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蕭的行李不多,總共就一個行李箱,只裝了幾套衣服和一些簡單的洗漱用品,還有半個箱子都裝了些稀奇古怪的工藝品。
蔣煜端着菜出來的時候陸蕭還坐在地毯上擺弄他的相機,神情很專注,每個表情都特別認真,蔣煜認得出,那是陸蕭爸爸送給他的20歲生日禮物。
已經有些老舊的款式,可能像素和鏡頭也差的很遠,但陸蕭一直很珍惜很愛護,像是捧在手裏的寶貝,舍不得磕碰,相機最外側的漆已經磨掉了,蔣煜都能想象得到,他父親走後——
陸蕭在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晚是多麽溫柔缱婘的用指尖觸碰這些事物。
“過來洗手吃飯。”
陸蕭小心翼翼的把相機放回去,臉上又挂上了輕松的笑意,像個孩子一樣奔赴餐桌先看了一眼飯菜,“你做了香辣魚!”
“還有肉末茄子和雞湯!”
“蔣小魚你好賢惠啊我的天!”
蔣煜拍掉他想要偷吃的手,“快去洗手。”
陸蕭就高高興興的去了,他實在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有人給下廚做一頓飯就可以開心的像個要到糖的三歲孩子,洗個手的功夫,都可以愉悅的哼起小調。
明明脾氣這樣好,那麽好哄,和裴洛初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卻連個讨要親親的人都沒有。
蔣煜覺得心疼。
陸蕭原來不這樣的。
和裴洛初談朋友變得那麽卑微,他記得陸蕭以前挺嚣張的。
“蔣煜、蔣煜?你想什麽呢?都開始發呆了。”
蔣煜垂下眼睫,冷着表情端起了飯碗,聲音低低,“想你。”
陸蕭歪了頭,用胳膊支着下巴又笑眯眯的看他,“想我什麽?有心事?”
蔣煜說不出來,他向來也不是個會傾訴的人,哪怕心裏有千萬個解不開的疙瘩,也張不開嘴把它們一一捋順清楚,面對陸蕭,就更不能說了。
他其實也很想問問陸蕭,這次回來究竟想要幹什麽?跟他結婚是不是認真的?他心裏到底還有沒有裴洛初?
可他已經習慣等着陸蕭了,做朋友也好,成情敵也罷,無論以什麽身份,能陪在他身邊就挺好的,早就覺得不争不搶是上策,可總又覺得不甘心,陸蕭出車禍後,蔣煜自責到現在都沒能緩過來。
要是他早點挑明,哪怕不擇手段把陸蕭搶過來,是不是他就能少受一點苦了?
“沒什麽,吃飯吧。”
陸蕭好像早就習慣了蔣煜冷淡的性子,也不覺得尴尬,蔣煜不主動跟他說話,他就天南地北的把自己的故事講給蔣煜聽,“我上次去雲南吃的鮮花餅可好吃了,走的時候買了一些準備路上吃,結果一涼就變了味道。”
蔣煜沒什麽表情,“要現做的才好吃。”
“對啊,但當時我又不清楚,覺得好吃一股腦就買了四盒,回到民宿之後吃的我都吐了,有半年不想再吃這個東西。”
和陸蕭在一起吃東西會特別香,他吃東西的時候大口咀嚼,兩個腮幫子都塞得滿滿的像個小倉鼠一樣,眼睛裏還要亮亮的盯着盤裏的。
沒有特別誇張的狼吞虎咽,就是喜歡吃。
陸蕭對待每一樣食物都格外的珍惜,每一口嚼的都很享受,別人吃東西可能只是補充生命所需,但陸蕭是真的尊重每一口糧食,他真的在享受口腹之欲,當然,好吃的他會多吃,不合口味的,也不會亂說批評。
吃完飯後陸蕭主動起身收拾,洗碗擦桌非常有自覺性,蔣煜盯着他削瘦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挺好的,有些問題沒有答案也一樣,結果都不會妨礙他多喜歡陸蕭一點。
“蔣先生,我們出門散散步?”
猝不及防被叫,蔣煜還有點反應不上來,“去哪裏?”
“吃多了,随便走走呗,撐得難受,我這頭發長了,我們去買個皮筋吧,發繩也行,明天精神點去照相。”
他一邊說一邊開始彎腰換鞋,褲腰低,一俯身,毛衣上擁,就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身,白花花的肉映入眼簾,蔣煜眼神瞬間就熱了,伸手幫他往下拉了拉衣服,這才壓住心裏那點旖旎的想法。
陸蕭是有淚痣的人,一颦一笑都極具美人風情,如今留了長發,更是有種說不上來的野性與魅力,實在勾人。
蔣煜不主動,陸蕭就當那個主動的人。
主動地去牽蔣先生的手,然後在想要抽離的時刻又被隐忍了很久的蔣先生牢牢扣在手裏。
陸蕭真的覺得,只有在蔣煜這裏,他是被堅定不移的選擇着,需要着,身邊形形色色的人那麽多,可只有蔣煜會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在想放開的時候那麽不舍又那麽委屈。“蔣先生,你喜歡小恐龍還是小兔子?”
“嗯?”
“就小恐龍吧,小兔子太粉了。”
三言兩語之間,陸蕭已經付好了錢,接過皮筋後很自然的拉過蔣煜的手給他戴到了手腕上。
“這是、給我買的?”
“對啊,名草有主的人了當然得套上,別的小姑娘不都這麽幹的嗎?”
“我們可以戴戒指。”
“現在沒做戒指啊,先帶小皮筋湊活一下。”
蔣煜快有五六年沒逛過江城的夜市了,他的身份也沒有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必要性,都是豪門的公子哥,吃喝玩樂的地方多了去了,哪裏看得上這樣的小商小販,但陸蕭就是另類,陸蕭就是奇葩。
他喜歡城市裏充滿煙火氣息的每一個角落,那些不被人知的灰色地帶,藏着最真實也最純粹的生活。
“我吃鱿魚串,你要嗎?”
蔣煜搖搖頭,一身昂貴的西裝始終和這繁華熱鬧的街道格格不入,來往不少人頻頻向他側目,可他的目光卻總是停留在陸蕭身上。
好像覺得,怎麽看也看不夠一樣。
夜晚風大,陸蕭的頭發被好幾次吹到了臉前,撥了幾遍都不起作用,蔣煜就很體貼的幫他攏住了一把長發,站在一邊安安靜靜的等他吃完兩串鱿魚須。
氣氛特別好,明明夜風那麽凉,可蔣煜不動聲色的溫柔卻暖的陸蕭一個心都炙熱了起來。
“蔣煜,沒有人說過你很溫柔嗎?”
蔣煜抽了張餐巾紙出來,依舊冷淡的連口都懶得開,但還是很細心的幫陸蕭把嘴角的醬汁全部擦淨了。
陸蕭就笑,“蔣先生,我給你買枝花吧。”
說完就去街邊提籃子的一個小女孩那兒買了一支玫瑰花回來,他生的俊俏,買了枝花後就惹得周圍很多熾熱的目光彙聚在他身上,都想看這位年輕貌美的先生要将花送給哪位漂亮姑娘。
然後陸蕭将花遞給了十分嚴肅周正的蔣先生。
“我今天是不是耽誤你太多時間了?你公司沒有事情嗎?”
陸蕭天生一張笑顏,多半時候沒表情也會讓人覺得他很暖很好相處,蔣煜不動聲色将花接了過來,輕輕握了握陸蕭凍凉的指尖,然後放在手心裏給他暖了暖。
“還想逛嗎?”
“還想的,但是累了……我們回家吧蔣先生。”
蔣煜聞言點點頭,拉着人就往回走,“還有機會,下次逛。”
陸蕭就笑着颔首,“好~”
蔣先生不善言辭,大概時間久了也忘記了要怎麽表達洶湧澎湃的愛意,可陸蕭明白,因為他看見可愛又偏執的蔣先生,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找了個幹淨的玻璃瓶子,将那枝玫瑰花小心的插在了裏面。
從什麽時候知道蔣煜喜歡的人不是裴洛初而是自己呢?
陸蕭自己也不清楚,挑破蔣煜這暗藏多年的心意的人,不是別人,是陸蕭的媽媽。
每個母親都會格外了解自己的孩子,當初母親告訴他和裴洛初不合适的時候,陸蕭還十分偏執的反駁過,可最後他和裴洛初也還是這樣的結局。
他媽媽告訴他這件事不久以後就和他爸爸墜機了,雙雙遇難,陸蕭誰都沒告訴,他把陸家所有的資産賣給蔣煜的時候,其實是不太想欠蔣煜什麽的。
陸蕭知道,他麻煩蔣煜的次數太多了,已經超出了朋友範疇。
坐在玄關處換個鞋,一不小心思維就跑遠,蔣煜洗完手看他還在那傻坐着就叫了兩聲,“陸蕭,怎麽了?”
“你怎麽不叫我陸先生?”
蔣煜從善如流,“陸先生。”
走過來一看才發現陸蕭的鞋帶不知道怎麽系的弄成了死疙瘩,難怪半天脫不下來,蔣煜也沒說什麽,蹲下身就幫他解鞋帶。
陸蕭坐在那兒看着蔣煜那麽高大的身軀如今就蹲在自己腳下,突然間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生活給他絆了一跤又一跤,從來沒人拉他一把,可只有蔣煜,那麽溫柔的将他抱起來還問他疼不疼。
卡的太緊,蔣煜動手解了半天也沒松開,眉頭輕輕皺了起來,“拿剪刀剪了吧,明天我給你買新的。”
等了半天沒聽到陸蕭的聲音,蔣煜這才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見陸蕭紅着眼眶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蔣煜心裏一慌,下意識的就去摸陸蕭的臉,“怎麽了?”
“蔣煜,我為什麽沒能早點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