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陽攬着她雙肩,寬闊的手掌挪到她的後腦勺将她按進懷中,再然後,她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她被青陽下了沉睡咒。
“姬十三帝,”青陽目光無波,沉靜地望向姬相一,“您這一族究竟何以茍延殘喘至今,您可還記得?”
現有的三位帝君中,姬相一是最年輕的一位。他十萬年前即位,乃是鳳凰一族的第十三位帝君,因此除了鳳帝這個稱呼以外,叫他姬十三帝也是無誤的。
不過以次序稱呼顯得太過親近,一般除本族地位崇高的長輩以外,其餘神仙都是沒有資格如此稱呼他的——即便是外族比他年長的帝君也不行。
姬相一許多年未曾聽見有誰如此稱呼他,此刻被青陽當晚輩教訓,胸中多有不悅,于是開口譏諷道:“帝君身為外族看客,何故插手我族事務?”
“我無意插手你族事務。”青陽将如芷攔腰抱起,小心地調整好姿勢,才繼續道:“我只是要插手她的事務。”
姬相一開口便回道:“可她與帝君——”
還未說完,被自家妻子一腳踩在腳背上。姬相一皺了皺眉,難得地忤逆了妙蕪的意思,接着道:“也無半點關系。”
“并無關系?”青陽諷刺地一笑,“看來鳳帝對我麒麟一族着實知之甚少,您若是實在不知道,可以問問鳳後。”
姬相一與妙蕪對視一眼,後者默默地點了點頭。
青陽面色如霜,看向對面的連炎坡,寒聲道:“在我眼裏,她就是踏平了連炎坡,也無半點罪過——天道譴責?”他嗤笑一聲,“天道何曾講理?”
說罷,他抱着如芷轉身欲走,轉到一半,他又驀然回身,對妙蕪微微躬身,“鳳後大恩,在下銘記于心,日後定當回報。今夜若有天譴,我會替她受了,鳳後安睡便是。”
妙蕪還沒來得及說上話,青陽的背影已消失在眼前,她張開的嘴無處安放,只好轉身沖姬相一發作:“都是為了你那破爐子!”
姬相一前腳剛在青陽那處吃癟,後腳就又受自家人的氣,頓時郁悶無比,“我這還不都是擔心你!”
“現在你不用擔心我了,人家帝君說了由他代受。”妙蕪白他一眼,“要不是因為你,如芷也不會遭受天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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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玉斛峰,青陽輕車熟路地找回了如芷的疊風院 ,剛回去便看見一個小少年坐在門檻上,整個兒連同頭頂兩根毛都是恹恹的。
青陽到他跟前,沉聲問道:“哪家的小仙,為何坐在別人屋子門口?”
烏熠一驚,擡頭望見被青陽抱在懷中的如芷,慌忙起身,急切道:“她這是怎麽了?是被鳳帝打成了這樣嗎?”烏熠委屈得想哭,“好歹是親生女兒,怎麽能為了一個爐子下這樣的狠手……”
青陽擡了擡眉毛:“你是伺候如芷的小仙?”
這位好看的公子烏熠從來沒見過,看他氣度不凡,想必是哪位地位尊崇的神仙。烏熠打量片刻,态度恭謹地道了聲是。
青陽看着烏熠頭頂兩根毛,問道:“烏鴉?”
烏熠一愣,又道了聲是。
青陽:“長得不太吉利。”
烏熠:“……您說什麽?”
青陽沒理他,抱着如芷徑自入了屋,随口道:“把門關上,在外面候着。”
将如芷好生放在她的小床上,又蓋好被子,青陽這才得空坐下來,低聲喃喃:“怎麽連個侍奉的烏鴉也是公的……”
她睡得很熟,不到明日正午是醒不來的,于是青陽的打量便多了些肆無忌憚,他細細瞧了半晌,感概道:“還是你原本的模樣好看些。”說罷他又笑着搖了搖頭,“你原本就是數一數二的好看,別人的樣貌不敵你也是理所應當的。”
腰間納物囊吊在一邊,青陽取下來随手扔在桌上,納物囊發出一聲哀鳴。
青陽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自言自語:“你也實在頑劣,這般貴重的東西,不怪鳳帝要教訓你。”
知道這爐子的材質為沉熏石時,青陽就做好了如芷要被教訓的準備,也一再告誡自己不可沖動,不論來到南禺看見鳳帝如何對待如芷,他都該冷靜些才是。
鳳帝待如芷好,好得出了名,雖對內不知他父女二人如何相處,但對外,鳳帝從不會舍得讓如芷受半點委屈。
最近的一件事就在一百多年前,如芷不知從哪兒聽說到東海的珍珠比南冥的大,就前去找東海水君要了幾顆。
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她去的那一日正逢東海神獸虻蛟換皮。這畜生平日也算溫和,就是每逢換皮就十分暴躁,因此被水君鎖在籠子裏。
如芷拿了珍珠沒有急着走,由一位鯉魚仙領着四處觀賞。鯉魚仙成仙領職不久,對東海一概事務不算了解,也不知那幾日的虻蛟不可沖撞,只覺得那畜生稀奇,便帶如芷去看,結果釀成大禍。
大禍并非降在如芷頭上,她當時不過被撕破了點皮,立刻被及時趕到的水君救下。水君也知道鳳帝必然生氣,誠惶誠恐地先鞭了虻蛟三百下,抽得它遍身傷痕,連同換到一半的皮都和血粘在一起。
不過鳳帝依然不滿意,親自前來宰了虻蛟,又将那不懂事的小鯉魚仙扔回了凡間,這才算了。
這事青陽聽文和講過,據說那只虻蛟是東海水君最喜愛的神獸,尋常在東海也是橫着走的,鳳帝不由分說地宰了,讓水君到現在還悄悄記恨着。
青陽當年與姬相一之間,的确有過一些小龃龉,但他那時忙着閉關,并未往心裏去,到現在過了近萬年,他也早就不在意,再聽文和将這些往事,他心中不是不感激的。
只是他實在護短。
不論是誰,不論此人對如芷是否有恩,他都容不得對方待她不好。
他在這世上沒有親族,乃是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一個,十方天地無邊浩闊,卻沒有誰的生死境遇與他相關。
唯有她。
唯獨還剩一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