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醉酒
蘇蕭離從小就被阮容起罰着舉石頭倒也習慣了,不過這一下子舉了三塊大石頭還是會很累的,所以蘇蕭離不想用手去拿阮容起遞給他的那碗羹,而是用嘴叼着碗,仰頭飲下,結果那羹大半都撒在了蘇蕭離的衣服上了。
蘇蕭離委屈地看着阮容起。
阮容起無奈,挑起一方帕子給他擦了幹淨道:“我可警告你,今後再胡亂跑,可不就是舉石頭這麽簡單了,你可能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蘇蕭離疲憊地垂頭道:“知道了。”
阮容起又白了他一眼道:“我回去了,你好自為之。”
“你這就走嗎?”蘇蕭離擡頭,眼裏幾分不舍。
阮容起微微仰着嘴角,勾起他的下巴道:“皇上今日疲累,微臣不能盡興。”又收回手拍了拍衣服道:“況且你的那個容且哥哥還需要人照顧不是,剛剛回來,他的好多習慣下人還沒适應。”
于是蘇蕭離聽話地點了頭。
阮容起在自家門口徘徊了一下,沒見到什麽奇形怪狀的東西,便大步走進去了,阮容且正在院子裏喝酒,江茴在一旁為他斟酒。
“你自己在這兒喝酒多沒意思?”阮容起說着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江茴識相地又拿出了一個杯子,為阮容起斟上酒後退下了。阮容起看着他有些欣慰,覺得這小子好像不再那麽冰冷了。
阮容且微微有些醉了,拉着長音說道:“大哥,這些年,你過得累不累?”
阮容起手上頓了一下,未來得及說什麽阮容且又繼續說道。
“你怎麽能不累?我都累了,咱們阮家為了皇室付出了多少啊,大哥,我煩。”
阮容起知道,他這個弟弟對于皇室一族一直都有恨意,阮家世世代代都在輔佐帝王,而且每代都要受到嚴酷的訓練,阮容且身上的一堆鞭痕就是在大獄中被獄卒打出來的,而他阮容起當時就在一旁看着,冷着臉看着,一聲未吭。
阮容且當年才十二歲,先帝本想着把阮家的兩個兒子全都培養成将軍,将來成為輔佐皇帝的左右手,可是阮容且自小身體就不好,武藝奇差,又在先帝面前頂撞,先帝一怒,就将他押進了大牢,鞭笞三十。
阮容起的父親,也就是當年的阮大将軍也是心狠,并未求情,只是吩咐阮容起跟着,若被打死了,就給他的這個弟弟收屍。
阮容且被獄卒扒光了衣服吊了起來,眼中充斥着驚恐,顫抖着喊了一聲:“大哥。”
可是這一聲音立馬就被他的慘叫聲取代了。三十鞭,一鞭一聲脆響。後背的皮被打爛了就換胸前打。打到最後阮容且已經發不出聲音了,血水順着他瘦骨嶙峋的身體向下淌,在地上形成了一片小血窪,那血腥氣,阮容起至今都記得。
阮容起攥着拳頭數着鞭響,在最後一鞭打過之後,他的手也被自己攥出了血。
在那之後,阮容且沒有再哭過,只是笑,見誰都笑,尤其是見了當時年歲尚小的蘇蕭離,更是笑得溫暖。
可是阮容起看得出來,他這個弟弟早已死心,甚至有些瘋癫了,他的笑,不過是痛苦與恨的最高表現。
後來,阮容且要改行學醫,他說不想讓自己再這麽痛了,他說皇帝也需要一個靠得住的太醫。阮容起點頭。只是他當時沒有意識到,其實這是阮容且最好的報複手段。
阮容且第一個報複的對象不是先帝,而是自己的父親,未給自己求情的父親。
那天阮容且看着自己的父親痛苦地吐血而亡,拍手大笑。阮容起憤怒,同時也心生悲涼,他恨恨地踹了阮容且一腳,但也只踹了這一腳。
阮容起自此扛起了整個阮家,接過了阮大将軍的名號,當時的他,不過十五歲。
月下。
阮容起奪過阮容且手裏的杯子,聲音輕輕的:“你醉了。”
阮容且還是笑,笑得豪放,笑得灑脫。
“江茴。”阮容起喚道。
“大将軍。”江茴應聲。
“扶他回屋睡覺。”阮容起說。
江茴摻起阮容且向屋內走去,阮容且回頭,聲音冰冷:“早晚有一天,不會再有皇室。”
阮容起握拳,就像當年數着鞭響一樣。
江茴幾乎是背着阮容且回到他的屋子裏的,到了屋子裏,阮容且還是不肯下來,頑固地勒着江茴的脖子。
“阮公子。”江茴喚道。
阮容且微微擡了頭“嗯”了一聲,沒有了下文。
江茴嘆氣,轉身把背上的阮容且放到床上坐下,結果阮容且一用力,江茴就坐到了他的身上,阮容且不松手,江茴也不敢用力,兩個人就以這樣極為奇怪的姿勢僵持了好久。
阮容且散開的白發垂在江茴的肩頭,江茴不由得拈起一縷摸了摸,很滑,很舒服。他緩緩地嘆了一口氣,也就任由着阮容且這樣勒着他了。
過了好久,阮容且才開口:“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會很好玩嗎?”
江茴背後一涼,道:“公子,睡吧,江茴明日還有任務。”
阮容且的笑聲忽而有些凄涼,緩緩地放開了自己環着江茴的手,又一頂膝,把他從自己身上頂開了,迷迷糊糊地摸索這衣服上的帶子。
江茴見他神智不清,連手指都不利索了,搖搖頭,走過去幫他解了衣,就這樣,一道道疤痕赫然出現在江茴的眼前,江茴怔住,緩緩地伸出手碰觸了其中的一條。
阮容且迷糊中扭了扭身子,一把拽過江茴手中的衣服,團成一團向椅子上扔去,倒頭便睡了。
江茴的手頓在那裏,眼神中帶着一絲驚訝與錯愕,他不太相信貴為阮家二公子的阮容且竟會有這種傷疤,他忽然很想聽聽他的故事,很想。
“回将軍,仵作查證湯大人是被人下了毒。”
一大早上就有探子回報。
阮容起擺了擺手,示意他退去。
挑起皇室,不,是挑起他阮容起和寧王蘇敬飛的矛盾,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嚴儒,阮容起覺着這個腦筋錯位的家夥真的是吃飽了沒事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