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心假意(下)
行祯是二皇子的名字,而據我所知,二皇子已遠赴琉國做質子。
我并不清楚大皇子這話時什麽意思,現下心中只想着符泠了,我告了別。
離開後,我思忖了片刻,覺得去符泠那兒也幫不上什麽忙,左右百事通醫術高明,應該能将她救回來,還是先回殿上要緊。耽誤了這麽久,安襄離不知得急成什麽樣子。
回了殿上,并沒有人注意到我。我鳥悄的站回安襄離的身邊。
安襄離見我回來了,松了口氣:“你怎麽出去了這麽長時間?”
“皇宮真大,找了好一會兒的茅廁。”我支吾道。
安襄離道:“別亂跑,這裏不比別處!”
我應下。問她:“現下是什麽情況了?”
“讓禦醫去了,不知能不能趕得上。太後娘娘身子抱恙說不來了。公主剛來便接到一個折子,說是西南地震,眼下就去處理公文了。估計這宴會開不成了。”
我好奇:“公主長什麽樣啊?美嗎?”
“看不見,一直在簾子後面。不過身段倒是不錯,聲音嘛……哎,跟你有點像。”
我有點不好意思:“我哪裏能跟公主比。”
“真的很像,剛一開口時我險些以為你在上面嘚嘚呢。”
正說着,一白發蒼蒼的公公走到殿上,用沙啞的嗓音說道:“傳公主的話:今日情形有變,宴會暫不舉行,請諸位大人夫人好走。”
“是——”全體起身叩拜。
我自然又沒叩首,只象征性的矮了矮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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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天不遂人願,就有那些喜歡管閑事的看見了我。
一女子大喝:“那是誰家的丫頭,為何不拜?”
所有人大驚,都順着女子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我。
安襄離吓得臉色蒼白,跪在地上低聲道:“長流,你想什麽呢。快跪下!”
我怔怔的環顧大殿,掃到了櫻落。我看着她,她對上我的目光,神色有一瞬間的訝然:“長流?”我看見她的唇無聲的動了動。
見我站着不動,殿上傳來竊竊私語。
“這個女子到底是誰?為何面上毫無懼色?”
“為何我覺得她這麽面熟,彷如在何處見過?”
“啊,我想起來了,這個女子長得好像……”
“……監國公主。”
這個聲音不高不低,卻能讓殿上之人都聽得清楚。
緊接着很多人的臉色都變了,“公主什麽時候在這裏的?這又是出什麽戲?”
卻見一白發官員突然站起來大喝:“這人定然是假冒的,她不是公主!”
有人低聲道:“桑丞相,你怎……”
話音未落,桑丞相又道:“竟敢假扮公主,居心叵測,此人危險,來人,速将那女子拿下!”
立即有幾個侍衛沖入大殿,将我團團圍繞。
“誰敢!”我大喝道。
此言一出,立即鎮住了侍衛。
侍衛互相看了一眼,誰都不敢再上前拿我。
安定侯爺見狀,站起身來說道:“相爺忠心耿耿,見到如此情形難免惱怒。可畢竟茲事體大,還是請詳查再言罷。”
侯爺走到中間,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我一眼,說道:“女眷中亦有與公主相熟者,不如請她們來辨認一下可好?若是公主,臣等請罪受罰,若不是公主,冒充皇家血統其罪當誅,理應處斬。”
又一官員站起身道:“既是如此,何須這麽麻煩,請公主來對質一番便是。”
相爺冷笑道:“國舅爺這話說錯了,公主日理萬機,現下為西南地震的事情忙碌着,我們身為臣子的不但沒有幫其分憂,反倒把她請來看這添堵的事,哪有這樣的道理?”
國舅爺噎住,拳頭握緊,擔憂的看了我一眼。
我內心也是很絕望的,我也沒說自己是公主啊。我就是單純的沒有跪下磕頭的習慣而已,咋滴,還不準人有些小脾氣了嗎?
安定侯爺道掃了殿堂一圈,說道:“舅爺夫人是公主的舅母,想必對公主甚為熟悉,依照您看,此人是不是公主?”
那個夫人小小的一只,看起來就是上不了臺面的性子,一聽這話吓得立刻躲在舅爺身後:“妾身、妾身不知。”
國舅爺氣的拂袖。
安定侯爺似乎早料到夫人會這麽說,又請另一位夫人辨明。
那夫人道:“我已有多年未見過公主,委實不知公主如今的模樣。侯爺還請讓別人分辨罷。”
一句話把自己幹幹淨淨的摘出去。
侯爺揚了揚唇,又望了一眼殿上,目光落在跪着的櫻落身上。
“啊,我倒忘記了,雲落與公主是自幼相識的玩伴,依你看,眼前這位可是真正的公主否?”
櫻落身子微不可聞的一顫,擡眸看向我。
她的目光仍舊溫柔細膩,像是一汪泉水一條溪流。
她是認識我的,而我此刻的生與死,就取決于她的話語了。
她閉了閉眸,再睜開,眼底便是一片我從未見過的冷淡和陌生。
“回父親,雲落以為,這并不是公主。不知是哪裏來的賊人想要假冒公主,意圖不軌。還請諸位大人公正抉擇,萬不可姑息。”
安襄離立即大怒:“安雲落!你胡說什麽呢?她也不曾說自己……”
“襄離,你适才許是飲酒了,還是先下去休息罷,這裏有父親和諸位大人呢。”櫻落淡淡道,随即示意身邊的婢女将安襄離拖走。
安襄離掙紮不過,只得被拖走。
臨走前,望着我的目光有說不出的擔憂。
我對她微微笑了笑,心底一片死灰。
相爺道:“來人,還不将這女子拿下!即刻推出去斬首示衆以儆效尤!”
櫻落道:“又何須這麽急切将她問斬,既已知曉她是假的,倒不如先将她關起來,一切等公主來定奪便是。”
相爺看了一眼侯爺,又道:“安小姐年輕,到底不懂利害關系,這女子敢一人闖入宮中,說明定是有備而來。我們若不立即□□了她,豈不是生出許多後患來?”
侯爺陰沉沉的望了櫻落一眼,也點頭到:“相爺此言有理。”
櫻落又跪上前說了什麽,我已完全聽不見了。
啊,我這就要死了嗎?因為我長相神似公主?
也罷,死就死了。
反正,早就該死了。
不過是憑她收留,多活了□□個月而已。
我神思恍惚的被侍衛拿下,此刻就如同失了所有的氣力一般,連反抗都沒有了精神,只呆滞着被推搡着往午門前走。
這一道,我走的很慢。
我的身後跟着宴會上的大人和女眷,都跟來觀看我的死刑。
我終究還是跪下了,侍衛踢了我的膝蓋,我一時受不住力氣,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侍衛揮舉着大刀朝着我的脖頸砍去。
就在這時。
只聽嗖的一聲,一只箭貼着我的耳朵飛來。身側一聲慘叫,只見侍衛咕咚一下倒在了地上,抽動了幾下後便失去了意識。
遠處一片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
我擡頭,透着月光,看到遠處一身着黑衣的女子正策馬而來,她的身後還有未脫官袍的魏子明,以及衆多身穿铠甲的将士。
相爺大怒:“來人,給我斬了那妖孽!”
又有一個侍衛上來,抽出寶刀朝我揮來。
只聽又是嗖的一聲,這個侍衛也慘叫着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馬蹄聲更近了。
我看到身穿黑色勁裝的符泠站在馬镫上,她的手裏還有一柄弓弦尚在顫抖的箭弩。
她的目光極是堅定,手起箭發毫不猶豫。
她,不是受了重傷嗎?不是險些活不了命嗎?不是還在澄縣嗎?
為何此時,會這麽戲劇般的率領将士來營救我?
殺了這麽多侍衛,難道她不怕皇上治她謀逆大罪滿門抄斬嗎?
她對上了我的眼睛,她的目光中除了深不可見的深潭還有難以言喻的堅定。她專注的望着我,目光再也沒有移開。
魏子明擔憂的看着她問了句什麽,她搖了搖頭,夾緊馬腹,又加快了奔馳而來的速度。
馬匹跑近,她跳下馬,穩穩地,一步步向我走來。
一步一步,從容不迫。
直到這時,我才看清她的滲出冷汗的臉以及泛白的唇。她垂下的手上,一滴一滴的黑血從她袖子中滲出,順着她的手指,滴入塵土中。
我想開口說些什麽,可不管說什麽似乎都不能表達清楚我此刻的心情。
魏子明帶着将士們下馬,跟在符泠身後一步步走來。雖不下千人,可步調卻整齊劃一,沒有一聲雜亂的腳步。
相爺顯然怕了,向後退了幾步,強裝冷靜的說道:“符泠你這是做什麽?你要救這個賊人嗎?你可知道她是……”
符泠沒有理會相爺,而是走到我身邊解開綁着我的繩索,将我扶起。
而後,退後三步,重重的跪下去。
她一跪,魏子明以及身後的衆将士皆齊齊的跪了下去。
“公主,屬下來遲。”她冷冽的聲音中似有無數的力量,穿透了所有人的耳朵。
魏子明難得沒有了嬉皮笑臉的神色,與衆将士一起高聲道:“屬下來遲,望公主恕罪!”
氣勢恢宏,震裂蒼穹。
符泠。我低聲喚了她的名字。
她唇角微揚,眼底有星辰,有我,有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