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時間滴滴答答過去很久之後, 季桃故作可愛的抱怨聲響起：“下山的路好遠啊。”
林願毫無感情：“這裏就是山腳。”
“……”
“不管，”季桃騰地站起，挑釁看着他, 痞裏痞氣道，“今天就把話撂這了, 本小姐累了，你要是不背——”
“上來。”
林願的動作，比她的話還要快。
“……”季桃彎了彎唇角。
手搭上背對着她的人的背，眨眨眼, 在被背起時，輕輕說：“男朋友，我給你念句情話聽, 好不好？”
“什麽情話？”林願邁動了腳步, 提着的袋子裏裝滿餅幹，不時發出輕微的摩挲聲。
“我啊……”季桃的聲音又輕又細，帶了很多笑意，“我想要在茅亭裏看雨，假山邊看螞蟻, 看蝴蝶戀愛，看蜘蛛結網, 看山，看船，看雲，看瀑布……”
“看夠了沒？”林願倏地發言, 話裏，同樣染笑。
“沒夠，”季桃笑嘻嘻道, “還要看你呢。”
“看林願，甜甜地睡覺。”她這麽補充。
林願忍俊不禁：“你怎麽一個勁，抄襲別人的情話？”
“那我改改？”季桃斟酌，“就加一句吧，加一句……”
“有了！”她倏然睜眼，“還想看林願，邊睡覺，邊說夢話……”
Advertisement
林願：“說什麽？”
“說，你喜歡我啊。”
女孩的聲音理所當然，甜滋滋的，仿佛浸了百分百的蜜。
林願沒有猶豫，他染着笑，随她的意，直接說出來了。
“我喜歡你。”
季桃一下，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現在，真的好好說話……”
“所以，以後乖一點，知道嗎？”
林願的語氣，像是大人在教訓小孩，還是格外不聽話，格外需要他操心的那種小孩。
譬如，季桃。
“我乖一點，你就會一直這麽好嗎？”
被背着的小孩真誠發問。
“是啊，”林願踏上公路，話裏仍帶笑，又拖着調子，慢悠悠道，“林願，喜歡乖一點的季桃啊。”
季桃：“再甜一點的話，還有沒有？”
林願如她所願：“林願，好喜歡乖一點的季桃啊。”
“撲哧——”季桃笑出了聲。
她極力将自己的身子往上攀，唇附在林願的耳畔，又輕又慢地，學着他，拖腔拉調道：“季桃，也好喜歡林願啊……”
尤其喜歡，特別喜歡她的林願。
因為，太喜歡了。
所以，才會欺騙。
如果有一天，林願發現她欺騙了他。
他會責怪她嗎？
希望不要。
因為，在最開始的開始，季桃自己也很想，當那個聽話的小孩。
季桃貼住林願的耳朵，輕輕咬了一口。
如願以償看到他的耳朵泛起紅暈，借着月光看清，是比花朵還要動人的顏色。
她彎起唇，很開心。
也不對。
應該是說，和林願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
季桃，都很開心。
回到家裏，季桃接到了來自遠洋的電話。
電話那邊的男人毫無顧忌，直接開門見山問：“桃桃，你是不是去見了幸福之家孤兒院的前任院長？”
季桃無言以對，沉默良久，只有說是。
電話那邊，男人儒雅的聲音一瞬變得粗犷低沉，話裏多少染了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季桃，你就直說，你是不是想回到從前的生活？”
季桃一瞬有些不知所措，良久，輕聲問：“爸爸，你在說什麽？”
“我，沒聽懂。”
電話的聲音靜止了幾瞬。
季桃同樣，連喘氣聲都不敢多出，聲音輕輕淺淺，宛如小貓受驚。
“是我們班的班長，他在資助這個孤兒院，他從前是我同桌，你知道的，就叫着我一起去了。”
“孤兒院的老院長，也有孤兒院的股份，有些事，要和她一起商量的。”
……
斷斷續續的解釋，最終迎來電話那頭，沉默過後的直接爆發。
“胡鬧！”
“你們一群孩子，都知道些什麽！？”
季桃心悸了下，深呼口氣，繼續心平氣和說道：“這樣可以給學校帶來正面影響，對集團也有好處，林叔叔都說了，學校也有我們家股份的，我這麽做很對……”
電話那邊的男人，不知道是從哪察覺到了一絲不對，語氣和緩下來，溫聲詢問：“桃桃，爸爸不是教過你，作為我們季家的女兒，應該用什麽樣的姿态對人嗎？”
季桃遲疑一拍，輕聲應：“嗯…”
“算了，你先睡吧，也不早了。”
男人一瞬間，像是沒了通話的興趣，随意道：“以後記得，跟爸爸說話，不用這麽畢恭畢敬。”
“還有，快暑假了，爸爸媽媽也該回來了，你弟弟也來，到時候記得空出時間，讓林叔叔接你去機場接機，知道嗎？”
“好……”
季桃乖乖道。
“早點睡吧。”男人聲音冷淡。
“好，爸爸晚安，”季桃帶着笑，“還有媽媽，弟弟，記得幫我和他們一起說晚安。”
“知道了。”男人不耐煩又随意，匆匆挂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後，一切歸于寧靜。
季桃一屁股，癱坐在魚缸前。
身後的大魚缸裏，水母在夜裏肆意活動着，散發出微弱而漂亮的熒光。
另一邊的魚缸，小願和小桃像是玩夠了，安靜沉入水底，連睡覺，都是依偎在一起。
季桃轉了點身，将指尖放在魚缸的玻璃外，像是這樣，就能觸碰到它們一樣。
她笑着，看了一會兒，低頭，望向了手機。
微信裏，林願發來“睡了”。
就簡簡單單一句，沒有任何特殊情感的平淡語音。
季桃拿起手機，摁下語音，甜甜地說：“男朋友，晚安~”
用了比對先前所有人的晚安加起來，還要認真甜蜜一萬倍的情緒。
手機那邊的人，可能是愣了下。
也可能是深更半夜，被她這句晚安吓到。
總之，季桃等了有那麽幾分鐘。
最後，手機屏幕上方的時間顯示接近十二點。
微信裏，帶有少年特質的語音發來，清潤，又有一些低沉，含了刻意想要平淡的意味。
結果，沒能成功。
他的情緒，很好地傳遞到了。
“林願，好喜歡季桃。”
原來，他是以為她想聽情話了。
季桃笑了一下。
畢竟背着她的一路上，她逼着他，說了很多句很多句的，林願好喜歡季桃。
他可能，都習以為常了。
季桃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林願喜歡季桃了，你好煩啊……”
手機的另一端，林願唇角輕勾，躺平在床，笑意無端蔓延了一室。
好像有時候被逼着，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林願可能，真的很喜歡季桃。
結束所有聊天，閉眼。
林願從沒想過，房門會被猝然推開。
林黎青的臉上帶着緊張神色，站在門口，迫不及待地問：“你今天和小姐，究竟去了哪裏？”
“什麽？”他有一瞬茫然。
林黎青更加焦灼：“季總剛才，給我來電話了！”
“……”
他掀開身上的薄被，不緊不慢，下了床。
站在林黎青的面前，眼眨了下，薄唇輕動。
“那又怎樣？”
“沒大沒小的！”林黎青恨鐵不成鋼一般，“是在背地裏，你就能用這種語氣問話了嗎？”
“喔…”林願輕應了下，了然道，“季總。”
不卑不亢的姿态，一瞬間變得有些謙卑，弓着腰，平淡的表情裏，有了渾然天成的笑意。
“所以是要喊……”
“老爺嗎？”
“混賬小子！”林黎青被氣得不輕。
順了很長的一口氣，他才平複過來，嘆了口氣說道。
“他在試探我。”
“嗯…”林願輕應。
林黎青再嘆氣：可能是猜到，小姐失憶了。”
“哦…”林願了然。
林黎青看他這幅樣子，氣更湧上心頭，手抓上門把手。
摔門的那一刻，抛下狠狠的話語。
“你最好還是做好，恢複單身自由的打算吧！”
一聲重響。
房間恢複空蕩。
林願站在原地，了然一般，又很輕很慢地，哦了一聲。
季桃洗完澡上床，抱着林願贏給她的大娃娃，正閉上眼。
“叮鈴~”
微信的消息來了。
小小願——
你爸可能知道你失憶了。
季桃很快回——
沒關系，我猜到了。
小小願——
……
小小桃——
反正學校裏的人都知道，也不奇怪，我還懷疑，他早就知道了呢。
“……”
小小願——
他早不知道。
林願篤定。
學校裏季桃的失憶，是被當成笑話看的。
沒幾個人真信。
都只覺得，是長久的游戲主題。
而整個季家，知道季桃失憶的人，也僅有寥寥幾個。
保密工作，算是天衣無縫。
每一回季桃和季父季母通話，林黎青或是他，都會在一旁示意。
示意她該怎樣回話，不被他們察覺。
而他和林黎青對季桃所說，這樣做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
不讓他們多擔心。
教授說過，季桃的失憶只是暫時。
一旦壓迫神經的淤血消除，該恢複的記憶，便會随之恢複。
但偶爾也會有錯誤的診斷。
時隔這麽久，季桃還是沒有恢複。
無論是林黎青偶爾的回憶往事，還是他在林黎青的示意下，有意無意對季桃提起，他們兩小時候的一切。
她都沒有任何一點恢複的跡象。
其實，這樣也好。
他不想季桃恢複。
更不願意，看到她恢複的模樣。
在沒有恢複記憶之前，他還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和她在一起，對她說着，她喜歡聽的，想要聽的各種話。
不論遇到何種困難，他都能發自內心說出的話。
所以，當季桃的消息再次傳來，委屈之極——
“男朋友，你幹嘛不理我？”
“你是不是在想，我爸爸會兇你，你害怕了，要跟我分手？”
“林願，你難道是個膽小鬼嗎？”
“你敢不敢，有出息一點？”
……
“……”
林願問：“私奔嗎？”
季桃是真的，愣了很久很久的一下。
聽見他說出這簡單的三個字，心裏揪成一團的情緒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
也許，是真的期待。
她是真的很想，讓林願拐帶着她，兩人通往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精心上演一出，由羅曼蒂克編織成的，無與倫比美妙的童話。
但她最後，還是笑了一下。
“這只能，是在夢裏吧。”
“是啊。”
手機那邊的聲音，不無惋惜地傳來。
季桃抱住她身旁的娃娃，臉埋在它的身前，嘴抿着，沒有擡起頭。
過了一會，她的手機有了新消息。
音色幹淨的少年，懷着溫柔，将內心最直白的想法，剖析在她的面前。
“但我今晚……”
“還是很想，說給你聽。”
所以，他同樣也是——
真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