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郭聖通臉色一沉,沖着蕭家衆人沉聲說道:“如今天下大亂,我等身為漢軍将領,自然是要以國家天下為重。”
蕭丞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口中卻十分得體的笑道:“兒女有才幹,做長輩的才開心。如今你們夫婦身兼重任,老朽也不是不識大體之人。只想着等戰亂平息之後,可否随我等回沛縣祭告祖宗?”
郭聖通沒有說話,倒是默不作聲的看了蕭哲一眼。蕭哲淡然笑道:“若是天下大定之後我還有命活着,屆時再說吧!”
蕭丞還要勸解一二,卻見赤眉軍統領樊崇手持酒樽迎面笑道:“在一旁見你們聊得很是投契,不免心生羨慕。所以不請自來,還望見諒。”
衆人立刻起身見禮,開口笑道:“樊将軍嚴重。”
樊崇看了衆人一眼,沖着劉秀笑道:“大司馬同長安更始帝之間的恩恩怨怨,天下豪傑無人不知。說句托大一點的話,若不是有大司馬兄弟鞍前馬後辛苦效勞,如今也未必有長安更始的榮耀富貴。結果更始帝卻行此鳥盡弓藏之事,可見其并沒有為王為帝的寬宏氣量。我還聽說在此之前,劉玄甚至還派遣不少兵将去新野抓捕大司馬的家人。若不是郭郡主料敵先機将大司馬的家眷接了過來。恐怕此時……”
劉秀臉色微微一變。樊崇見狀,開口笑道:“我們赤眉軍上下萬衆齊心,已經決定在年後攻打長安更始政權。不知道大司馬心中有何計較?”
劉秀心中一動,口中卻推脫道:“正所謂臣不言君過。更始帝固然沒有容人雅量,可我如今執節河北,專主一方,也是更始帝——”
樊崇不容劉秀把話說完,便哈哈笑道:“大司馬此言詫異。正所謂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當日更始帝為鞏固地位便将大司徒大人殺害,又逼迫大司馬不得不狼狽逃竄,要不是機緣巧合,恐怕一身安危早就失于王郎之手。何況更始帝為人陰狠毒辣,甚至連大司馬的家眷都不放過。難道大司馬竟可以忍氣吞聲,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劉秀默然。他怎麽能不恨,那可是他的親哥哥,功成名就還未來得及享受榮華富貴,便被更始衆人殺害。又逼迫自己不得不混做胸無大志戀棧美色的庸人,最後又将人流放到西北,要不是自己步步為營,隐忍籌謀,恐怕今日早就黃土埋身,又何談風光富貴,揚眉吐氣?
樊崇見狀,知道劉秀業已動心,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繼續說道:“若說天下動亂,百姓思漢,可大司馬也是漢室宗親,且德才兼備,寬厚仁義,比那花架子似的劉玄高了不止多少倍……”
說到此處,樊崇刻意壓低嗓音笑道:“正所謂錦繡山河,有能者居之。大司馬又何必拘泥于些許浮名。”
劉秀微微皺眉,沉吟不語。樊崇呵呵笑了兩聲,微微欠身,端着酒樽搖搖晃晃的走了。
其後的婚宴上,劉秀依舊是言笑晏晏,絲毫沒有波動的模樣。直至夜半三更,酒宴散盡,衆人才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一夜帳暖渡春宵不必細說。次日一早,郭聖通和蕭哲兩人剛剛起身,盥洗已畢。就聽外頭陡然響起一陣喧嘩吵鬧的聲音,甚至還能隐約聽見張雅那聲嘶力竭的叫喊聲。
郭聖通微微皺眉,換了一身淡粉色的蜀錦織花曲裾和蕭哲一先一後走出房門。順着人聲的方向走去,只見喧鬧處是在赤眉軍統領樊崇的客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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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聖通和蕭哲兩人對視一眼,連忙擠了過去。只見張雅拉着衣衫不整的林黛歆,氣急敗壞的說道:“你為什麽會在我哥哥的房裏?你這個不要臉的婊子,你怎麽敢勾引我哥哥?”
林黛歆眼睛通紅,面容驚恐,顫顫的說道:“你放開我,你先放開我啊!”
“我不放。”張雅氣的連嘴都歪了,指着林黛歆便喝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被人休棄的婊子——”
“夠了。”從房裏傳出樊崇不耐煩的喝罵聲,旋即一只手将張雅拽着林黛歆的手給掰開,一身整齊的樊崇将林黛歆護在自己身後,低聲說道:“你先将衣服穿好。”
林黛歆倉皇的點了點頭,退入房中梳洗穿衣不提。
張雅沖着樊崇喊道:“哥哥,你怎麽能和這樣的女人鬼混。”
樊崇不滿的皺了皺眉,看着面前撒潑吵鬧的張雅沉聲說道:“瞧瞧你現在成什麽樣子,比鄉下站街撒潑的村姑還不如!”
“哥哥!”
“既然你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妥當,我的事情也不必你管。”樊崇說着,看着張雅依舊不忿的模樣,沉聲說道:“長兄如父,你現在是想教訓我嗎?”
語氣中飽含的不耐煩和隐隐威脅立刻驚醒了張雅,張雅這才想起自己哥哥的脾氣是有多麽暴躁,兼之後來做了赤眉軍統領,手下兵馬無數,更養成了樊崇說一不二剛愎自用的霸道性子。張雅心中一寒,立刻惴惴的說道:“我不是要對哥哥訓教。只是想說那林黛歆不是好女人,他配不上哥哥。”
“我倒是覺得她很好。人長得漂亮又出身世家。我也不過是個被朝廷逼得走投無路的泥腿子罷了,能高貴到哪裏去。”樊崇說着,沖着一旁匆匆趕來的季福曉和蕭家衆人道:“你們若是不嫌棄的話,明日我便找媒人提親,即刻迎娶林姑娘過門。”
季福曉臉上一片複雜。她原本是想将女兒塞給蕭哲。豈料這麽多日來蕭哲滴水不進,那真定郡主又脾氣蠻橫,手段狠辣。她雖然喜歡榮華富貴,但也不想女兒連命都不保。既然點子狠辣,換個人便是。沒想到林黛歆這麽有主意,竟然尋到了樊崇的頭上。這樊崇雖然不是什麽名門世家出身,但如今天下大亂,樊崇手中二十萬赤眉軍,也算是響當當的豪傑。林黛歆若真能嫁給他,也不吃虧。
想到這裏,季福曉的臉色雖然難看,但口氣卻十分穩重的答道:“我不知道昨兒晚上究竟出了什麽事兒。不過我的女兒确實黃花閨女,既然被大将軍……大将軍想要負責是最好不過的。”
樊崇無謂的聳了聳肩膀,直接說道:“明日我便派媒人上門提親。想要多少彩禮你盡管說便是。”
季福曉臉上神色一滞,不知道該怎麽說話。
樊崇恍然,拍手笑道:“我倒是忘記了,你們這些世家富戶提親走彩禮的規矩和我們民間不同,女方是不能直接提要求的。我明白了,我會斟酌行事,不會叫林姑娘委屈便是。”
季福曉隐隐送了一口氣。彼時穿戴完整的林黛歆也嬌嬌怯怯的走到了門邊上。樊崇回頭,柔聲說道:“你先和你母親回去。明日我便上門提親,這個月內我定會娶你。”
林黛歆默默的點了點頭,神色倉皇的跟着季福曉走了。周圍人盯在她身上的視線讓她覺得仿佛針紮一般。她也不曉得怎麽回事兒,明明是跟母親住在自己的客房,怎麽一覺醒來,竟然跑到了樊将軍的床上?
樊崇看着林黛歆倉皇離去的嬌弱背影,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他自起身出身,原本也不是什麽高貴的人,這些年打仗,雖然也碰過了不少女人,但大多數都是些庸脂俗粉,窯姐兒粉頭之類,哪裏有林黛歆這種氣度從容且容貌絕色的世家女子。
反正這女子昨兒勾搭自己也算是妾有意,那他樊崇也正好想找個世家女做老婆,一來漲臉面,二來漲身份。正所謂一拍即合,當中的曲折便不重要了。
想到這裏,樊崇偏頭沖着副将囑咐道:“找個明白人,按照世家大族的禮儀寫一封彩禮單子,然後按照規矩将這些事兒全都辦了。“副将低聲應諾,轉身離去。
其餘衆人見沒什麽熱鬧可看,也三三兩兩的散了不提。
這些樊崇将張雅一把拉到客房內。然後将門關上,寒聲說道:“從今以後,林黛歆便是你的嫂子。我希望你對她要有應有的尊重。長兄如父,長嫂如母,若是你們姑嫂間相處不和諧的話,恐怕對我們大家來說都沒有益處。“張雅聞言,越發氣憤。不由得開口嚷道:“那林黛歆有什麽好?貪戀富貴,嫌貧愛富,又水性楊花。況且她還因為克夫被夫家休棄了。聽說到如今還是個完璧之身。聽見蕭哲有能耐了,又恬不知恥的撲上來,結果被真定郡主一吓又将主意打到了哥哥的身上。這樣的女人早被別人嫌棄了八百回了。哥哥什麽樣的英雄人物,犯得着沾惹她嗎?”
樊崇嘿嘿一笑,不以為然的說道:“我就是喜歡她這個調調。不做作,不虛僞,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何況你哥哥也不過是個被朝廷逼得活不下去只能造反的泥腿子罷了。若真論起來,人家一個世家女因為這種事兒下嫁給我,恐怕她還委屈着。”
張雅見樊崇如此推崇林黛歆,氣的直跳腳,不依的嚷道:“哥哥——”
樊崇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好了,此事已定,我不希望有人再說三到四的。尤其是等林姑娘過門以後,若是我再聽到有人說她水性楊花……那便是不把我這個做丈夫的放在眼裏。”
說着,樊崇探身威脅道:“我的好妹妹是最明白我的。若是敢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張雅心下一突,知道樊崇主意已定,只得不甘不願的住了嘴不提。
樊崇滿意的勾了勾嘴角,歪頭說道:“我現在倒是有點兒後悔了。”
張雅眼前一亮,立刻笑道:“哥哥……”
“大凡世家名門總是把名聲看得比命還重要。如今林姑娘還沒嫁入咱們家,便先有個自薦枕席的污名……她該不會想不開吧?”
想到這裏,樊崇心下一緊,低聲叨咕道:“得想個法子才是。“而另一廂,幾乎笑崩了的蕭哲拽着郭聖通的衣袖說道:“沒想到我這表妹看起來柔柔怯怯,弱不禁風的。居然能做出自薦枕席的事情來。我對她的敬仰已經不能用滔滔江水來形容了。”
郭聖通無奈的翻了翻白眼,沉聲說道:“依我看林黛歆的性子未必敢做出這等事兒來。恐怕貓膩兒還出在樊崇的身上。”
“你管這個做什麽。左右樊崇也答應要對我家表妹負責到底了。”蕭哲一臉輕松的擺了擺手,開口說道:“你只要等日子給她添妝就是了。”
郭聖通聞言,倒也真心實意的符合道:“那倒是。”
畢竟這小三兒禍害到別人家去了,她自己也放心不是。所謂“賈禍”、“嫁禍”,只要嫁出去了那就是別人家的禍水,以後再有什麽事兒,也與她無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