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那杜姓士子得了厚葬,遺孀亦被好生安撫,而買了考題的士子統統被罷落,不夠的錄取名額就從後面的貢士們中挑選,名次亦被重新安排,一切都盡可能公開公正,于是大家都很滿意。
而京師衆人從聖旨中看出了更多。無疑,這判決對二皇子多有偏袒。看來,此次事件乃是大皇子手筆了----------許多人不約而同地想着,當然,很多大世家早就有了了解了,對此并不覺得意外,但經此一役,只怕聖心又往二皇子處偏了幾分,至于三皇子,在衆人看來,他雖然精明能幹,但過于倚重寒門,手底下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勢力,都是些中小官員,自然不被世家大族們放在眼中。
下朝之後,回到王府,大皇子大為憤恨:“柳家做出這等事體,父皇竟還這般偏袒他!”傅茂行冷靜的道:“殿下切勿心急,二殿下畢竟是嫡子,聖上難免偏疼了些,可這情分也是會消磨的,聖上要的是能承擔江山社稷的儲君,若是事事依靠聖上方能轉圜,那這儲君要來有何用?這一次,乍看之下聖上是在敲打殿下,只怕對二殿下也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管不住手底下的人不說,在百姓士子心中,也是失分不少,而殿下不也借此拉攏了許多人?”
大皇子這才轉怒為喜,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不錯,子肅果真是奇才啊!那小子這次吃虧不少,被本殿弄走了好些好差事,本殿看父皇對他也頗有些失望之色,只可惜沒有一次搞到他,不然豈不便捷?”
“殿下不可做此想。”傅茂行急忙道,“二殿下有皇後作為靠山,又有不少世家大族押注,聲望頗高,聖心寵眷,若無必殺之策,出手過重,只會反招禍患。唯有像這般零敲碎打,令聖上和朝臣宗親對他失望,而殿下深孚衆望,方能從容奪得儲君大位,不會有後顧之憂。”
大皇子尚有些不滿,但也知道傅茂行所言甚是,只得扼腕嘆息幾聲,轉而道:“卻不知子肅下一策從何而生呢?”
傅茂行智珠在握,款款而談:“殿下當知臣一向以纨绔示人,結交三教九流之徒,因而有些人脈,前兒個,臣得知了一個天大的消息。”
“哦?是何消息?說來聽聽。”大皇子很感興趣,他确實知曉傅茂行不喜人前顯聖,總好裝出一副游戲人間的做派,交游廣闊,消息靈通,這回能夠出此計策,也多虧了他,因而對他的消息起了興致。
傅茂行笑道:“二殿下有個私生女。”
“啊?”大皇子登時震驚無比,他雖和二皇子鬥得不可開交,時常在府中痛罵沈元豐那賊子,但也承認沈元豐的的确确不負皇後嫡子之名,品格才華那都是沒得挑的,也能稱得上禮賢下士,仁厚愛民,頗有些仁君風範,不然也不會讓恁多大儒稱道,世家大族紛紛下注于他,若非大皇子很有些本事,也頗得聖上看重,也不能與他鬥上這些年了。
這私生女之事若是爆出來,不傷筋不動骨,但二皇子苦心經營的名聲就要蒙上層灰,就是費心挽回來了,也不再完美無瑕,定會流失些人心了。大皇子激動無比,急道:“到底是怎樣的?快快講來!”
這一刻,沈寶璋坐在院子裏的大桑樹下,泡了一壺茶,搖着折扇,輕笑道:“殿下勿急,弘毅這就一一講來。”
他對面兒,沈元祐腰挺背直,全神貫注地聽他娓娓道來:“當初,二殿下許是年輕氣盛,在他人撺掇之下,要行那白龍魚服之事,也不曾帶甚侍衛小厮,便去了那等煙花之地。二殿下頭一回見那般煙視媚行的女子,竟一眼就看中了一個叫惜惜的姑娘,行了人倫大禮。可惜宮禁森嚴,這惜惜姑娘自然不能進宮,二殿下只得将她養在宮外,時不時溜出來瞧一眼--------”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沈元祐聽到此處,皺眉道,“我還未問一問你,你先前------”
“弘毅不曾欺騙殿下。”沈寶璋輕飄飄撇了他一眼,勾起一個帶着冷意的微笑,“這天下大事,與弘毅何幹呢?殿下當知,弘毅幼時遭逢大變,淪落賤籍,輾轉各個戲班子當中,受盡欺辱,幸而遇到了我家王爺,方才得以解脫。如今,弘毅并不求什麽榮華富貴,只要能好好兒與我家王爺待在一起,長長久久,也就心滿意足了。”
“你-------”沈元祐遲疑着,勸道,“陰陽調和方是人倫正道,你如今脫了賤籍,應當娶妻生子,傳承香火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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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沈寶璋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人生在世不過區區一百年,名利也不過轉瞬即逝,譬如幻露,何不随心所欲,恣意縱情?”他一手支頤,一手打開折扇,在指尖轉了轉,啪的一聲合攏,沈元祐不由望去,只見折扇的玉制扇柄握在手中,竟一般無二,交相輝映,分不清是玉是手,只覺得白皙潔淨,幾近于透明一般。再去看他眉眼唇鼻,無一不是精致絕倫,那笑容狂放灑脫,毫無拘束之感,令人覺得仿若山間清風,水上明月,皆非人間所有。
沈元祐搖頭失笑,嘆道:“是我拘泥了,弘毅這般人物,豈會在意區區紅塵之事?天仙化人,自然從心而行,得遇弘毅,是我的機緣啊!”他将茶水一飲而盡,以示歉意。
沈寶璋以扇遮面,彎眸一笑,眸中的光輝異常神秘,他亦是将茶水飲盡,笑道:“殿下也不必這般贊我,我呢,也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大殿下手底下有個叫傅茂行的人,那是我的仇人,可惜呀,我鬥不過他,也不想把我家王爺扯進來。”他蝶翅般的睫羽輕顫,一雙清亮的眸子閃着戲谑的光,“所以只好拜托給殿下啦!”
“我?”沈元祐愕然無語,“安國公也是忠貞為國之人------”不待他拒絕,沈寶璋輕輕一哼,垂下眼眸,抿起嘴唇:“殿下難不成還要在弘毅面前做戲?那樣的話,今兒個算是弘毅看錯了人,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吧!”說罷,他拂袖而起,轉身便走。
“唉,弘毅何必這般着惱,是我不對,我不過是說些客套話罷了--------”沈元祐偏就吃這一套,趕忙站起身來賠不是,拉住沈寶璋的袖子,低聲道,“弘毅就原諒我這一次,嗯?”
“哼,”沈寶璋拿折扇在他手上輕輕一敲,“還不放手?再有下次,我可就不念情分了。”說完,他似還有些生氣,白了他一眼,“若不是看殿下胸懷大志,才幹非凡,又是真正念着百姓之人,我才不會巴巴兒給殿下說這些話兒呢,還浪費了和我家王爺相處的時間。”
他嗔怒的神情格外生動,眉梢眼角光彩無限,一舉一動皆是發自內心,看得沈元祐颠倒癡迷,不知身在何處,所謂赤子心性,不外如斯。他聽了這番話,反而愈發開懷,笑着道:“弘毅原是為了我好,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沈寶璋眸子一轉,又道,“告訴你吧,那傅茂行是個極可恨的小人,慣會搬弄是非,出些奸猾計策,這一回的事兒,就是他撺掇大殿下鬧出來的。我家也不知為何得罪了他,叫他整的家破人亡,我原先還不知是他做的孽,我家王爺分說給我知曉,我才明白過來。”他一壁說着,一壁就不知不覺泛起了淚光,盈盈欲滴,拿袖子拭去了,兩頰微粉,瞪了沈元祐一眼,似是怪他怎的不知道轉過臉去,偏瞧見自個兒失态的樣子,“我家王爺倒是要給我報仇雪恨的,可我卻不情願,這起子小人心腸歹毒,最是可恨,我家王爺生性天真淳樸,雖然骁勇善戰,處事嚴明,卻過于光明磊落,不曉得防範,不免就要着了道。這時,我三番四次碰見殿下,也道是天意使然,殿下亦是剛正之人,想必可以托付此等重任,方才........”他又輕輕一哼,咬着嘴唇瞪了他一眼,“誰知殿下還要推三阻四裝糊塗,真是......”
“弘毅這般看重與我,我必不會讓弘毅失望就是。”沈元祐笑道,他也沒有說錯,大皇子也好,二皇子也罷,都是他必須打倒的對手,傅茂行既是大皇子倚重之人,自然也是他的敵人,敵人,就要第一時間除掉,弘毅的仇,自然也就報了。
“嗯。”沈寶璋轉怒為喜,展顏而笑,那笑容當真是粲然明豔,仿若芙蕖出綠波,令人沉醉,“我還未說完呢,二殿下同那惜惜姑娘相處日久,一日,惜惜姑娘告訴他,自個兒懷了胎,因惜惜同二殿下在一處時,尚是個處子,這一胎必是二殿下的。可惜,時間不巧,正是二殿下同柳姑娘議親的時節,這一胎必是要不得的。二殿下是個念舊情的人,不忍心造下殺孽,就偷偷兒的尋了戶老實人家,把惜惜姑娘藏了起來,好生養胎。後來,惜惜姑娘生了個女兒,只是時運不濟,早産,趕上大出血,當晚就去了,這女嬰呢,弱的不像話,養了幾日,也走了。你說巧不巧呢?”
沈元祐不說話,這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必是有人作怪的。沈寶璋拿折扇去戳他,笑道:“這裏頭的門道兒啊,你瞧的出來不?”沈元祐嘆了口氣,二皇子畢竟是天家血脈,這等蒙騙天家之事,他也是生惱的,道:“別鬧,接着說吧。”
“哼,木頭疙瘩一個,沒意思透了,還是我家王爺知情識趣,懂得體貼人。”沈寶璋噘着嘴,氣呼呼地扭過頭,沉下臉不講了。沈元祐聽了,竟有些微微醋了,暗道,王叔不也是個木頭人,泥胎佛像,本王還比不上他?他倒了一杯茶,親手捧到沈寶璋面前,道:“弘毅,喝口水,歇息一下。”
沈寶璋這才回頭,接過了茶水,喝了一口,喜滋滋道:“哼,且饒過你這一回,下回啊,非要你上樹摘果子下水捕魚不可。”
“小的謝公子不殺之恩。”沈元祐唱戲般的唱了個喏,笑道。
“那事兒呢,原是柳家人做的,柳蕙蘭還沒嫁過去呢,這平白多出個庶女來是個什麽意思?更何況這惜惜姑娘乃是二殿下第一個女人,迷得他昏頭轉向的,乃是個勁敵呀,自然要趁着這關頭一舉拿下。偏生老天爺護佑,那女嬰命不該絕,本氣兒都斷了的,竟又活了過來,平平安安長大了,屈指一算,今兒個也有三四歲了罷?”沈寶璋笑盈盈道。
作者有話要說: 肥肥的一章,故事還沒有到□□,大家各出手段,作者也絞盡腦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