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忽懷
晨鳥在枝頭歡快地鳴了幾遍,叫醒了還在夢鄉沉溺着的人們。
蘇蕭離仰卧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站在床榻旁的阮容起,與往常的風格不同,容起今日着了一件暗灰色寬袖長袍,上面繡着墨色祥雲的花樣,映着清晨微光。平時冷峻傲然的一個人此刻倒添了些許文弱靜雅之感。
“你醒了。”阮容起見那人睜了眼問道,伸手拿過椅上蘇蕭離的衣物,提起展平,“起來吧,還要早朝。”
蘇蕭離聽着早朝兩個字心裏就開始發堵,把頭縮回被子裏,悶在裏面喊了一句:“不去。”
阮容起看着他這幅耍賴的模樣搖了搖頭,抓了桌上的一個冰玉茶杯往被子裏申去。
那茶杯觸到人的皮膚上涼涼的,冰得蘇蕭離的身子猛地一扭,這才伸出了腦袋瞪他。
“你能躲到哪裏去?”阮容起捏着手中的茶杯道。
蘇蕭離嘆了一口氣抱着被子滾下了床,一邊穿衣一邊說道:“好好好,不躲不躲,都聽你的。”
阮容起笑笑,拿了梳子為蘇蕭離束了發,沒有宮裏的那些繁瑣規矩,阮容起只是随意地将他的頭發在後面紮成一束,額前些許亂發就由着它去了,雖是不齊不工,卻透露出一種江湖浪子的感覺。
“這樣束發最是舒服。”蘇蕭離笑道,“以後也是你來給我束吧。”
“吃,早,飯,去。”阮容起一字一句,容不得別人拒絕。
漢白玉階,百官齊呼萬歲。敢問天下自古又有幾人能夠坐到這樣的位子。
可是對于蘇蕭離來講,這一句句萬歲倒是叫得他直犯困。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那個并沒有在自己記憶中留下痕跡的人。蘇蕭離不清楚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只是在畫像中見過他一面。
畫中的人不茍言笑,清瘦但不失淩厲。如果有機會,蘇蕭離很想問一問自己的父親,為什麽這麽多年來只把他扔在阮家問也不問,為什麽本是毫不關心卻要把皇位傳給他,還有,他的母親到底是誰。
蘇蕭離出神思考着這些問題,倒是忽然想起來蘇永思,他沒法确定蘇永思之後會不會同他的想法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留他在身邊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一張金黃的龍椅之上,蘇蕭離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皇上,再過幾日可就是您的生辰了,皇上不如在宮裏辦場宴席熱鬧熱鬧吧。”
早朝過後,蘇蕭離正耷拉着腦袋往回走,紀公公則在旁邊輕聲說道。
蘇蕭離微微擡了頭,眼裏有了一些光彩,道:“你不說我都忘了。”
“您忘了老奴可不能忘。”紀公公拍着馬屁。
“紀公公,你在這宮裏呆了多久了。”蘇蕭離忽然問道。
“喲,那可長了,自打我十歲淨身進宮以來,大概是有四十五年了。
“那你可曾見過我母親?”
“這個,未曾。老奴哪有那個眼福。”紀公公道。
“那你可曾聽聞過什麽關于我母親的事情嗎,一點也好。”蘇蕭離追問。
紀公公把頭埋得很低,道了句:“也未曾。”
蘇蕭離灰了心,知道就算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麽來,他也不知道今日自己這是怎麽了,忽然很想知道一些事,忽然很想。
“罷了,阮容起都不會告訴我的事,問你怕是也沒有什麽用。”蘇蕭離嘆道。
紀公公這才微微擡起了頭。
他在宮裏待了四十五年了,四十五年來從來沒有出過這高高的宮牆,先帝的事情他當然清楚,至少比阮容起要清楚得多,不過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很長也很難忘。有些事情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想說,甚至有些事情他打算就爛在肚子裏好了。
蘇蕭離仍舊是耷拉這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但是一開口倒是問了紀公公一個能夠叫他吐血的問題。
“那什麽,淨身,很疼嗎。”
紀公公聽了這句話暈了一暈,簡直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老半天才憋出了一個“嗯”字。
結果阮容起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道:“那,有多疼。”
紀公公想哭,這話題跑得有點兒忒偏了。
“皇上你看,咱這宴席”紀公公試圖把皇上的注意從那特別的話題上引開。
“不辦。”蘇蕭離毫不猶豫地回答。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紀公公安慰自己道。
“那皇上打算怎麽慶賀?”紀公公又問道。
“嗯就把将軍府的人都請來好了。”蘇蕭離答道。
“成嘞,老奴當天吩咐禦膳房多做點好菜。”紀公公殷勤道。
“嗯。”蘇蕭離點頭,“到底有多疼?”
得,蘇蕭離今天這個話題算是放不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桃花落盡,你未歸來。
我樹下撫琴,怎奈無人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