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冷眼衆生相
□□?!赫連紹一凜,微皺了眉頭,轉眼又似笑非笑道:“你說的我就要信?難不成,你三年前離家出走就為了這事?”
沈周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謝貍知道他誤會了,當下柔聲道:“算吧,當時我覺得挺丢臉的,沒面子,便離開了長安城。”
赫連紹語氣沉了下來,“那不正好,謝安那老頭當時不正想把你許給尚粵嗎?青旋那一招可算是幫了你謝家。”
“幫什麽忙啊?尚粵罵了我一句無恥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那煎熬。”
煎熬?被□□的滋味煎熬?
赫連紹低笑了聲,語氣也輕快起來,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尚粵看不上你正常,怎麽樣,那晚上你是不是難受的緊?有沒想本公子啊?”
謝貍皮笑肉不笑,“當時丢臉的緊,什麽也沒想,怎麽樣,你看我因你受了這麽多罪,放了我吧。”
謝貍讨好道,眼睛亮亮的如冬日的雪花。
赫連紹拍了拍她軟嘟嘟的臉,最後嫌棄她臉上油膩又收了回來,拿了錦帕擦手,“你當我傻啊!你就好生呆在這,我回來再和你玩。”
他擦完了手,一臉嫌棄的看向謝貍。他微嘆了口氣,終是上前将謝貍臉上油膩擦了擦,動作野蠻至極。
到最後,謝貍嘴角的沒擦幹淨,滿臉都被糊了飯粒,頭上還沾了青菜葉。
謝貍被他□□的臉頰通紅,只能惡狠狠的盯着他。
赫連紹看她這樣,有些尴尬又好笑的收了手,嫌棄道:“你這模樣太醜了,我松了你,你自己收拾一番,不過別想跑,你打不過我,門外我的人也都守着。”
謝貍也沒想現在這個時辰跑,只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腳腕,朝梳妝臺走去。
她身後,落了一塊指甲大小的紅色珠子,在木制地板上鮮豔而妖異。
赫連紹将它撿了起來,舉在眼前,珠子裏面似藏匿着流光,波光晃動,映紅了他一截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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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喚謝貍,“喂,你東西掉了。”
謝貍回身,臉色突變,急道:“還給我。”
她這模樣讓赫連紹多了絲興趣,将東西放于身後,譏笑道:“怎麽,這麽着急,謝靳年送的。”
謝貍沉了聲音,冷道:“不是他送的,這是我自己的東西,你還給我。”
赫連紹從未見她這幅冷然的模樣,平日裏她多是一副嘻嘻哈哈的神情,即便是方才惡狠狠的盯着他,他也不怎麽在乎。此時卻心中不郁,将東西随意向後抛去,“喏,給你。”
珠子朝後劃過一道弧線,如同流光!
“混蛋!”
珠子砰然落地,一聲脆響,從中間裂開一個縫隙。
赫連紹搖頭,有些不解,“也不是什麽珍貴東西,這麽容易就碎了。”
謝貍捧着裂成兩半的珠子,呆呆的坐在地上,身子發着細微的顫抖。
赫連紹看她這樣,拍了拍她肩膀,軟了口氣道:“你若真喜歡,我命人尋個一模一樣的就行。”
“你去死!”
謝貍回身,猛的掐住他脖子。赫連紹一愣,只覺的自己呼吸困難,當下心中一凜,用力将她手扯開。
謝貍心中鈍痛,只想找人發洩,當下不依不饒的撲向他,指甲劃過他脖頸,臉頰,所過之處出現道道血痕。
他們打鬥的聲音驚了外面的人,度邊推門而入,随之而來的還有周似,度寒。
謝貍還在發瘋,赫連紹被門外三雙眼睛盯着覺得失了面子,當下用力将謝貍甩開,砰的撞在桌腳。謝貍頭受了傷,一縷鮮血順着淩亂的發絲從額前流下,眼睛卻仍舊惡狠狠的盯着赫連紹。
赫連紹見她為了一個不值錢的珠子這樣待他,心中也不痛快,只想将她狠狠教訓一番。
周似是被他們打鬥的聲音引來的,見昨日度寒提起的女子穿着肥大的男子衣裳,上面沾了飯粒,菜葉,頭發也亂糟糟的,額上鮮血順着碎發,糊了半個小臉,讓人看不清模樣。
此時女子正惡狠狠的盯着赫連紹,周似想着應是表哥一時興起虜來的長安城女子,只是這女子性子烈,不從他意罷了,當下覺得無趣,不想誤了進宮的時間,只得攔住暴走的赫連紹,“表哥,再不走,會誤了進宮的時間。”
謝貍下手重,但畢竟是個女子,赫連紹沒受什麽傷,只是見謝貍握着那破珠子,雙眸狠狠盯着自己,語氣不免重了下來,“回來再收拾你,度邊,給我看好她!”
度邊颔首,“是”
赫連紹走後,謝貍沒被縛住手腳。只她失了力氣,握住破碎的紅色珠子頹然的坐在地上,身影單薄,如失去翅膀的鳥兒。
沈周一直覺得他和謝貍相遇是個意外,謝貍卻并不這麽認為,她想他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那是個豔陽高照的夏日,天氣炎熱,街上少有人走動。
謝貍喜愛的小生玉佳人被人收了成為禁脔,謝貍心裏不痛快,央了謝靳年幫她将玉佳人要回來。可謝靳年罕見的拒絕了謝貍的請求,這件事也不知怎的傳到謝安耳中,謝貍癡迷戲子,免不了被謝安訓斥一頓。
謝疏意倒是悠閑的在旁邊看戲,到最後覺得謝安訓謝貍這出戲也不怎麽有趣便優哉游哉的走掉了,可就是她這态度徹底将謝貍惹毛了。
被謝安訓斥後謝貍偷偷帶了府中家丁去那個員外家搶人。
謝貍記得玉佳人在戲臺上的一舉一動,他的顧盼生輝,眉目含情,以及他對謝貍的不屑一顧。
玉佳人是個戲子,可他卻是最專業的,舞臺上醉生夢死,舞臺下冷眼衆生相。
長安城中迷戀他的不在少數,捧他的人很多,謝貍是其中最有名的。
他從不給謝貍好臉色看,他傲氣的很。可謝貍卻覺得他很有趣,對他散盡千金,甚至第一次在他面前斂了小性子。
謝貍最愛做的是在後臺靜靜的看着玉佳人,看他描眉着粉,微微吊起的眼梢輕輕一瞥便是一種風情。
玉佳人起初并不理會謝貍,謝貍也不打擾,只每次他裝束的時候謝貍總會恬不知恥的問一句‘我幫你好嗎?’
後臺的人見謝貍這樣都笑了起來,謝貍不解,她不知道她當時模樣可憐極了,像個小狗乞讨着主人的喜愛,濕漉漉的雙眼充滿期待。
他們笑的時候,謝貍只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他們便在不敢造次。謝貍卻更加消沉了,只退回原位靜靜的看着被衆人環繞的玉佳人。
後臺人員衆多,青衣,小生,刀馬旦…各色人都有。他們知道謝貍身份後反應各異,有花盡心思讨謝貍喜歡的,有害怕謝貍的,亦有如玉佳人一般對謝貍不屑一顧的。
謝貍卻只睜着清澈潤濕的眸子瞧着玉佳人。
謝貍當時十四歲,被謝家寵的驕縱跋扈,不知天高地厚。所以當她闖進員外家時,她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打擊。
從那時起謝貍才真正懂了男女之別以及禁/脔的真正含義。
員外是個又老又胖的色鬼,見着謝貍推門而入身下老二當場就軟了,慌慌張張的從玉佳人身上爬了下來,可也因此玉佳人徹底暴露在謝貍眼中。
他身無寸縷,白皙的皮膚布滿青紫和渾濁的液體,臉上是一貫的淡漠死寂。
“滾出去!”
謝貍朝着員外吼叫,員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謝貍轉身‘嘭’的一下将大門關上,阻了身後謝府家丁的視線。
謝貍像只發怒的獅子,在房中盲目的轉着,砸碎了所有能砸的東西,噼裏啪啦的響聲中玉佳人只是安靜的瞧着謝貍,最後竟帶了絲輕笑,仿佛謝貍這樣的舉動取悅了他。
謝貍瞧着他這樣愣住了,須臾,腳步朝着他的方向挪動了一下,卻在見着床上淩亂的錦被時猛的沖向門外。
“謝家阿貍。”
玉佳人在她身後輕喚,謝貍頓住,緩慢的回身,這是玉佳人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玉佳人笑容飄忽,“之前聽謝靳年叫你阿貍,我這樣叫你可會介意?”
謝貍搖頭,眼淚在眼眶不住的打着轉,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清脆而沙啞,“不會。”
“不會就好,你之前不總是問能不能幫我裝束嗎?現在可還願意?”
謝貍搗蒜似的猛點頭,“願意,阿貍願意。”
“那便好,來替我将衣服穿上吧!”
謝貍瞥見地上那一堆破的不成樣子的衣服,抹掉臉上眼淚,蹲在衣服前不知所措。
玉佳人見了倒是毫不在意的指着右側的衣櫃,“那裏有衣服,你去為我選一套。”
謝貍依言做了,打開衣櫃挑了一套雪白的衣服。她盡職盡責的為玉佳人穿衣服,不敢發出絲毫聲音,倒是玉佳人閑散的和她聊了起來。
“阿貍怎知我在這的?”
“輕語閣的師傅告訴我的。”
玉佳人眉間輕皺,埋怨道:“怎來的如此之晚?”
他眉間隆起一道淺淺的痕跡,眉梢微微吊起,輕輕一語,謝貍便覺得心中酸酸麻麻的。
謝貍央着謝安在府中設戲班子,謝安不肯,她因此在家中和謝安生悶氣,好幾日沒有出門。等去輕語閣找玉佳人時,他已經在員外家呆了七日了。
玉佳人聽了她的解釋也只是輕輕道了一聲‘原來如此’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