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沒有宴會的蓮池顯得格外冷清,如芷繞着池邊走了一圈都沒發現吱吱的身影,不得不開口打破寂靜喚了一聲,誰知話音剛落便聽見池中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一片寬大的荷葉晃動了一下,從那裏蹦出來一個裹成一團的小東西,落在如芷慌忙展開的掌心裏。
吱吱動了一下,将埋在懷中的腦袋扯出來,瞪着一雙眼睛看向如芷。
如芷覺得自己竟然從這雙眼睛裏看出了疑惑的情緒,于是自發地開口解釋:“我找你有一點事情,聽暨陽說你在這兒。”
吱吱聽了,低下頭在她手心蹭了蹭。
如芷默認這是它聽懂了話的表現,繼續道:“我聽暨陽說,你就是玲珑獸,對吧?”
原本軟耷耷的金毛松鼠在聽了這句問話後猛地擡起頭,渾身的汗毛幾乎立了起來,看向如芷的眼神充滿警惕,下一秒就掙紮着要從她手中脫離。
“哎,我沒有惡意的!”如芷連忙拉住它的一只前爪,“我只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此時吱吱已經從她手中跳出去,一邊重新往池中走去,一邊開了口,聲音有些清冷:“不敢當。”
如芷一愣:“原來你會說話?暨陽還說你變成元身才能說話……那你以前怎麽從來沒有說過話?”
從池中傳來的聲音依舊冷冷的:“因為一旦開口,就有像你這樣來找麻煩的。”
“喂!”原本瑤華不算有耐心的脾氣,此刻也終究忍不了,“我每次去拂煦殿都會辛辛苦苦給你剝松子兒好嗎,你就這麽忘恩負義啊?”
蓮池內靜默了數秒,遞來幾句不情不願的妥協:“看在松子的份上,說吧,有什麽事?”
如芷這輩子很少受委屈,沒像現在這麽憋悶過,雖然心知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頭,但心裏還是非常不爽——畢竟曾經以為自己和這只小獸算得上朋友。
“算了,大不了老娘一輩子不用神力,才不想受你這破委屈!”
“等等!”聽見對方遠離的腳步聲,吱吱連忙從池中竄出來,嘴上還不慌不忙地數落,“有求于人還這麽大脾氣,真受不了……”
如芷頓住腳,回頭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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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金毛松鼠抖了抖耳朵,高傲道:“說吧,究竟有什麽要求我的,免為其難幫一下你。”
如芷:“……”
感情這貨并不是高冷,而是傲嬌?
她心裏頓時樂了,蹲下身子,雙手放在膝上,揚眉笑道:“我偏不想讓你幫了呢?”
“哼。”松鼠揚了揚頭,“既然你來找我,說明這事非我不可。我告訴你,十方天地可就我這麽一只玲珑獸,過了這村沒這店。”
“喲,”如芷咧着嘴,“您這是上趕着要幫我的忙呢?”
吱吱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這是在逗弄自己,憤怒地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呸”。
“好吧不逗你了。”如芷擺了擺手,“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忙具體要你怎麽幫,只是青陽帝君說需要你,讓我幫着找找,我才找到你的。這時候過來,就是想确認一下你是不是玲珑獸。”
吱吱“嗤”了一聲:“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玲珑是也!”
“好好好。”如芷笑起來,“那行吧,大哥您繼續去蓮池裏趴着,等明日帝君醒了酒,我再和他過來找你。”
“明天就去拂煦殿吧,我就在這兒待一晚上。”吱吱頭也不回,大搖大擺踏入了蓮池。
如芷依稀覺得它現在對自己的态度,仿佛和往常它對暨陽的态度一樣,難道人前狗腿的金毛松鼠,暴露身份後便會展現出傲嬌的本來面目?
回到紫清宮,如芷本以為自己可以安心地去睡了,沒想卻見到一副雞飛蛋打的場面——青陽帝君正将自己挂在梧桐樹上念詩,文和君想要将他拽下來卻屢屢不成功,急得扇子都扔了。
如芷抱臂倚在旁邊一棵辛夷花樹樹幹上,嘴賤道:“帝君怕不是書看得太多,憋成了個傻子吧?”
文和沒好氣地回頭瞪她:“有那說風涼話的閑工夫,不能過來搭把手麽?”
如芷:“我一個黃花……”
“大姑娘你個頭!”文和本想将扇子扔過去砸她腦門上,一轉眼不知扇子到了何處,只好用眼神淩遲她。
“唉。”如芷慢悠悠嘆了口氣,一邊走一邊教育道:“醉鬼呢,是不能生拉硬拽的……你得哄!”
她站定在梧桐樹下,對文和眨了眨眼睛:“看着。”
文和君胸悶地剜了她一眼。
只見如芷氣定神閑地再次抱起了臂,仰頭對上正垂眼看她的青陽,溫聲道:“青陽小寶貝乖,到姐姐這裏來,姐姐給你拿酒喝,好不好呀?”
文和被“小寶貝”一詞惡心得隔夜飯都差點吐出來,真不知道身旁這位奇葩是怎麽對青陽帝君說着這種不要臉的詞彙的。
青陽不回話,只是定定看着如芷,并無絲毫醉酒的模樣。
好半晌,如芷正打算換個哄他的法子,忽然見他慢騰騰從樹上爬了下來。
如芷驚訝地看向文和:“他剛剛上去的時候難道是爬上去的麽?”
文和一臉複雜:“不,他跳上去的……”
“那他現在……”如芷還想表達心中的驚訝之情,帝君卻已來到了她面前。
她正想開口繼續哄,青陽竟又在她身前蹲了下去,随後仰着頭看她,一雙眼睛中的純潔無辜幾乎要溢出來。
在一鳳一龍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時,帝君語不驚人死不休:“我乖麽?”
良久,如芷緩慢地擡手,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對場中唯一一個神志清醒的文和君問道:“我耳朵是不是聾了?”
文和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我覺得我再在這兒待下去,明天可能不僅耳朵得聾,眼睛也得瞎。”
說完他轉頭同情地看了如芷一眼:“您是有免死金牌的,帝君他老人家不會對您怎麽樣,但是我的下場就比較慘烈了,所以今夜的帝君……就拜托您了……”
話音剛落,文和便如一陣風似地卷走了,風的去向還是紫清宮外。
因為文和君這一恐懼,連他久久不曾寵幸的宮殿都重新得寵了。
如芷仰頭望天,無奈地自言自語:“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一條街的包子鋪……”
在如芷面前,帝君醉酒其實真的不算麻煩,因為他不哭不鬧,也不會上樹吟詩——只是纏着她。
進廚房纏着,回卧房纏着,連上房頂也不放過她。
如芷沒辦法,只好幹脆就這麽在房頂躺一夜。
帝君也不鬧騰,安安靜靜躺在她旁邊,睜着眼睛無聲地動嘴唇說着什麽。
如芷起先還好奇地揣摩了一下唇語,後來實在無聊,便忍不住睡了過去。
睡意朦胧就間,她感到自己腰被摟住,于是也下意識順着力道滾了半圈,被攏進誰的懷中,耳邊還傳來那人無休無止的絮絮叨叨:
“你終于能回家了,但是你好像不怎麽開心……”
“你以前明明很想回去的,現在卻不想了。是不是奢望太久,就會不那麽奢望了?”
“那我喜歡你這件事如果得不到回應……是不是也終究會被時間抹得很平淡?”
“可是很多年了,為什麽還是這麽喜歡……”
“為什麽還是這麽想念。”
“我們曾經相依為命……多好啊,相依為命……”
“你知道相依為命是什麽意思嗎?就是誰沒了誰都活不下去。”
“我不能沒有你,而你,也不能沒有我。”
“可是你有親族了……很多很多神仙會牽挂你、在乎你……你也很在乎他們……”
“你還會給他們道歉,會服軟,會為了他們做很多事,不是出于道義,而是出于情感。”
“你不是只有我了。”
他唠叨的話音越來越含糊,如芷的腦袋卻聽得越來越清晰。
腰上的力量陡然加重了些,混着濃重的酒氣,如芷聽見帝君有些憤恨的聲音:
“可是我只有你。”
“當年是你硬把我扛回玄冰洞,是你非要我活下來,所以你不能不要我。”
“瑤華,我只有你。”
說完最後這句,青陽便沒再說話,想必是睡着了。
如芷卻半分睡意也沒有,只是出神地想:瑤華究竟是誰呢?
明明他這些話是對瑤華說的,為什麽她卻這麽難受?
如芷想起之前烏熠提到帝君閉關将近一萬年,而他口中這個瑤華大概就是離鐘山上挂在他茅草房中那幅畫上的女子,這麽說,他喜歡那姑娘一定好多年了,比自己的年齡還大。
她想起畫中女子的面容,摸了摸青陽腦袋,嘆了口氣道:“怪不得我先前找的鳳凰你都不喜歡呢……”
恍然憶起第一次見面時,聽說自己是鳳凰族,帝君明顯失控的神色,如芷喃喃道:“你說的那個瑤華是鳳凰族的嗎?可是我們族中真的沒有叫瑤華的啊……”
“你喜歡的那個女孩不會已經歸元了吧?”如芷憐憫地捏着帝君的頭發,嘆了口氣,“咱別那麽死心眼啊,該移情別戀的時候就得移情別戀,你如果喜歡鳳凰,咱們族中的單身鳳凰還多得是呢。”
再不濟,我也行啊,你不是還問過我呢麽?
想到這兒,如芷倏地一頓,被自己腦海中這個念頭驚呆了。
好半晌,她才重拾理智,伸手在自己臉上輕輕打了一巴掌,歉意地對青陽道:“太|祖祖,對不住啊,不小心有了亵渎您的想法,我真心誠意地認錯。”
“我連訂親的年齡都還沒到呢……”她在心裏想着,“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事情太多,斷更這麽久實在抱歉,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