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名曰忘憂
第二日午膳後, 魏子明抱着小紅來宮中探望我, 這是我第一次見小紅睜眼睛, 黑漆漆的大眼睛就像是黑寶石一樣潔淨無暇,見我一臉虛弱的靠在太師椅上,還長着小手咿咿呀呀的讓我抱。
因自家女兒對我表達了好感, 使得魏子明有些吃醋,冷哼一句:“你昨日派我去抄了相爺的家, 今日還不去審審他?抱我們家小紅玩什麽?”
“先關他幾天, 讓他吃盡苦頭再去審他。對了, 符泠怎麽樣了?”
“阿泠還沒醒,”魏子明苦着臉說:“箭上抹了毒,又救的晚, 說是傷口都潰爛了。”
我掙紮着起身要去看她。
嘤嘤嘤, 我的泠, 你受苦了。
魏子明攔住我:“你現下還是別亂動的好,白達大夫已經去過了,說再休養幾日就沒事了。将軍府夠亂的了,你要去還得着人伺候你,且別去添亂了。”
魏子明說的是,但是添亂這話聽着還是有些刺耳。好在我此刻沒有與他計較的心情,只一心都挂念在符泠身上,我又抽泣了一下:“我的泠因為白受了許多傷。”
魏子明瞥我:“你知道就好。”
“等她好了, 我要好好報答她。”
魏子明擠眉弄眼:“怎麽報答?”
我很想說湧泉相報, 但這個詞實在是意味深長, 且我與小明再親近他都終歸是男子,說這個實在是不方便。
我假裝沒聽到這話。低頭順手逗弄了一下小紅,小紅咯咯咯的笑出來,裂開嘴,露出兩顆小白牙。
我扒開她的嘴角看了一眼:“長牙了啊。”
魏子明道:“你管,把小紅還給我!”
我不給,把小紅往懷裏抱緊了幾分,蹭着她軟軟的臉蛋滿足的感慨道:“好香啊,你喂她吃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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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明焦急:“你別這麽壓着她,你看她都快喘過氣來了!”
魏子明一驚一乍時實在讨人厭,我只好松開小紅,幫她掖了掖衣角。
手剛碰到小紅的胸前,我突然注意到她鎖骨處有什麽東西一樣。“這是什麽?”我好笑的掀開她的衣角。
小家夥兒的小鎖骨上,有一塊褐色的胎記,在她粉嫩的皮膚上異常顯眼。
這胎記狹長恐怖,像是被人用刀具割傷後留下的疤痕。
我跟魏子明開玩笑道:“你家女兒上輩子鎖骨上被人砍傷……”
話音戛然而止。
那個讓我恐懼的畫面驟然跳到我的眼前。
——恨我啊?你又能怎樣?她勢必要死的。
——打死她。
——你不該恨我的,我那麽喜歡你,那麽的喜歡你。
漆黑陰暗的地牢中,侍從拖着鐵棍,走近那個渾身污血的女子,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打在她的身上。女子掙紮着的在地牢中爬行,卻又被拉扯回來繼續受刑。她溫柔的眉目被污血覆蓋,血漿一點點的蓋過她的鼻骨和嘴唇。
被我綁在枷鎖上的黑衣人激烈的掙紮着,她的喉間發出一陣陣憤怒的嘶吼聲,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剝了一樣。
我撿起一個鐵鈎,掀開這個人的衣領,撫摸着她白嫩細滑的鎖骨。然後将尖銳的鐵鈎,狠狠地穿進了她的鎖骨。
——南卿流,我要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我捏起她的臉頰,看着她俊秀如畫的臉,墊腳吻了上去。她緊緊閉着口,拒絕着我的一切。我捏開她的唇,在她口中胡亂的攪弄着。
她死死的盯着我,怨恨的怒視我,一口咬住了我勾弄她的舌頭上。
血腥順着我們緊貼的地方流出,混着她肩頭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阿泠。
我怎麽會如此對待阿泠。
我閉了閉眼,想要将這些畫面從腦海中抹去。
可這些畫面非但沒有消減,反而引出了更多的記憶。
白茫茫的一片。
紙錢,白衣,白幡兒。
桑相爺抱着桑姝雅死前穿的衣裳在靈堂嚎啕大哭,身後跪滿一地曾受她生前恩德的奴仆。
符泠身着黑衣,烏發用白絲帶挽起,再沒有梳理尋常女子發髻的模樣。她站在哭泣的奴仆身後,極盡哀婉的望着那個漆黑的棺木,咬唇握拳,将悲傷壓抑到最低。
桑姝雅被我殺了麽?
符泠作為桑姝雅的朋友,怕是恨死我了罷。
我躲在角落裏偷偷看着,眼淚像是決堤一樣的往下落。我咬着手,不允許自己哭出聲音,可心中的酸脹疼痛卻像是将我撕裂了一般提醒着我,那個人真的死了。
不知為何,有一個念頭突然從腦袋中躍出,緩緩蕩漾開來。
——從此我這一生,也許會有愛人,會有親人,會有朋友,可是,卻再也沒有知己了。
正當我感動的淚眼婆娑之際。
魏子明又抽我。
我炸了:“你是不是要死?上回夜探相爺府時你也抽我來着,現在還敢抽?”
魏子明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将小紅從我懷中抱走,爺倆大眼瞪小眼的看我,魏子明低頭摸了摸小紅的臉蛋,溫柔道:“姑姑脾氣好暴躁,小紅乖,不要學姑姑。”
小紅柔和的眉眼一彎,笑眯眯的咿呀了一聲,仿佛在回應他一樣。
“???”我一臉問號。
魏子明道:“你是怎的了?動不動就跟靈魂出竅了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空氣,恐怖的很。好在我家小紅乖,要是惹她哭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啧啧出奇:“你倒是越發小媳婦兒了。”
還再也不理我,你貴姓?
魏子明合理推測大膽求證:“你不會是又想到以前的什麽事兒了吧?”
我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躺回軟榻上窩着:“嗯。”
“什麽事?”
我回想起方才的記憶,背後一陣陣起雞皮疙瘩,我假裝不耐的說道:“管得着嗎你?我累了,要休息了,你該幹啥幹啥去。”
魏子明撇嘴,把小紅舉高高:“好嘞,姑姑不想搭理我們了,那我們就去找意遠伯伯玩去好不好。意遠伯伯長得比姑姑好看多了。”
小紅可憐巴巴的看我一眼,小胳膊環住魏子明的脖子,咿咿的說着什麽。
魏子明一副好的爹爹都明白的表情,聽完小紅的話跟我說道:“小紅說再也不理你了,哼。”
我:“……”
我疲憊的捏了捏鼻梁骨,小紅被這個不靠譜的魏子明喂養着,以後定然會成為第二個欠打的魏子明。
我閉目養神了會兒,宮人來禀,說是白達大夫求見。
白達百事通的身份比較特殊,雖是大夫,但挂的卻是刑部侍郎的官兒,調查的卻是大理寺少卿幹的活。因意遠的關系,又能在宮中自由走動,所以宮人都敬他幾分。
百事通倒背着手嘚嘚瑟瑟的進來了。
我與他許久未見,這次一見面仍舊互相嫌棄。
百事通嫌棄的看着我:“殿下又渾圓了。”
我嫌棄的看着百事通:“你可算是洗漱了。”
百事通抓了抓後背:“不洗還好,一洗覺得更癢了。”
我止住他的動作:“住手!”
百事通挑眉看我。
我緩緩道:“饒命,我當真不想接你的跳蚤了。”
百事通:“殿下慣會說笑。”
我艱澀:“這次沒說笑。”
靜默。
我問百事通:“你來找我幹什麽?是不是符泠有什麽事情?”
百事通道:“小符大人身子無大礙,再休養幾次就好了。不過微臣此次前來找殿下,的确跟小符大人有關。”
“說。”
百事通從懷中掏出一疊紙,卻沒有遞給我,而是問我道:“殿下可記得當時微臣在殿下失憶後第一次給殿下診治時,曾跟殿下說過一個名為忘憂的香料。”
我略略回想,颔首道:“是了,你說我失憶的原因可能不是因頭部的傷患所致,而可能是因為一個名叫忘憂的安神香料。”
百事通點了點頭:“是。自那日以來,微臣就有些奇怪。殿下日常起居都有人管理保護,忘憂香料的味道雖不說奇怪,卻也與尋常宮中點的香料不一樣,為何殿下日日點着卻沒有懷疑奇怪之處?”
“嗯,繼續說。”
“微臣推測,是有殿下信任的人假将這香料當做什麽滋補的好藥進獻給殿下,殿下不疑那人自然更不疑香料,所以日日點着,這才出了事情。”
我心中一緊。
百事通繼續道:“微臣勞煩師兄弟們人在江湖上打探忘憂香料的出售人,幾經辛苦,總算找到了。”
“白先生的意思是說,有我身邊親近的人,去那人那兒買了忘憂香料,哄我點着使得我失憶?”
百事達:“從目前的推論來看的确是這樣。”
“那會是誰呢?”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百事通将手中的一疊白紙遞給我:“微臣鬥膽,将與公主殿下相熟的人都畫成了小像,由那個老板辨認。好在忘憂香極貴,知道功效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許多年來也少有人買。所以老板倒也記得買香料的人的相貌姿容。殿下且先看圖紙,待殿下身子大好後,微臣便帶殿下去老板那兒細細詢問。”
“好。”
我翻開紙張。
紙張畫着許多的人的小像,栩栩如生。
畫像之人都是我熟悉的人,有太後,皇上,意遠,行祯,安雲落,魏子明和符泠等人。
所有人的紙張上都幹淨的很,唯有一人的小像旁被圈了一個碩大的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