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聚散天注定
在習慣了孤單修煉的幾千年後,突然讓平凡的她介入自己的生活,到底是對還是錯?
可怕的是,即便只相處了不過一千年,他卻似已習慣有她的日子。
此後,沒了她,可還能像從前一樣,孤身一人過活?
他不知道,也沒人可以給他解答。
他現下唯一的想法,是前去追尋她來世的身影。
即使踏遍千山萬水,磨破鐵鞋。即使途徑重重荊棘,驚險萬難。即使她早已把他忘卻……
也要将來世的她,帶回自己的身邊,再續前緣。
傾盡此生的溫柔,彌補前世未能給予的所有愛。
剛走到白雪的房門外,便聽到裏面傳來話語聲,汐筠湊近房門一聽。
“你這樣太無情了,好歹我也屈身卧底那麽久了,這點東西算得了什麽啊?”白雪憤憤難平。
“明明之前是說你當卧底時給的代價,現在功成圓滿了,沒有任務了,你還想怎樣啊?就是任務期間免費供應的花花草草也不少了吧。”是輕柔悅耳的女聲,汐筠總覺得有點耳熟。
“難道沒有友情價嗎?”
汐筠覺得還是進去好了。
開門的吱呀聲引起兩人的注意,于是剛剛那女聲又說話了:“是誰呀?”
聲音是從白雪面前的鏡子傳來的,汐筠向前去看,赫然發現是:“一心!”
“啊!汐筠嗎?”她呆呆的看着汐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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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麽東西!”汐筠一時接受不到她似乎不是人的事實。
“死汐筠,什麽東西太難聽了吧?我本是瑤池孕育而生,守護瑤池的仙子。天界的人管我叫瑤姬。”
那麽白雪卧底時,一直和錯影聯系的就是一心了。這麽說來,瑤姬可能知道一件他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你知道錯影在哪?”
瑤姬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啥?白雪,你還沒告訴他?”
“我不知道怎麽說啊。”白雪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不是他不想說,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真是…”瑤姬在鏡子裏一個轉身拂袖,頃刻間出現在兩人面前。瑤姬理了一下頭緒後說:“你要保證聽了不激動喲。”
汐筠坐在椅子上,用力點頭:“嗯!”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看一心嚴肅的态度,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知道後是否能承受。
瑤姬忽然向汐筠伸出手,原本披手肘上的披帛似有靈性般朝汐筠而去,之後披帛繞着汐筠周身旋轉,一瞬便化為束縛把他綁在椅子上。
汐筠死命掙紮,誰知披帛越纏越緊,反之不亂動,披帛就變得稍松了些:“死一心,你幹嘛!”
“不是說不激動嗎?還沒開始就這樣了,我怎麽敢告訴你啊?”口頭保證果然不可靠。
“好,我乖乖坐着行了吧,你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認了。
瑤姬朝牆上一揮袖,袖子拂過處立刻出現一個影像。
畫面幾乎完全被熊熊烈火燃燒覆蓋,就連身在此處的他們,似乎能感受到那份炎熱,更何況,被鐵鏈捆鎖,挂在火焰上的那個人。
火焰過于熾烈,那個人的身影,顯得模糊不清,然而汐筠認出了:“錯影!”他膛目結舌:“為什麽會這樣!”
他好像聽見了,錯影嘴裏發出的,微弱的□□,看似想呼喊,卻已無力,只靜靜地垂挂在那上面。
“殺戮,百多個同族,即便那些被他殺死的是異端分子。” 殺戮,一直是天界的戒律,因此不難想見玉帝是何等憤怒。
而此時的她,宛若看見了當時的情景。
錯影站在蛟龍宮最頂端的屋脊,無情地俯瞰着宮外情緒憤概的人。
手緩緩舉起,原本無一物的手,竟憑空出現一把閃着森然寒冽光芒的水劍,光是看着那把水劍,便讓他們的腿不自覺軟了下來。
加上他比以往更為冰冷的眼眸,此刻的他,俨然地獄來的修羅。
他手一揮,水劍的寒芒瞬間擴大,劍氣侵蝕他們全身。
在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前,他們的存在便被抹滅,連意識都沒留下。
“這是當時,在宮內靜觀一切的春聲所言。”瑤姬頓了一下:“春聲是錯影的弟弟,目前執掌蛟龍宮一切事宜的主事者。而那些異端分子是企圖叛變争奪皇位的反叛者。”
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那…”
“玉皇大帝雷霆大發,要将他貶落凡間。貶落凡間前,需奪他畢生修為,然而他已修行近萬年,實力遠駕天、人、冥界一切生物。要剝奪,談何容易?”
“所以呢?奪不走就要用毀的方式?”汐筠無法茍同。
這時換白雪講解了:“不盡然,你可聽過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浴火,能毀滅所有,也能洗淨一切。洗走他長留人間所帶來的穢氣,讓他回歸最純淨的狀态,以潔淨不雜的姿态,轉生人間。”
像想起什麽似的,瑤姬掩唇一笑:“這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為什麽?”汐筠和白雪同時詢問,兩人互看一眼,再轉向瑤姬。
“玉帝…”這是天機,實在不好說,猶豫了一會,她才說:“對錯影有所保留。具體是什麽,以後有的是機會知道。”她笑了笑。
“啊!還有。”瑤姬剛想起一件事沒說:“錯影讓我捎一句話于你…”
汐筠激動難忍:“是什麽?”
“聽我說完!”瑤姬怒罵一聲:“他說:‘等我回家’”
“就這樣?”他原以為該是很長的千言萬語,誰知離別之際,竟是最剪短四字帶過。
“那,我能不能在他投胎前,見他最後一面?”他雙眼盛滿淚珠,不忍滑落。
“你見了他,也沒辦法和他說話。”白雪勸說着:“重犯會被重重結界防護,你最多只能遠望,無法碰觸。”
“沒關系,看看也好。”他怕他不去的話,就再也沒機會了。
“沒事,我們帶他去吧。”瑤姬輕輕地應聲:“娘娘最疼我了,和她通融一下就好。”
畢竟是天界,就算是牢房,也不會太陰暗濕氣,反之一片光明。
汐筠手抓着牢門的鐵杆,難掩悲傷之情。
那惦念許久的身影,渾身都被鐵鏈捆綁着,懸挂在牢房的梁柱,鐵鏈上頭貼着層層疊疊的符咒。
他雙眼緊閉,臉色極其蒼白,看似非常虛弱,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只是聽見牢門的動靜時,微一擡眸,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反應。
即便只有這丁點反應,他仍感受到,他一雙星目,凝望着他。
他何曾見過英姿煥發的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心宛若在淌血,悲痛異常,他已分不清,是源自自身的痛,抑或因為蠱毒侵蝕。
“錯影!”他有好多話還想和他說,卻不知怎麽啓唇:“錯影……”情不自禁的喃念着朝思暮想的人兒的名字。
而今想對他說的許多話,全化為一道道疑問……
你說的家,在哪呢?我們初遇時,你帶我去的那個家?
我願等你,可你何時歸來?
待你歸來,可和從前一樣?
如若不是,那還不如不要許諾…
手在左胸前停頓,曲起,再深入胸膛,直到感受到掌間那劇烈跳動的心跳。
原本确實放不下,放不下的原因太多太多,怕他受人欺,怕他不會自保,怕他不懂處理政務,怕他疑難不會解,怕他天冷沒蓋被,怕他餓了沒加餐,怕他寂寞,卻乏人慰藉……
如今,卻不得不放下。
“除了千蠱之王,唯一能解蠱的方法,便是啃食愛人的心。”長老緩緩道。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甘願受縛墜入輪回。
血沿着他的胸膛他的心髒泊泊流出,将自己唯一一顆真心交付于白雪。
靠在白雪肩上,連眼皮都睜不開,用着僅有的靈力傳送神識給他,畢竟至少他的腦袋還能思考:“吃下,便能解蠱,然後去找下蠱人,替我報仇。”
只盼來世的相遇,能比前世更美好。
聽着腦裏回響着,他幾近虛無的柔弱話語,将他左胸上的傷治愈縫補。
卻發現,內裏空着的部分,早已填補不了。
白雪顫抖着手,拿着那顆仍帶着溫熱的心髒:“我一定會的。”他給予保證,勢必要下蠱人付出代價。
說罷,他将錯影抱緊,擔心他只身前往奈何橋的路上覺得孤獨。
任零星光點自他腳下蔓延開,再往上延伸,直至最後,他整個人隐進光點,連一片衣袂都沒留下。
千蠱之王,在培育人壽終正寝後,過不久要是沒人施用,也會死去。
原是想試試自己前去能不能成功勸說長老,卻發現原來他已逝去。
而受錯影多次三顧茅廬感動,長老臨終前決定将千蠱之王賜予他。
千葉開心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捧着珍貴的千蠱之王,打算好好熬煮後給汐筠吃。
卻在回來時察覺,白雪已事先拿了錯影的心,給汐筠食用。
“這是用千蠱之王熬出來的湯藥,喝完就能解蠱了。”為避免汐筠發覺有異,瑤姬試圖讓自己維持原樣。
看着他輕輕舀起湯藥,一飲而盡,然後皺眉:“這藥好苦。”
衆人心裏幽幽一嘆,也許苦澀的不是藥,而是那顆心,一顆盼着長相厮守,奈何天不從人願的心,隐含的苦澀。
他們不知道,如若告訴他,熬煮湯藥的材料是什麽時,他會作何感想。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喝了,莫負心于他。
“這兩顆糖吃了就不苦了。”良藥苦口,本在常理之內,因職責所需,千葉随身準備甜糖。
汐筠接過吃下,又舀起一匙來喝。
千葉打轉在眼眸裏的淚水,終究還是滑落。
無知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看着空氣中劃出的一條光線,瑤姬問了聲:“白雪,準備好了嗎?”
“嗯。”白雪淡漠回應:“走吧。”
說着,兩人便循着光線飛身出去。
最終追蹤到一個巢穴裏,巢穴附近荒無人跡,僅有烏鴉在空中盤旋,發出難聽的鳴叫。
他們蓄勢待發走入穴裏,光線沒入坐在正中央的人的體內。
不,不是人,是妖怪,由禿鷹修煉而成。
瑤姬一馬當先擲出披帛,纏住那只禿鷹妖的喉頸。
禿鷹妖周圍的屬下立即發出明顯敵意。
“為什麽要對人界皇帝下蠱?”白雪厲聲質問,周身散發出駭人陰氣。
禿鷹妖見狀,戰戰兢兢,卻強自鎮定:“蛟龍王殺…殺我父王,我、我只是複仇而已。”
制蠱巫師說,對于無法舍棄七情六欲的人類來說,噬情蠱是最有作用的蠱毒。
他們皺起眉頭,所以這只是現任禿鷹王?當年被殺滅的禿鷹王的兒子:“制蠱者呢?”
禿鷹王下意識地瞟向腳邊一堆沾着腐肉,猶帶紅褐血跡的白骨。
呵,果然是最冷血的禿鷹妖,再有利用價值的獵物,也難逃他們的魔爪。
突見禿鷹王緊揪着前襟,狀似痛苦難耐,兩腮鼓起。
瑤姬立馬收回披帛,果然這瞬間,他口吐黑色液體,上頭夾雜着蠕動的蟲只,長得和噬情蠱的蠱蟲一樣。
白雪和瑤姬對看一眼後擰眉不語。
這之後,他七孔亦開始流出一模一樣的液體,七孔處數只蟲子鑽進鑽出。
“噁……白雪,我想吐……”瑤姬扳過身子不去看,手撐着白雪的肩膀:“嘔……怎麽回事啊?”
“這叫自食其果,蠱毒是一種巫術,使用不當會反噬下蠱人,甚至制蠱者自己。特別是像他這種存着害人心思來使用,并忘恩負義将制蠱者殘殺,當然也難保是制蠱者的怨咒。”白雪瞥着他,漂亮的面容盡是嘲諷。
“別看啦,快走吧。”瑤姬扯着他衣袖催促,即使視覺看不見,但還是聞到自那攤液體飄來的刺鼻氣味,她怎樣都沒辦法裝作不在意。
“好。”白雪無奈轉身攜着瑤姬離去。
許久許久以後,他問瑤姬:“當初你說對他好,到底是為什麽?”
“你可曾聽聞,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瑤姬并不想直接說破:“也許等有一天你們再次相遇了,便可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