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問君可安好
絢麗的炎日悄悄自東邊升起,普照着大地,捎來一片新景象,微風适時吹來,帶起了絲絲暖意,滑入心坎。剛來時還很清靜的街道,漸漸出現了群湧的人潮,像潺潺流水,來來往往穿梭其中。
“記得拿好傘,不要離開陰影處。”深怕她忘記了,他邊走邊點醒她。
“是,主子。”依然是平靜無波的語調。
他的星眸一會流連在賣包子的小攤口上,一會流連在賣飾品的店鋪裏,任由她在後跟随。
只是,他修長的雙腿總大闊步地走,而她如足踏蓮花走得緩慢而輕盈,漸漸地,她被他抛落在後。
“主子。”睜着沒有神采的大眼,她在身後輕聲叫喚着。
見他依然不回頭,她不禁又再喚他。“主子。”
原想繼續追着他的腳步,卻在途中被攔截。
“小姑娘,一個人嗎?想去哪啊?”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着阻擋她的去路。
他們慢慢欺近她,她卻只呆呆地站着,口中依舊呼喚着那唯一駐留在她腦海中的他。“主子。”
他們扯過她的傘,抓起她的一只手臂想拉她離開。
“啊。”她低叫,蛾眉蹙起,伸出空着的手想遮蓋那如火焰般灼熱的陽光,纖瘦的軀體緩緩冒煙。
突然一個淩厲的風掃開他們,原本抓住她手臂的手腕被瞬間握住,微一收縮。
“啊!!!”他吃驚一叫,驚覺手腕的筋骨全斷裂破碎。
再補上一腳,将另一人踢飛撞牆,骨頭碎裂聲響起,手中的雨傘在落地前被抓住。
“拿好,不要再丢了。”他厲聲警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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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頭接過傘。“對不起,主子。”
“我剛剛看中了一個攤口,你随我來。”說着,牽起她的手就走,就怕她又跟丢。
“是,主子。”她乖乖跟着他。
随後,他們在首飾攤前駐足。
他遂放開她的素手詢問:“喜歡什麽?”
即便只是奴隸,也需要打扮得漂亮來陪襯他。
她白皙的玉手似随意地拿起彩寶鑄造的紫金花,紫金花上,海藍和水綠的光芒不斷流轉交織其中。
“那麽就買三朵。”他不問價錢,就取出銀兩擱在攤位上。
攤位老板樂得連連道謝,而他自顧自則地将三朵紫金花別在她的鬓發間。
牽起她的手,又說:“再買幾套衣衫就可以回去了。”
她手抓着雨傘,點點螓首。
“論武,我輸你,但是論文,可不一定了。”汐筠坐在一旁,一副甚有自信的模樣。
“是嗎?”錯影一手支鄂,莞爾一笑:“你想怎麽比?”
汐筠朝身旁的人一指:“這是我的同窗好友,君驿。”而後又往錯影一指:“這是我前些日子結識的友人,錯影。”
他眉目修長如畫,朱唇粉嫩似飛花一點,膚色偏健康黃,與皓白如霜的汐筠相比下別有一番風情,身穿淡青色衣袍,罩上娟紗質外衣,腰挂玉佩,一舉手一投足盡顯優雅之情。
兩人拱手互打招呼。
汐筠續而又說:“君驿是我們今日的考官,亦是出題的君子。”
“所以呢,是要考什麽?”他在羅漢床上坐下,一派悠哉。
君驿在廳堂邊的椅子上落座:“備一首與花有關的七言詩,在我喝完一盞茶內。”
“這有何難?”他嘴噙放蕩不羁地笑。
一盞茶過,君驿緩緩放下茶杯:“汐筠?”
“花影錯落百花都,蓬萊山魂入塵土。欲賞娉婷豔姿舞,卻聞他道芳華誤。”汐筠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作品吟詠出來。
錯影環顧他們一眼,才道:“春風曉吹西簾下,足踏飛鴻嘆此時。馳聘沙場人未歸,血濺紙墨詠殇離。”
“汐筠詩中道出人間與仙境別有不同之處,尤其是年歲之間的差異,致使錯過了花開時期。而錯影利用落花婉轉說出物是人非的悲情,思鄉的将士,欲歸卻不歸。”君驿微微一笑:“以我看來,錯影的詩最有意境。”
汐筠的俊容整個垮下,錯影卻眉眼含笑。
“接下來則比琴藝。”君驿轉向錯影。“請。”
錯影一彈指,立刻有人送來一把五弦琴,他盤坐在羅漢床,擱五弦琴在腿上,只是撥動琴弦兩三聲,竟已深深撩動人心。
他細長的指,在琴弦上不斷流轉着,優美的旋律自指尖流暢而出,劃過心間。雖沒激昂的曲調,卻纏綿悱恻,委婉動人。琴聲,像潺潺流水傾瀉而下,綿綿不絕地流過山間,仿佛最靈動的畫卷,回轉在山水間,唯美而悠揚。
一曲終了,卻似還缭繞在耳邊。
他們站起來拍掌叫好。
“那麽汐筠?”君驿望着早已準備好的汐筠。
汐筠重新坐下,自腰間取出挂着的竹笛,先是随意吹奏幾調,宛若蜻蜓點水,卻能引人進入他笛中意境。
他的唇緩緩開啓閉合,優美的旋律便飄蕩在風中,禦風翺翔。他高昂的笛聲,似能震懾大地,驚落枝葉,卻又如此純淨,純淨得像無邪的少女,細數着隔世的種種繁華。時而再低聲淺唱,恰似蘊含着無限抑郁情懷的女子,守候着戀戰的丈夫歸還。
曲末,更拉長了音,聲聲切切,洶湧澎湃。
錯影看着他,淡笑。“也許你還有那麽一點點有用的技能。”
汐筠看着他,不滿地轉過頭哼了聲:“我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
“好了好了,我來打分。”君驿笑望他們鬥氣的樣子:“錯影的琴聲雖婉轉動人,暢敘幽情,卻不如汐筠的笛聲嘹亮得震撼人心,一時快一時慢,巧妙地轉換着旋律,末端的長鳴更是扣人心弦。”
“哈哈,我贏了。”汐筠樂得露齒一笑。
錯影在內心幽幽一嘆,不曉得他能把那份天真,維持到何時呢,不知,他可有幸能為他守住那純真的笑顏?
另兩人沒發現他委婉的心思。
“那麽接下來下盤棋如何?”
下棋?錯影眉心一跳。“這個…不如換其他的如何?”
“古人雲琴棋書畫,四藝缺一不可,所以這恐怕不行。”君驿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有些訝異。
汐筠忍不住調笑:“錯影,你該不會是不懂棋藝?”
“怎麽可能!”錯影矢口否認。“我只是不想太招搖,藏拙而已。”
“不過如果不要比,那就算你棄權了。”
哦,好吧,他就是不會下棋怎樣?“嗯,沒關系。”
“君驿,那剩下的就是畫了?”連勝兩盤,汐筠不覺得意地笑了。
“對,畫出春、夏、秋、冬,其一的意境。”
錯影心內一笑,這樣就可以挽回了:“時間限制呢?”
“随意。”
只一炷香時間,兩幅完美的畫作便完成。
汐筠畫了桃花的花瓣落下,漫天飛舞,粉嫩的桃花如少女含羞的臉龐,落寞地望着桃花凋零。可幸,汐筠為她留住了她的風韻之美,姿态之美,色彩之美,于畫作中記載了她最動人的時刻。
而錯影則畫上遍地白迄迄的皓雪,卻有朵色澤豔麗的花兒,在那滿是白雪的枯樹上,迎風盛開,開得多麽耀眼,多麽醉人。純白的雪和美豔的花形成如此強烈的對比,卻不顯得突兀,反而別具風味。對他來說,雪,似乎只是一個陪襯,用以襯托出花兒的妖媚。
“汐筠作畫的手法非常生動,将桃花臨摹得如此逼真,單只信手塗抹幾下,妖豔的桃花便躍然于紙上。”君驿娓娓道出他的見解:“反之,錯影的畫,則略微單調,雖單調,卻已深刻勾勒出他畫中的意境,将雪中綻放的花的神态描繪得極為傳神,深深地引人深入畫中景色。”
“這麽說來,我不是又輸了?”汐筠不滿地嘟嘴。
見他這模樣,錯影不覺有點好笑:“不過同樣的,我也輸了。”
“應平手才是。”君驿覺得,汐筠雖有很好的技巧,卻不夠成熟,也許是年齡和心境差異造成,汐筠是大器晚成,他期待未來的他如何真正發揮所長:“只是錯影确實很擅長制造意境.”
“那是。”錯影的唇角揚起,毫不客氣地收下他的贊美。
“啧。”汐筠不屑地哼聲:“不理你了,我回去了。”卻惹得錯影不禁嗤笑。
“惱羞成怒了?”錯影的指尖往汐筠的下巴輕輕一劃。
汐筠即刻跳開。“你這登徒子!”
君驿覺得,錯影似乎很享受作弄汐筠的感覺。“好了,我們要走了。”
汐筠臨走前想補踢他一腳,卻被他機靈閃開。“哼。”
君驿拱手話別:“錯影,不好意思,我們與友人有約…”
話還未說完,汐筠就勾起他手臂把他拖走:“快走。”
“啊…等…錯影我們先告辭了。”君驿不忘轉身回禮,錯影朝他點頭一笑。
“汐筠你真是不懂禮節。”走到街上,君驿忍不住念他。
“這種人哪需要客氣。”汐筠雙手抱胸,還是不能釋懷。
“我感覺他沒有惡意呀。”君驿坦白的說,“只是對你感興趣而已。而且你叫他登徒子不覺得怪怪的?”一般上只有女生才那麽叫吧。
“別說了,已經到了。”汐筠壓根不理他說什麽。
他們甫進去便看到已經有人在內等候,忙向前打招呼。
汐筠一面拉君驿,一面走進客棧。“一心,我們…”來了兩個字還沒說完,汐筠便被一個纖細的麗影撞開。
“你!”汐筠怒視那挽着君驿手的清秀少女。
“君哥哥,等下菜就要上了。來坐吧。”少女拉着君驿過去她原本坐着的位子入座。
“汐筠,你也來啊。”君驿掏出空着的手抓住汐筠一起坐在他旁邊,而另一邊坐着那位少女。
“君哥哥,你們剛剛去哪裏啊?等好久了。”
“不好意思,剛剛我們去找汐筠新結識的朋友,所以耽擱了。”就某方面來說,一心和汐筠的個性還挺像的,都有點孩子氣,對他來說都是他最可愛的好弟弟好妹妹。
“客官,您的第一道菜來了。”脖子上挂着毛巾的店小二端着兩盤菜上桌,他們便将目光移到桌上。
“吃飯了,黏人精。”汐筠難掩鄙視地瞪着一心那花癡樣。
“哼。”一心瞄了他一眼便跟着他們舉起碗筷吃東西,一會又殷勤地給君驿布菜,耳聽隔壁桌的八卦。
“你說,那趙府的千金該不會是患有什麽隐疾吧?”男子甲好奇地發問。
“這麽說也有可能,要不然像她那麽優秀的女子怎麽可能會被退婚呢?”男子乙點頭表示贊同。“不只生得貌美如花,還知書達理。”
“都說紅顏薄命,只能怪她生得不好了。”男子甲一副心有戚戚焉。
而另一桌。
“伍月姐好可憐,竟然被退婚了。”女子甲露出了于心不忍的模樣。
“你怎麽不說是因為她做了什麽有辱門風的事才惹來這樣的後果?”女子乙則不以為然,一雙杏眼滿含妒意,生生扭曲了那姣好容貌。
這縣上誰人不曉趙大人有個待字閨中的千金,面貌嬌美又才德兼備,引得許多王侯将相的仰慕愛戴。而趙大人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那千金又是趙大人的嫡女,若是娶了她,權勢名利自是少不了,卻因早已定下終身致使他們不得其門而入。
“怎麽會呢?伍月姐是我們縣裏出名好姑娘呀。”女子丙聽了立刻替伍月辯解。
“那你想說是因為前未婚夫家發現了她身上不可告人的秘密嗎?”女子乙依舊維持着尖酸刻薄的模樣。
這邊專心聽着的汐筠終于忍無可忍,手中握着的酒杯不着痕跡地往男子甲乙說話的方向一擲。
男子甲眼前的酒杯與其相撞碎裂,瓷器碎片竟然爆開四灑,他們閃避不及被碎片濺了一身,吓得他們從椅子上跳起:“媽的!是誰幹的!”
“疼死你老子了。”
君驿見狀趕緊安撫他:“別沖動。”
“他們的流言蜚語,如果被趙大人聽到了?我南宮家會怎樣?”汐筠一臉慌亂,他沒想到他提出的退婚會造成那麽大的回響,而且才幾天的事,竟就傳得滿城風雨。
現在才了解這事的嚴重性,不曉得會不會太晚了?
“不會的,別擔心。”君驿輕拍着他肩膀緩和他情緒,轉而又對一心說:“不吃了,我們走吧。”
“啊,還有那麽多,很浪費呀。”人間有言:浪費食物的孩子死後會變成餓死鬼,一心一直把這句話奉為真言。餓死鬼,這個詞光聽着就讓她毛骨悚然,所以她從來都是把碗盤裏的食物掃蕩幹淨,一粒米飯都不敢留下。
君驿了解一心,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可這會兒他又擔心情緒不穩的汐筠做出什麽無可挽回的錯事,覺得還是先走為妙:“那打包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