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件事,辛菲一直覺得挺困惑的,只是現在才突然想起來。
在巴黎美院就讀的時候,她與齊皖幾乎沒什麽接觸。如今見面後,兩人的感情是不是來得太快?甚至,他從未問過辛小小的爸爸是誰,她又為什麽要一個人撫養孩子?
飯桌上,瞧着雙頰的過敏紅印還未消的小家夥,正将從碗裏挑出一塊胡蘿蔔放進了旁邊男人的飯碗裏:“齊叔叔,你不吃肉,那就吃點胡蘿蔔,營養很重要哦!”
齊皖笑:“但是我也不喜歡吃胡蘿蔔,怎麽辦?”
被齊叔叔一語識破了自己挑食的借口,辛小小顯然覺得有點尴尬。但,齊皖又補充:“要不,都不挑食,我吃了你也得跟着吃。你媽媽正看我們了。”
辛小小側頭望向桌子對面的辛菲,見她不說話,又回頭看齊叔叔真的一口吃了自己給的胡蘿蔔,也乖乖的夾起了一塊放咬了一口。
齊皖笑着就摸了摸她烏黑小腦瓜。
辛菲見他倆這猶如父女般的互動,神情頓了一下。這時,齊皖睨了眼她怎麽吃兩口的飯,問:“沒食欲?”
“啊……不是。”
辛菲回神。齊皖已伸手,用食指骨節撫上她有點紅腫的眼角,冰涼的觸感使其微微一顫,往後縮了一下。霍地,兩人都愣住了。
而此刻,辛小小突然就對着辛菲問:“媽媽,昨晚你睡在哪裏的?我醒來的時候沒看見你,以為你又把我給丢了。”
這下,辛菲是徹底的不知所措了,她起身便道:“我去廚房盛碗湯!”
被遽然回避了問題,辛小小感到有些疑惑,她擡起小腦袋瞅了瞅還坐在桌上的齊叔叔,見他也正擱下筷子要起身,急忙又問:“齊叔叔,我是不是惹媽媽生氣了?”
“你媽媽沒生氣,只是害羞。”
齊皖好笑的掐了一下她的小肉臉,也跟着進了廚房。可,辛小小覺得齊叔叔的邏輯完全不對,剛才她明明見着媽媽朝自己瞪眼了。
進了廚房,辛菲打開湯鍋蓋子,笨拙的用左手拿起湯勺準備舀排骨湯,一只修長幹燥的大手覆在了她左手背上。只覺身後被結實的胸口緊貼,耳邊呼來一股濕熱的暖氣:“眼睛都紅了一圈,昨晚是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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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菲微垂着頭,“恩”了一聲。
齊皖用另只手環住她的腰,低頭吻了烏黑長發下冰肌玉膚般的後頸,貼着她柔滑的肌膚,輕笑:“昨晚是我不好,做的有點急了。”
瞬間,辛菲雙頰滾燙,她側過頭就對他說:“齊皖,我是覺得這樣的愛情來得太快了,有點不真實。”
她會說這話,并不是暗示齊皖沒有安全感。而是,她不知道這份遲來的感情,以後會發展成怎樣,對未來感到的迷茫和憂慮。
在齊皖看來,辛菲似乎已經忘記了八年前,是誰奔放的與自己發生了一夜情?而此刻,她已如同另一個人,謹慎又小心翼翼。
齊皖發現,當面對不同類型女人都得心應手的自己,在遇到一個未婚媽媽後,竟有些掌握不了火候。好比如,現在……
“你的意見呢?”
齊皖灰褐色的眼裏微微一怔,便勾着嘴角在她唇角吻了一下:“我的意見,就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這回輪到辛菲傻了:“結婚?”
齊皖一手将她鬓邊的碎發繞到耳後,說:“恩,你準備什麽時候将我正式介紹給小小?”
辛菲仰頭看向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她不是認識你嗎?”
齊皖嘆:“我是說,以準爸爸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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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轉眼,辛小小的過敏都好了,辛菲還是沒有用另外一個身份向她介紹齊皖。說來,辛菲挺糾結的。不僅因為齊皖的“以結婚為前提”,也因為報紙一角上刊登的某位被吊銷執照的司機。
她記得出車禍那天,各自提出的都是私了。怎麽轉眼那司機就被公安局給吊銷執照了?
然而,她似乎也在這種複雜的心情裏,忘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大小姐,軒少爺來家裏了,老爺說讓您帶小小姐過來吃頓晚飯。”
在接到林嫂的電話後,辛菲心裏想着一口回絕,但借口是穆明軒,她就沒轍了。何況,前些天要去法國的事情,她也想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一下。
這日,齊皖不在,說是水晶樓的攝影展今天是最後一晚,他得去露個面,便不回來和她們一起吃飯了。
可,剛帶辛小小到辛振業家裏,就發現到的客人并不只是穆明軒。
“菲菲,你怎麽受傷了?”
辛菲牽着辛小小随開門的林嫂走進富麗堂皇的客廳時,一個身穿長款黑色西裝,模樣陽光的男人朝她疾步走來。
回答他的并不是辛菲,而是她身旁的小家夥:“李子白爸爸,你不可以叫我媽媽的小名!”
就在李牧要親熱的拉住辛菲的手時,辛菲側頭對辛小小道:“別沒禮貌,叫李叔叔。”
辛小小的懦懦的叫了一聲“李叔叔”後,便低垂着小腦袋,不說話了。
原本一腔熱情的李牧也被此情此景給灌了個渾身涼,正尴尬,辛振業上前,就笑道:“李少,菲兒進屋裏聊吧。”
辛菲抱着辛小小往沙發上一坐,望了眼,穆明軒并不在,便問:“明軒呢?”
“小軒在樓上和嫣嫣正聊辛然的事。”辛振業說着,便吩咐林嫂去給小小拿布丁吃。然後,他笑着對小小招了招手:“小小過來,讓姥爺看看過敏好些了嗎?”
辛小小局促了一下,看了眼辛菲,辛菲卻抱着她不撒手,朝辛振業說:“爸,明軒什麽時候下來?”
辛振業面上一僵,顯然他從女兒身上察覺到了一絲抗拒。畢竟家裏有外人他也不好發作,便道:“晚飯的時候,明軒會下來,你現在陪李少說會兒話。”
敢情辛振業叫她過來,為的就是這事。辛菲輕嘆了一口氣,看向了另一張沙發上面帶微笑的李牧:“李牧,我覺得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出去聊,但不是在這棟房子裏。”
“菲菲,你這意思是?”
顯然,李牧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辛菲也不顧辛振業抛來的目光,繼續說:“我是說,我們可以擁有純粹的友誼,并不是建立在某些利益上面的。還有,在你想和我進一步交往前,我爸可有給你說過,我某些方面存在的問題嗎?”
李牧一聽便愕然的看向了辛振業。此刻,辛振業眼眉緊蹙,說話的聲音也略大了些:“菲兒!”
辛小小見姥爺似乎要發火,連忙扯了扯媽媽的衣服,辛菲卻喊了一聲林嫂,交代道:“林嫂帶你出去玩會兒,媽媽說完事情後,和你一起回去。”
見小家夥一步一回頭的被林嫂牽了出去,辛菲才将話題拉回。
“以前我覺得自己挺害怕向人坦白的,不過現在都到這份上了,我也就實話實說。李牧,我九年前患上了癔症性精神障礙……”
晚飯還沒吃,李牧便走了。
有生以來,她還是首次這麽大膽的将一件隐藏在心底、極其自卑的事情向別人說了出來。壓抑在心口的巨石似乎也塵埃落地,她看着已滿臉嚴肅的辛振業,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麽,但是還是先一步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爸,你和媽倒是在這方面挺默契的。不過,我媽稍微比你好一點,她在乎的是我嫁出去後就不用再給她丢人了。你呢,覺得我還有利益價值,才将我回收再利用。”
辛振業被她這話氣得臉色漸白,也在此刻,穆明軒和李嫣嫣從樓上下來。李嫣嫣恰巧聽見辛菲這麽說自己的丈夫,便疾步上前,對辛菲嚷嚷道:“你這孩子怎麽給你爸說話的,太沒素質了!”
辛菲一聽這話就笑了:“我沒素質,那你就有?當初誰帶着私生子要死要活的跑到我家,死皮賴臉的鬧着吼着叫我爸離婚的?當初,你可有想過我怎麽看你嗎?小三、二奶、不要臉的賤人……”
話還沒說完,李嫣嫣擡手就掴她耳光,辛菲一把抓住了她懸在半空的手,就冷笑:“你不是我媽,還沒資格打我。”
李嫣嫣被她氣得牙癢癢:“你……”
辛菲甩開她的手,就朝穆明軒說:“明軒,我們出去聊,這裏的空氣實在太讓人惡心了。”
對于這種事,穆明軒顯然見怪不怪。兩人走出了大廳,站在前院一角有秋千的樹下,辛菲左手抓着秋千一端的鐵鏈,搖了兩下,似乎在平靜內心的浮躁,過了會兒,她才突然問身後氣質如仙的男人:“我剛才是不是說的太過分?”
穆明軒嘆笑,一手扶住她肩膀,讓她坐在秋千上,說:“發脾氣未必是件壞事,你有心悔過,總比憋在肚子裏強。”
辛菲仰頭,望着黃昏落幕下的清俊男人,說來要不是因為他,自己也熬不過在法國的那段日子。
“對了,你來這裏,是因為辛然的自閉症?”
想起與她同父異母的弟弟,辛菲更多的是對他的同情。至于他的病,也是回國後知道的。那是她剛回J市沒多久,帶着出生四個月的小小住在這裏。有好幾次她都能看見一雙黑漆漆的大眼從門縫裏探出好奇的視線,望着自己和懷裏的小小。而,這個害羞又膽怯孩子就是她弟弟辛然。
當時,她便察覺到了辛然的異常,甚至有幾次,在看見李嫣嫣體罰他的時候,幫過他。也不知為何,漸漸的,辛然開始找她說話,甚至,她搬出辛宅的時候,還躲在門背後大哭了一場。雖然她都看在了眼裏,但能幫辛然的實在有限。畢竟,她也有私心。
“辛然的自閉症主要還是由于環境因素引起的心理疾病,就和當年的你一樣。經過藥物和心理治療,還是能恢複的。”說到這裏,穆明軒垂目瞧着她,便問:“你準備什麽時候和我去法國?”
頓時,辛菲才意識到,自己來這裏就是和他說這事的。
“可能去不了了,因為……我談戀愛了。”
聽着這話,平常總是雲淡風輕的穆明軒難得露出了一絲訝異:“才幾天不見,辛大小姐就心有所屬了?能告訴我是誰嗎?竟能輕而易舉的攻破了你那層層包裹的心。”
辛菲雙頰染上了一抹紅霞,她嘆道:“你知道的,我曾給你提到過的那個暗戀的齊老師。沒想到老天爺還對我挺不賴,讓我在攝影展上又遇見了他。”
倏地,穆明軒俊臉一僵,一雙遠山濃眉漸漸緊蹙,神色怪異的看了辛菲含羞的模樣,問:“你說的可是齊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