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蕭哭了。
在沒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突然就哭了。
他也不是那種嚎啕大哭像要發洩什麽天大的委屈一樣,就是坐在那無聲的落淚,自己抹了兩把反而越抹越多,眼淚豆豆像不要錢一樣瘋狂的往外湧。
蔣煜急得手忙腳亂,指尖碰到他的眼角,觸手就是一片濕潤。
不是沒見過陸蕭狼狽的時刻,可就算父母離世、自己出了車禍,剛從手術室裏出來麻藥散盡疼的難以言語的時候,蔣煜也沒見陸蕭掉一滴淚。
哪怕是親自撞破裴洛初的出軌,被心愛的人用那麽惡毒的字句誅心的時候,陸蕭也只是失望到極致紅着眼眶道了一句,“算了吧,一別兩寬。”
那麽多人都想看陸蕭的笑話,可那會兒的陸蕭依舊沒有哭,他那麽嚣張,又那麽深情,蔣煜到死都忘不了陸蕭看裴洛初的那個眼神,他對裴洛初說,“要不是真的喜歡你,我他媽玩死你。”
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殺得滿庭公子少爺都沉默了下去。
陸蕭只要想玩,整個圈子舔着臉求他玩的人多的都要排隊。
可蔣煜不明白,為什麽現在陸蕭他就哭了呢?
蔣先生不會安慰人,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才能哄得喜歡的人高興,就只是笨拙又焦急的擦拭着陸蕭的眼淚,覺得自己的心從來沒有這麽疼過,“別哭了。”
陸蕭一邊點頭但還是控制不住的流淚,那是蔣煜第一次知道,有的人,哭都沒有聲音的。
“不是要結婚嗎?明天拍照該不好看了。”
蔣煜又拿紙巾擦了一遍陸蕭通紅的眼角,“好了啊,不許哭了。”
陸蕭憋着打了個嗝,吸了吸鼻子還是特別不争氣的砸了一滴淚到蔣煜手背上,就那麽點小水珠,蔣煜卻感覺陸蕭将他一層皮都燙掉了。
那種心疼,沒辦法說。
蔣先生道,“現在喜歡也不晚,我覺得很開心。”
陸蕭深呼吸了幾口,将臉埋進了蔣煜的頸側,貼着他的身軀要了個擁抱,他哽咽着說,“好,我控制住,明天要好看點。”
蔣煜沒問陸蕭為什麽突然間情緒崩潰,他也不想讓那些特別委屈的俗事重新揭開陸蕭血淋淋的傷疤,他能光明正大的抱着懷裏的人就已經很欣慰了。
用熱毛巾幫陸蕭敷了眼睛,又親自看他上床睡覺,短短不到半天時間,蔣煜卻感覺過了幾年之久。
疲憊,但異常滿足。
陸蕭為什麽選擇他他不想猜也不想問,既然陸蕭願意給他這個機會,無論什麽理由他都會堅持下去,事到如今,哪怕陸蕭反悔了也不行。
卓白和coco來了好幾個電話,蔣煜全都掐掉了,等陸蕭睡熟才拿着手機到了陽臺回消息。
“大哥,你這一晚上忙什麽呢?連個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陪陸蕭。”
卓白無語,“陸先生就這麽大魅力,讓您連事業都棄之不顧了?”
“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這不問問你明天早上的會議還開嗎?您這明天是不還得曠工一天啊?幫陸先生搬搬家收拾收拾什麽的……”
“嗯。”
“還真曠工啊?你好歹空一點時間回來簽簽文件啊,寧城剛競回來的那塊地您不打算管了啊?”
“我明天要結婚。”
“哦你明天要結婚……啥?你說啥?什麽你明天要結婚?”
“我明天要和陸蕭去登記,你和coco代理一下。”
電話那頭的卓白已經腦子炸掉了,卧槽單身多年的寡王老板他媽這就脫單了?明天都要結婚了???有沒有這麽迅速有沒有這麽魔幻啊?卓助理緩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智商,那頭的蔣煜已經把電話挂掉了。
早起在公司和他打照面的coco還一臉擔憂,“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一臉世界要毀滅的樣子?”
卓白魂不歸位的丢下一句,“老大要結婚了。”
Coco一時間也沒反應上來,“哦。”
“诶不是???和誰啊???”
卓白給自己沖了杯咖啡,“陸先生。”
Coco愣了愣,兩人沉默了許久又不約而同的一起笑了起來,她突然道,“老大這算不算,得償所願?”
卓白的腦洞大過天際,“你就沒想過是不是老大強迫陸先生的?比如暗戀多年終于忍不住了,陸先生要還走,老大不得瘋了?各種強硬手段把人留下,囚禁什麽的?”
“你能盼他倆點好不?你最好祈禱一下老大不知道這點思維小九九,不然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卓白笑了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他抿了一口咖啡,語氣悵惘了起來,“好久沒見陸先生了啊……”
“是啊,我也很想他。”
兩位總裁的得力幹将在休息間聊了幾句閑話就各自為戰忙去了,江沅出差還沒回來,蔣氏這麽多的工作,他們可一點都不敢懈怠。
陸蕭醒的早,五六點的樣子就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了,拉開窗簾後看了一會兒日出,那滿懷希冀的暖橘色,一點一點把江城照亮,喚醒沉睡的人們。
蔣煜也沒睡好,一晚上醒了好幾次,做了好幾個夢,全都和陸蕭有關,最近的那一個,夢見了陸蕭的車禍,出了一身冷汗,心有餘悸的想要打開房門再确認一遍陸蕭的存在,沒想到對方比他醒的還早,趴在落地窗前看日出。
“蔣煜,快來看日出,好漂亮的顏色啊~”
陸蕭還活着,他還在沖自己笑。
“你怎麽了?做噩夢了?”
蔣煜上前了兩步伸手抱住了他,聲音藏在頸肩,有些悶悶的氣短,“嗯,夢到你的車禍了。”
陸蕭僵了一下,擡手摸了摸蔣煜的頭,然後将蔣先生摟的緊了很多。
“蔣煜,我好好地。”
“嗯,我知道。”
陸蕭抱着他的蔣先生坐在落地窗前,像安慰自己身邊養的大狗一樣,溫柔的摸摸抱抱,“我媽說你喜歡我很多年了,我不信,于是我就去旅游了,去她說的地方走了走看了看。”
“路過香江一個‘有間酒館’,那邊有一片楓樹林,裏面挂了好多風鈴,寫滿了祝福,你猜我有沒有找到你的?”
蔣煜愣住了,他沒想到陸蕭外出游行那兩年是去做這樣的事了。
突然難過了起來,好像這麽多年埋藏的深情厚愛再也無處遁形,不用暗無天日不被人知了,陸蕭發現了他們,去找他們了。
“蔣先生,你好幼稚啊,爬山還帶把小鎖,把我和你鎖在群峰之間,鑰匙扔下萬丈深淵是不是?”
“還有淨慈寺裏的那棵老桃花,是你親手挂上去的嗎?”陸蕭低頭親親他,“我也給你挂了一個。”
夠了。
足夠了。
蔣煜再也忍不住坐起身來将陸蕭***。
蔣先生眼睛紅了,鼻頭紅了,耳朵尖也紅了起來。
陸蕭沖他彎了彎眉眼,“對不起蔣先生,我真遲鈍。”
“但我還是要去看看呀,要徹底把那個人從心裏擠出去,才能好好來愛你啊。”
“畢竟蔣先生那麽好,我舍不得他受一點委屈。”
他要煥然一新的站到蔣煜面前,抛卻過往的所有顧慮,完完整整的再去喜歡一個人,他要收回對別人全部的愛,然後給蔣煜一份獨一無二的。
蔣煜低下頭來,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麽做,只能輕蹭着陸蕭的脖頸,好像一條委屈的大狗默默地吞下了所有的嗚咽和感動。
陸蕭摸了摸他的側臉,然後很輕柔的吻了吻蔣先生的嘴角。
“我想好了才回來的,你不用擔心,沒有跟你鬧着玩,我一直都很認真。”
“蔣先生,我好像比自己以為的更愛你。”
蔣煜一早上什麽話都沒能說出來,原來陸蕭早就知道了,陸蕭清楚地明白這份感情,他好好的接過了,沒有敷衍,沒有在最低谷時讓蔣煜以一個替代品的身份出現。
他把所有的一切安排好,以一個全新的,獨立的人重現出現在蔣煜的世界,然後把過往種下的全部希望在他面前變了現。
陸蕭沒有在剛和裴洛初分手的時候讓蔣煜以安慰者的姿态施以溫柔,趁虛而入,他把蔣煜的感情小心的保護了起來,然後主動去了解去接納,最後愛上他。
他到底是個多麽用心,多麽好的人啊。
蔣煜覺得陸蕭在他心裏永遠有加不完的分,他那個時候要是能一直陪在他身邊就好了,他還是想問,“你什麽時候不喜歡他了的?”
陸蕭想了想,“太多了吧,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他和我記憶中的人相差甚遠。”
“真要說什麽時候不喜歡了的……”
“大概是劃開血管的那一刻吧。”
蔣煜的心又疼了起來,陸蕭用很平淡的語氣再說出這一切的時候,讓他覺得世界好不公平。
人海十萬裏,無人善待你。
“我記得是左手。”
陸蕭笑了一下,大大方方把手腕亮出來給他看,“是左手哦,我的事情你都記得很清楚。”
左手手腕的內側有一條明顯的疤痕,齊整的從血管平行滑過,明晃晃的落在蔣煜眼裏,灼的他眼睛都痛,“怎麽那麽傻。”
“害,那時候狀态不對呗,都過去了。”
“他知道嗎?”
陸蕭嗤了一聲,“他知道個屁,他那會兒巴不得我死呢吧?”
蔣煜沉了聲,大拇指輕輕摩挲了疤痕那處的肌膚,特別鄭重的落下了好幾個吻,“你為什麽沒跟我說過?”
“怎麽說?說我有病?說我為了男人不想活了?”他哈哈大笑了兩聲,“蔣煜,你不知道那種感覺,就是清晰的知道自己有問題,自己可能心裏有病,脾氣反複無常,常有想死的沖動。”
“我知道那特別不好,我也不敢說,不敢告訴任何人,我也不想影響你,怕身邊的朋友跟着抑郁,只能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吃藥,蔣煜,那段時間我真的好累啊。”
【作者有話說:蔣先生是狼犬大狗狗~需要陸蕭的親親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