好的花枝,略為贊賞地一笑,連日來陰郁的心情頗為舒緩,眼底靈動的笑意使得那面若冠玉的五官越發精致俊逸,奈何那稍縱即逝的寂寥卻是怎麽也遮掩不住。
他站起身,複又往前走去。
園內假山竹林環繞,石板鋪就的小路蜿蜒,幹枯的野草與枝幹中夾雜着無數新綠,稍顯淩亂,見慣了千篇一律的規整園林,這粗犷之美竟甚為惑人,即便是這潦草景色,亦有它可供觀賞的一面,令人流連忘返。
偶有下人自前方走來,似是不曾見着這藍家少爺般,垂首自他身旁匆匆走過,末了卻在他身後頻頻回望。
藍君見怪不怪,自知其中緣由,亦不追究,自顧自的順着石板路往前走。
藍家乃玥城第一大戶,家底殷實,所住府邸自是奢侈無比,光是這堪比王侯将相府邸所設之池沼園林,便有兩處,府內家仆甚多,藍君自小到大,仍未将藍府游遍,家仆亦是陌生得緊,可想這藍氏一族,甚是富足。
不過藍氏再如何富裕,那跟他終究毫無幹系。
看似光鮮亮麗被人豔羨的藍家少爺,背地裏受了多少白眼與冷漠外人自是不知,可他那卑微的身世卻被傳得沸沸揚揚衆人皆知,雖是藍氏少爺,卻是婢女所生,使了那卑劣的手段博取他爹同情,僅是為了日後能在藍氏家産上分一杯羹。
這般趣事,自是成了他人飯後閑話。
殊不知藍君卻毫不在意,婢女所生又如何,他知曉娘與爹是真心相愛,娘親雖過早逝世,他卻受盡寵愛,平日裏他爹總是向着他,這一切,那些同父異母的哥哥弟弟看進眼裏,自然是恨得牙癢,暗地裏總想方設法去針對他,甚至好幾次險些要了他性命,自那之後,他便鮮少出樓閣,是以這偌大的藍府,他才未曾游遍。
他若有所思的行至一片假山石中,突地從假山群裏蹿出個黑影,猝不及防間将他吓得後退了幾步。
“喲,吓着您了。”那黑影嬉笑着忙上去扶住他,藍君定了神,瞧見是府內的家仆,倒也未說什麽,僅僅是微蹙着好看的眉欲往前走。
那家仆卻忙繞到他面前,眼裏閃着狡黠的光笑着道:“少爺,您想打聽的事小的都打聽清楚了,少爺可要知否。”
那家仆甚是矮小,藍君垂眸打量他一番,确定這人自己不曾見過,才淡淡開口問道:“何事?”
“這......”那家仆嘿嘿一笑,道:“自然是尋訪那能活死人,藥白骨的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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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君微微挑眉,這事他曾吩咐過常年在他樓閣裏伺候的小厮去打探,卻未有消息,就不知這人從何得知,雖是如此,藍君也未去深究,若能尋到神醫治好爹的病,消息是從何人口中得知又有何區別,“你且說說。”
那人竊喜一笑,摸了摸下巴,道:“少爺想知道也不難。”随後雙手交握在一處搓了搓,眼裏精光閃爍,那意思甚是明了。
藍君雖不谙世事,卻也懂得眼前這人的小心思,他了然一笑,身上雖不曾帶有銀兩,配飾卻是不少,他解下腰間一塊玉佩,道:“這下可以說了?”
那家仆擡手奪過藍君拈于指尖的玉佩打量一番,滿意笑道:“那是自然,這神醫如今正要去往龍沽村行醫,少爺若是盡早出發,不定能在半道上截住神醫,不過少爺可得記住了,小的聽人說那神醫最是反感他人在他面前擺架子,少爺要想請得來他,可得拿出些誠意來才行,我話說完了,先走一步。”
話音落,人便蹿回假山石裏,幾個閃身就不見了蹤影。
藍君見人沒了蹤影,轉身便急忙往住處走去。
連日來出入藍府的大夫雖不住更換,可他爹的病情非但不見好轉反而日漸嚴峻,奈何藥石無效,無意中聽得府內下人口口相傳有一雲游神醫妙手回春之事跡,便差了人去打聽,如今得了消息,自是等不得的,他回了自己住的小樓,收拾了些細軟,考慮一番後,又拿了這些年來所有積蓄仔細包好,想着便是傾盡了身上錢財,也得把這神醫請回來才好。
他拎着包袱穿過九曲回廊,打算臨行前去看看卧病在床的老父,誰知那樓閣外卻有人守着,說是得了老爺吩咐,不讓他人探病。
無奈之下,藍君只得愁容滿面的出了府。
藍君前腳方踏出藍府,後面便有那探頭探腦的人影跟了他幾條街後,見他逢人便上前詢問,這才回身複命去了。
藍府。
鬼鬼祟祟的家仆輕叩幾下門扉,便推門進了屋子,一室暗香缭繞,他掀了珠簾走近床前,壓着嗓子喊道:“少爺,小的回來了。”
溫床暖帳內探出一只白嫩藕臂,複又被人扯了回去,帳內傳來一陣男女的嬉笑聲,那家仆眼觀鼻鼻觀心,低垂着頭顱候着。
那陣嬉笑聲漸漸小去,方才有一男聲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這家仆俨然就是今早與藍君說話之人,他忙道:“回少爺,我放了消息給他,他現在已經出府了,接下來該怎麽做。”
“本不是藍家人,自是不可再出現在藍氏府內了,你說呢,阿祿。”說着帳內之人抛出一錠銀子,正砸在名喚阿祿家仆的懷裏,“若是此事辦得好了,可不止這點好處,你該清楚如何做?”
“小的明白。”阿祿早已笑得沒了眉眼,點頭哈腰着應承。
“極好,給你三日為期,可別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
阿祿拍胸脯保證:“小的遵命,定當辦得妥妥的來跟少爺交差,那若是少爺沒吩咐了,小的這就退下了。”
“行了,你退下吧。”帳內之人揚手揮了揮,便低聲去跟懷裏美人調情了。
......
藍君在城裏繞了許久,亦問了許多人,卻都不曾有人知曉那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神醫,這一上午便這般悄然過去了。
天氣實在冷得很,藍君走訪一上午皆無果,現下疲乏得很,便進了一家面館,叫了一碗面,又向店小二詢問了一番那神醫的蹤跡,那店小二卻迷惑道:“我倒是未曾聽聞這神醫的事跡,許是我常年在這店裏做工,不清楚外面的事,公子可再問問他人。”說罷便去忙活了。
藍君謝了一番,心忖那神醫興許未曾來過玥城,所以才不得人知,或許飯後可找輛馬車,直接去那龍沽村瞧瞧。
心裏剛有了注意,藍君便真如此做了。
他吃了面後身體暖和了些,就去驿站租了輛馬車,打聽之下才曉得去到那龍沽村還得兩日的路程,藍君這下更加篤定了那神醫不曾來過玥城,因此不得人知,此刻卻忽略了為何城中人無人知曉,那日日在藍府做工不曾出門的丫鬟小厮卻知曉,于是與那車夫談好價錢便上了馬車。
這馬車極其簡陋,雖不至棚避透風,卻也舊得很,一路上只聽踢踏的馬蹄聲與棚避吱嘎吱嘎響個不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