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蕭哲與郭聖通本就是修真之人,向來随性恣意,心動便要行動。二人既然說要挂印而去,那麽諸事安排妥當之後,便立刻抽身而出,行動之快,讓風聞二人離開的朝中重臣們愕然不已。
大家本都以為這是從哪兒傳來的不靠譜的小道消息,還在心中暗暗取笑,哪想到第二天上朝的時候,果然沒看到大司馬夫婦的身影,而從皇帝口中得知的消息,卻與昨日自家小厮打探來的消息一般無二。再聽到皇帝賞真定王封地千戶,黃金萬兩,封真定王嫡長子劉藩為世子,次子劉相為河東王,賞封地八百戶,封冠京侯之弟郭況為博陽侯,加封太子少傅的一系列旨意時,不覺愕然。
自然也能看出皇帝劉秀對真定一脈榮寵有加,絕不會因為蕭哲夫婦辭官而去有所消減。反而随着兩人的急流勇退,榮寵倍升。別的不說,單從皇帝這一番旨意來看,真定一脈的百年榮華,指日可待。
這一下子,不少對蕭哲夫婦率然離去的行徑還抱有惋惜态度的朝臣們,也忍不住羨慕起來。皇帝的這一系列旨意,那可都是實打實的好處,那是別人想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不過仔細想想這一脈光耀的代價也是蕭哲夫婦辭去高官重位才換來的,也就去了七分羨慕之意了。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如蕭哲夫婦一般能看淡榮華,他們能奮鬥到今天的成績,那可都是自己拿命掙來的。光宗耀祖綿延家榮雖然重要,可這種重任還是由自己擔着才好。誰也舍不得做第二個蕭哲,将手中權力拱手相讓。
且如今蕭哲與郭聖通兩人雙雙離開,那麽空餘出來的大司馬的位置和十萬将帥統兵之權也是叫人眼紅的。後者因打着真定一脈的烙印太強,且皇帝态度如此明顯,大家自然不會強求着要分一杯羹,可是前者大司馬的位置——那可是九卿之上,三公之首啊!
豈能叫人不動心?
不提朝堂上衆臣工各自心思,暗潮湧動。且說蕭哲兩人在家張羅着行李,準備遠行。兩人雖是修真之人,不太看重外物,可有能力讓自己過得更好的時候,誰也不會堅持要風餐露宿。何況兩人此番離開,還是要帶着襁褓中的幼兒。嬰兒年幼,可經不起外頭風霜惡寒,所以兩人自然要周全準備,怎麽享受怎麽來。
年過不惑的郭主站在一旁看着一雙璧人極其淡定的張羅行李,她內心對于郭聖通的辭官行動還是很贊同的。畢竟在她而言,女孩兒就該相夫教子,安于婦道,豈能同那些個男人混在一塊兒,既是辛苦也太不像話。
可是她沒想到蕭哲竟也随着郭聖通胡來,好好一個大司馬的位置,說不要竟也不要了。如今兩人竟還要效仿先人,挂印而去,逍遙江湖……
郭主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忍不住開口勸道:“你們真的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辭官嗎?不需要再考慮一下了?”
郭聖通回頭,看着臉上擔憂不已的郭主,搖頭笑道:“只舍了我們二人的官職,就能保真定一脈百年安榮,其實這是件十分劃算的事情。母親又何必如此。”
郭主長嘆一聲,看了蕭哲一眼,隐晦的說道:“我是怕你們将來會後悔罷了。”
蕭哲莞爾一笑,開口接道:“母親請放心,我自是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絕不會遷怒于旁人。”
郭主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你自己明白,那就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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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話間,陡然聽到外頭有人通傳,說大司徒鄧禹等多位重臣公侯聯袂來訪,現已被家下人迎到正堂等候。
蕭哲與郭聖通相視一笑,開口說道:“消息倒也靈通,這就來了。”
說着,暫且放下手中事物,閑庭信步的前往正堂。
鄧禹等諸位與蕭哲夫婦相交甚好的朝臣登門拜訪之時,就聽官家說這對夫妻正在房中收拾行李準備離開。鄧禹同諸位好友相視一笑,搖頭說道:“不愧是大司馬與軍神,這做事果然是雷厲風行,沒有半點猶猶豫豫。”
劉植則莞爾一笑,頗不贊同的說道:“只是也太過灑脫了些,也不同我們這些好友寒暄絮叨絮叨,真當罰酒三杯才是。”
一句話未落,就聽堂外有人接口笑道:“是誰說要罰酒三杯啊?”
衆人定神看去,正是蕭哲夫婦聯袂而來。
衆人不覺起身,相互見禮過後,歸于原座打趣道:“大司馬夫婦當真灑脫,這潑天的富貴權勢說不要也就不要了,可兩位既然要遠行,緣何不與衆兄弟見過一番,請過辭別酒,再離開也不遲啊?大司馬夫婦如此,可是未把我們兄弟放在心上?”
另一位也忍不住開口埋怨道:“就是就是。要不是今兒早朝上陛下說了一嘴,我們還沒把這事情當真。若是因此錯失了大司馬夫婦的離別酒,實乃我等之過了。”
郭聖通聞言一笑,搖頭說道:“我等乃是沙場上過了性命的兄弟,何必在意這區區虛禮乎?何況我二人也不是一去就不回了。不過是帶着兒子陪着蕭哲往沛縣走一遭,興許再游游我大漢山水,不過三年五載,也就回來了。再者諸位都有要務纏身,不比我和蕭哲是清閑散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勞師動衆,做小兒女形狀。反倒添了兩分離別之苦。”
一句話說的大家又唏噓起來。确實自陛下登基之後,大家已經很少有這種聚在一起談笑契闊的機會了。正所謂功名利祿費思量,縱然能有機會聚在一起,談的也并非家國天下,反倒是一些曾經不屑于談的東西了。
郭聖通轉身吩咐總管叫廚房備了上等吃食,美酒過來。
衆人在一起喝到了二更時分,方才盡興而歸。
次日一早,蕭哲夫婦也并未驚動旁人,只等着城門一開,便駕着馬車帶着幼兒悄然離開。
蕭哲兩人自以為悄無聲息,卻不知得到消息的劉秀負手立于宮牆之上,只等着大司馬府的馬車過了城門,再也看不見了,方才悄然回轉。
跟在劉秀身後的大太監見狀,無聲的嘆了口氣。他知道随着大司馬夫婦的離開,朝堂必然要經歷一層風浪才能罷休。
且不提朝堂之上如何風起雲湧,只說蕭哲夫婦一路游山玩水,到了沛縣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之後,花明柳綠,繁花盛開的盛夏時節。
駐在沛縣的蕭氏一族早在朝廷公布了新的大司馬人選的時候,就已經得知了蕭哲夫婦辭官而去的消息。自然也曉得了蕭哲夫婦此番游歷,是要到蕭氏祠堂拜過了先祖的。這樣的消息讓蕭氏一族頗為動容。
雖然蕭哲的辭官讓蕭氏覺得略有些美中不足,可蕭哲如今名動天下的名氣和郭聖通真定一脈的背景,都讓蕭氏一族明白,哪怕沒有了高官厚祿,可蕭哲夫婦在陛下心中的榮寵,以及在朝堂軍方的影響卻是不會變的。
如今蕭哲肯回歸族裏,這也讓許多族老看到了希望。甚至在蕭哲夫婦沒回來之前,就已經算計好了種種利益,想着該如何在兩人身上挖掘令蕭氏一族重新崛起的契機。
然而蕭氏族老們卻沒有想到,這一番盤算最終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蕭哲夫婦雖然來到了沛縣,但卻根本沒有見蕭氏一族,他們的馬車只在驿站休息了一晚,并且明言不接待任何客人。第二天便啓程離開了沛縣。至于所謂的拜見祖宗……
蕭哲夫婦只是趁着夜深人靜的時候帶着兒子悄悄去了蕭氏祠堂,跪拜過祖宗過後,寫了一篇文章并一塊随身玉佩放在案上,然後就此悄然離開,再無音訊。
蕭氏一族空等了一場,眼睜睜看着蕭哲夫婦的馬車在真定王府侍衛的護衛之下離開沛縣。而祠堂裏的文章,也是負責灑掃祠堂的下人在幾天後才發現的。信中蕭哲明确表明,身體發膚雖然受之父母,但他從小無父無母,被師傅養大,早已是道門中人。
既是如此,那麽蕭哲與蕭氏一族的緣分已斷。不過考慮到因果緣由,蕭哲還是願意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幫助蕭氏一族。所以他留下了一方玉佩,告訴蕭氏一族,若遇到難關的時候可帶着玉佩前往真定王府,真定王府會看在蕭哲的情分上,出手相助。
不過心中也明确指出這樣的機會只有三次,希望蕭氏一族慎之對待……
不提蕭氏一族看到信後如何惆悵枉然,只說蕭哲夫婦這番離開,卻是龍游大海,恣意非常。不提兩人一路游山玩水如何自在。且因當初接了劉秀的密旨,答應皇帝于各地游歷之時順便探訪當地官員政績民生一事。
蕭哲夫婦倒也不會仗着皇帝欽賜的權利插手太多,但閑來無事一封密奏送于京都,讓劉秀明白一下現在的民生天下,百姓疾苦也是舉手之勞。
也正因如此,劉秀雖居于深宮,卻對天下疾苦心如明鏡。甚至無需各地官員探子上奏禀明,劉秀居于宮中就能知道何地發生了災害,即時調撥朝中資源去赈災。或者何地出了貪官污吏,逼得百姓民不聊生。也即刻能派遣欽差大臣查證明白,懲戒貪官酷吏,令任賢能……
如此幾年下來,百姓多紀念陛下恩澤,皇帝英明賢德之名遠播天下。蕭哲夫婦之名卻日漸于微。
可是天下百姓不知蕭哲二人,可在劉秀心中,卻能明白自己能有今日之仁愛明君之名,多賴于何處。只因蕭哲夫婦神龍見首不見尾,劉秀感念之情也只能放在真定一脈身上。每每皇恩厚重,恩賞倍加,就連二十出頭的郭況,也被劉秀提拔為羽林中郎将,統帥皇帝親兵三萬,兼領京畿十萬兵馬……
如此隆寵之下,真定一脈自然也懂得自己一身尊榮歸于何處,自然也更是安分守己,低調謙遜,安于富貴。
尤其在建武七年,皇帝劉秀雷厲風行的處置了企圖犯上作亂的大司馬樊崇,誅滅樊崇三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回了旁落的二十萬軍權,并将原赤眉軍打散分流于各地軍中之後,中央集權一時達到鼎盛。
聽說樊崇三族被押向午門候斬當日,百姓夾道觀看,拍手稱快。不過這也難怪,這些年樊崇矜功自伐,仗着當年重兵相投,且有打入長安之功,在朝堂之上每多驕矜,言語不遜,直呼聖上為妹夫雲雲。甚至三番兩次糾結朝臣逼迫皇帝立雅貴妃所出之皇長子為太子,其夫人也是出入宮廷如自家庭院,視宮規宮禁于無物……本人都如此驕橫霸道,至于其族人賣官鬻爵,包攬訴訟,欺壓百姓,魚肉鄉裏之事,更是數不勝數。
皇帝愛惜羽毛且生性仁厚,不欲行打殺功臣之事,叫百姓誤會功高震主。且懾于樊崇手中二十萬大軍,每多寬宥,不予計較。豈料樊崇竟然變本加厲,甚至行出犯上作亂之事。皇帝忍無可忍之下,自然雷厲風行,将樊崇一黨一網打盡,并在平叛之後大肆封賞有功之臣……其中就包括始終忠君護主的真定一脈,鄧禹,劉植,馮異,馬騰等諸位臣工。
之後按照朝廷律法斬殺樊崇三族,朝野上下也只會說皇帝仁厚,沒有行誅九族之嚴酷之舉。
至于樊氏一族被斬首當日,雅貴妃帶着大皇子跪于未央宮前請求陛下收回成命,寬宥樊氏一族,懇請無果後又破口大罵皇帝是假仁假義,是故意縱着樊氏一族驕橫霸道,魚肉鄉裏,好行清算……要不是有哥哥樊崇帶着将士打天下,又何來劉秀今日之坐擁天下雲雲……
也不過是被皇後陰氏一句失心瘋帶過……将雅貴妃褫奪封號打入冷宮,将大皇子封為定王軟禁京中王府之後,此事再無半點波瀾。
半年後,皇帝劉秀下旨,親封皇後陰氏所出二皇子劉陽為太子,改名劉莊。
經此一事,朝中重臣一時風聲鶴唳,各世家勳貴愈加低調謙遜,唯皇命是從。
風雨飄搖,歷經戰火多年的大漢皇權,終于再次歸于皇帝手中。
自此天下安定,風調雨順,休養生息。
而遠在大漠,觀賞長河落日的蕭哲夫婦,從路過的商隊口中得知此等漢朝風雲,也不過是莞爾一笑,權當聽了一個故事。
至于當年風雲際會,統帥千軍萬馬的前塵往事,早就随着歲月的流逝,被遺忘在風中。
遠處,眉目俊朗,唇紅齒白,穿着一身輕裘的兒子騎着白馬踏風而來,他搖着手中的紅綢,沖着蕭哲二人笑着喊道:“爹,娘,剛剛的賽馬我又得了第一……”
作者有話要說:本書從2013年初開始寫起,因為靈感和瓶頸的關系,拖拖拉拉這麽久終于完結了。蟹蟹能一直堅持到現在的筒子們,其實某八很對不起泥萌,但泥萌卻依然堅持到現在,陪伴我,鼓勵我蟹蟹泥萌(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