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烏熠候在門外,不知如芷的情況究竟如何,焦躁地等了一會兒,始終不敢進屋,只好去找鳳後問一問。
妙蕪與姬相一正在連炎坡收拾如芷留下的爛攤子。
姬相一手中忙碌,嘴裏不停念叨着“先祖饒恕”,妙蕪卻有些心神不寧,不知今夜降下的天譴會嚴重到何等程度,帝君又能否成功引開。
天譴降到自己身上,妙蕪并不害怕,可她怕那個萬一,萬一自己與帝君誰也沒能引開天譴,以如芷如今的神力,她必定連灰都剩不下。
烏熠幾經打聽才知道鳳帝鳳後的去處,可玉斛峰與連炎坡的哪一處他都去不得,只好又灰頭土臉地回了疊風院。
如芷的屋門大敞開,烏熠一驚,慌忙沖進去,看見她好端端躺在床上——只是先前那位好看的公子已然不知去向。
烏熠上下瞧了個遍,确認如芷只是睡着了,這才松了口氣,輕手輕腳離開。
夜幕降臨,如芷還未醒。
烏熠去做好了晚飯,回來嘗試着喚了兩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屋內一片沉靜,烏熠覺得莫名發冷,仿佛有什麽東西壓在他頭頂,讓他難以喘息。
他緩緩退出去,關門時發現自己的手竟在發抖。
天邊最後一絲光線也逐漸隐沒,烏熠蜷着身軀坐在院子門口。
今日也不知怎的,晚風格外猛烈,直吹得他睜不開眼。
空氣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聚起一團黑霧,仿佛整座鳳凰山夜晚的迷霧都彙聚到了這小小的疊風院來。
烏熠揉了揉眼睛,依稀看見前方有個長條黑影,他伸手擋住風沙細眯了眼,才看清那漸行漸近的黑影原來是個人。
那人很快到了他眼前,竟是方才那位不辭而別的漂亮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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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看見烏熠,腳步一頓,吩咐道:“離這院子遠些。”邁了半步,他又回身道:“最好離整座山頭都遠些。”
烏熠不明就裏地站起身,退後兩步。
随即他看見漂亮神仙周身燃起瑩瑩藍光,那藍色如海如天,卻又有不同。烏熠不知用怎樣的詞來形容,只覺得天地間最純粹的藍色,大抵便是如此了。
青陽手上什麽動作也沒有,疊風院的門檻也不過兩步之距,但烏熠深切地感受到這座小院離他越來越遠,直到他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無法再朝小院邁近半步,一道藍色的透明屏障緩緩凝結在眼前。
烏熠不由得再次退後幾步。
這結界初初形成,便無端生出一股迫人的淩厲,以烏熠的仙力,莫說觸摸,竟是連靠近也不能。
青陽在結界內沖烏熠擺了擺手,院門随即砰地一聲緊閉。
天幕壓得更沉了,空氣中恍惚夾雜着一股風雨欲來的腥味。
疊風院內的黑霧愈來愈濃,漸漸連眼前一寸的事物也難以分辨清楚——真正的黑暗籠罩着這座小院。
但這黑暗絲毫沒能妨礙到青陽。
他進屋将如芷抱出來坐在院中,脫下自己外袍攏在如芷身上。
如芷在夢裏也是個心大的,雙眉舒展,唇角含笑。
青陽握住她的手,卸下幾乎僵硬的冷峻面孔,終于有所依怙似的放松下來。
“我從來不怕天譴,但每次看見你,依然感到安心。”青陽笑了笑,心中想道,“即便你什麽也不做。”
不多時,妙蕪與姬相一也趕了過來,他們在門前遇見烏熠,問清來龍去脈,妙蕪忍不住蹙起眉頭。
青陽的結界,這世間沒有幾個神仙能夠破得了,就連姬相一也能感受到這結界淩人的氣勢。
妙蕪縮在姬相一懷中,神色憂慮地望着疊風院。
這副模樣讓人心疼,姬相一勸道:“要不你還是回屋歇着罷,這裏有我守着。”
妙蕪搖頭,“我心下難安,在屋裏只會更焦灼。”
姬相一于是不再說話。
天邊遠遠地傳來轟隆隆一陣悶響,那響聲由遠及近,此起彼伏地敲打着妙蕪的心——這是天譴降下的前奏了。
響聲足足持續了半刻鐘,忽然又放出幾道長長的閃電。白色光芒仿佛将天空劈開的巨斧之刃,森然顯露出它的威嚴。
青陽捂着如芷的眼耳,無可奈何地一嘆氣,“每次發怒前都要這麽石破天驚地鬧上一通,生怕人家不知道你要上刑似的。”
仿佛是為了響應他這一番抱怨,天邊同時爆出五六聲驚雷。
青陽懶得再廢話。
雷聲之後有短暫的安靜,妙蕪閉上眼膽戰心驚地想:“來了。”
天刑有四類,天雷陰火、刃風重霜,其中天雷是最為常見的,一般的小仙渡劫不過一道天雷,愈往上,天雷的道數愈多,青陽上一次渡劫時受了三輪八十一道天雷,共計二百四十三道,這已是神仙界迄今為止在歷劫時所受天雷道數最多的一次。
天譴的責罰比渡劫稍重些,一般會天雷與陰火并下,一滾雷攜着一道火,視所犯罪行的嚴重程度定次數。
至于刃風與重霜則大多是德高望重的神仙主動請刑,用來懲罰大奸大惡、犯下重大罪過的神仙,此兩種刑罰一下,基本都是沖着讓受者魂飛魄散的結局去的。
如芷此次所犯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普通神仙受了必定如同剔骨,但對于青陽來說——他并不怎麽放在心上。
他唯獨擔心的不是自己受不受得起,而是能否成功替如芷受這一劫。
青陽緊緊握住如芷的手,俯身将她護得更周全些。
“應當是能的。”他低聲道,“即便別人不行,至少我是可以的。”
周遭的沉靜幾乎已到了極致,妙蕪深吸一口氣,揪緊身旁丈夫的衣襟。
驟然,一道亮得刺眼的巨大火球從天而降,伴随着響徹四方的震天巨響猛地砸向小小一隅疊風院!
火球因速度太快滾成了熾白色,與青陽的結界相撞後迅速膨脹,脹到不能更大時倏地爆破開來,四散飛濺的火花終于展現出它的真面目——竟是森森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