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程
雖說遇上了刺客攪局,這麻煩的祭天典禮好歹是結束了。
又在靈覺禪寺裏休整了兩天,便到了回程的日子。
臨行前,那美貌師太又替我診了一次脈;随後便與顏珂兩人低聲交談了些什麽;我聽不清她們的話,只覺得後者看來的目光顯得憂心忡忡——難道我的身體又出了什麽問題?
可是這陣子,除了體質較普通人更虛弱一些,我并沒有覺得哪裏難受啊……
正疑惑着,就見姜灼牽着馬,慢慢走向了車隊之中——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整了整馬鞍,潇灑利落地翻身上馬;馬兒噴了個響鼻,而後刨了刨蹄子。
她輕輕笑了笑,拍拍馬脖子以示親昵,那馬兒頗具靈性,竟像是回應一般抖了抖鬃毛。
這一人一馬的互動看得我幾乎要驚呆了。
不過,最令我震驚的還要算姜灼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怕是對着我也不及對着那匹馬兒笑得開心……我不禁有些嫉妒起那匹馬兒。
說來荒唐,堂堂親王竟然還比不過一匹坐騎。
——唉,誰教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呢?
忽然,那騎在馬上的身影像是感覺到了我的注視,一拎缰繩,轉頭看來。
我來不及躲閃,與她的目光觸了個正着,登時臉紅心跳,緊張得手足無措——怎麽辦怎麽辦?偷看人家被逮住了……她、她會不會以為我是偷窺狂?又或者覺得我對她圖謀不軌?
雖然,我的确對她有有那麽一星半點的非分之想……
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竟是舍了踏腳,不等侍從來攙扶,自己手腳并用地爬上了馬車,迅速鑽入了車廂內——暫時隔絕了那人的視線,也避免更多人見到我臉紅的樣子。
若是教顏珂發現了,以為我又有什麽病症發作,說不定立刻就會将我捉回床上強迫休息,取消回程吧。
穩了穩怦然作響的心跳,我在車廂裏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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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又忍不住将車簾撩起一道縫隙,眯着眼悄悄循着那人的身影。
搜尋了好一會兒,卻不見她,我着急地将車簾又掀開一半,還是無果。
——怎麽會這樣?莫不是她已經先動身了?
可、可她身為我的侍衛,應該時時刻刻伴在我身邊才是,怎麽能……舍我而去……
心焦過後,失落蔓延開來,我嘆了口氣,默默地放下車簾:也對,這侍衛之職本就是我強加于她的,她不願配合也是自然。
“殿下在找什麽?”心情低落時,就聽一個熟悉的女聲淡淡響起。
我猛地掀開車簾,就見方才還到處找不到影的人正騎着馬,俏生生地候在車廂邊上,一手拽着缰繩,一手漫不經心地梳理着馬兒的鬃毛——瞥過來的視線看不出什麽情緒,唇角卻自然地勾出一分弧度,像是漾着一波溫軟澄澈的春水,教我不禁愣住了。
“沒、沒什麽……”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懊惱地偏開眼,若無其事地回道。
“如此,屬下告退。”聞言,她也不多做停留,催動着馬兒走向隊伍前方。
“唔……”我眼睜睜看着她的背影遠去,挽留的話卻如鲠在喉,最後只是如數化作一縷嘆息。
——見不着時輾轉反側,朝思暮想,擔心她遇到什麽麻煩,又吃味她對別的事上心,忘了自己;可真要見着她時又未免羞怯,不敢與她過多靠近,生怕洩露了不該有的心思,惹她厭惡……這般反複矛盾的心情,卻只能由我獨自品味,無法與人訴說。
車隊離開靈覺禪寺,沒走多久,顏珂便下令就地休息。
我正奇怪着,就見她帶着一個年輕的侍衛進了馬車;我一見那侍衛的身形,心中便已了然——只怕又是所謂的替身了吧。
将小蟬打發出去,那侍衛便脫起了身上的衣服,而顏珂則從馬車的暗格裏拖出一只包袱,一邊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雖然我已經将殿下身中劇毒的消息放了出去,難保有心人不會識破,為今之計,依舊是兵分兩路。我會另外再安排三組人馬做幌子,從不同的方向出發,委屈殿下扮作侍衛的樣子,随着第二撥隊伍離開……料想對手也猜不到您的下落。”
顏珂的計劃的确缜密,換做是我,即便猜中了她會兵分兩路,至多不過重點盯梢最後一撥人馬,決計料不到其餘人馬都是聲東擊西的障眼法,真正的隊伍則是隐藏在中間那一撥中,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開了。
“珂姨,此次共派出多少人馬吸引注意?”換好了侍衛的衣服,我檢查着包袱裏的東西,趁勢問道。
“算上殿下您,一共十二人。”她說道。
“那也就是每組三個人?”我搖了搖頭,并不贊成她的安排,“大可不必如此,依本王所見,兩人足矣……至于保護本王的侍衛,珂姨覺得,姜護衛如何?”
“這……我本意是派丙一與丙四跟着殿下,”她皺了皺眉頭,随即卻在我略帶懇求的目光下妥協了,“也罷,左右不過是個幌子,真正保護殿下的是隐在暗處的人手。”
——我送了口氣,心中比了個成功的手勢:為了達到目的,我也是豁出臉來用上了撒嬌的手段,若是再不成功,便是我自己都要鄙夷自己了。
然而,一想到要與姜灼單獨行動,心中便覺得既興奮又緊張,除了這緊張之外,又隐隐存了幾分不可言狀的羞怯。
那侍衛代替我留在了馬車之中,而我則背着包袱走下了馬車,東張西望地搜尋着姜灼的身影。
不多時,兩騎從車隊後越衆而出,絕塵而去;在她們離開後,就見姜灼騎着那匹棗紅色的馬兒颠颠地過來,另一邊的侍衛也牽出一匹毛色純白的高頭大馬朝我走來。
我雖不懂相馬,卻也知道這是一匹神駿的良駒。
只可惜,在這個時候我才突然想起來一個被忽略的關鍵——我不會騎馬。
大多數少女都做過白馬王子的美夢,若是能有機會騎一次白馬,也算圓了一半的夢想……而擺在眼前的現實卻教我無奈。
見我面露難色,那侍衛小心地解釋道:“這匹流風回雪已經是我們此行帶出來的馬中最好的一匹了,而且性子溫順,極少尥蹶子……”
——她是将我的遲疑當作了嫌棄麽?
我又怎麽好開口告訴她,其實自己并不會騎馬。
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頭皮上馬了……只希望這馬兒真如她所言,是匹性情溫馴的良駒吧。
在那侍衛的幫助下顫顫巍巍地上了馬,我死死地拽緊了缰繩,卻不敢讓人看出心中的害怕;姜灼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一抖缰繩,雙腿輕磕馬腹,催動着馬兒一溜煙兒小跑着往前去。
我學着她的樣子,也輕輕地磕了磕馬腹,馬兒便聽話地邁開步子,颠兒颠兒地跟上了前一匹馬。
——其實也沒有很難嘛。
克服了一開始的害怕,我随着馬兒起伏的節奏颠簸着,漸漸也掌握了平衡。
只是,那份輕松卻在馬兒越來越快的速度下蕩然無存。
“啊啊啊啊——”死死抓着馬鞍,彎身趴伏在馬背上,我忍不住閉上雙眼放聲尖叫起來——風呼嘯着從耳邊掠過,馬蹄落地的踢踏聲遠不及我愈發急促的心跳聲,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不是我跌下馬來摔死,就是心髒負荷過重而猝死。
幾近絕望時,背後陡然間貼上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身下馬兒狂奔的速度一點點減了下來,直到恢複起初的慢跑輕颠。
我還沒回過神來,就聽一個淡漠的嗓音柔柔地飄進耳朵:“冷靜點,已經沒事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聲音裏仿佛帶了一絲笑意。
“呼……呼……”我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回過頭看去——果然是姜灼。
“莫非殿下未曾習過騎術?”等我逐漸回複了正常的呼吸頻率,她狀似随意地問道。
“呃,學、學過一些,只是許久不練習,有些……生疏。”邝希晗本尊是會騎馬的,我只能慶幸現在已經離車隊有了一段距離,方才的狼狽并沒有其他人見到——對了,不算上那些藏在某處的暗衛的話。
“如此……為防不測,還請殿下與屬下共乘一騎。”她的雙手穿過我的腰間,抓着缰繩,雖然只是虛虛地搭着,卻像是将我擁在懷裏一樣。
“好、好啊……”随着白馬的前進颠簸,搖晃的身體總是不經意地觸碰,即便隔着兩層衣料,後背與對方胸膛的摩擦仍舊教我頭皮發麻,好像有一根細如牛毫的銀針沿着我的脊椎,蜻蜓點水地刮拂過,激起無窮的戰栗。
——盡管教人害羞不已,可是能與她這樣親密接觸的機會,渺茫得如同鳳毛麟角,我又怎麽會拒絕呢?
哪怕是做夢,也希望這夢延續的久一些,在我們回到帝都觀瀾以前,都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