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通知了他的私人廚房準備好了早餐,趁着這個空隙,帶喬崎去那邊吃早飯。
期間,她收到了鄭恒遠發過來的短信。
“這裏是?”喬崎正看着手機裏最新的短信內容,絲毫沒注意到他把自己帶進這家裝潢清雅的小店。樓下是一家高檔的花店,拐上彎彎曲曲的木質樓梯,一直沿着昏黃的燈光前行,便隐隐看見一方日式的榻榻米。進了屋,裏面更加清幽,暖黃色的燈光打在地板上,讓人莫名心安。很難想象在這樣的鬧市區有這樣的地方。
席川站在她身後:“喜歡這裏嗎?”他率先坐下,放松了一下身體,突然拉過她湊近自己,“時間還有很多,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
這人對她說話一貫喜歡放低聲音,性感得一塌糊塗;他清朗的五官就在自己面前,表情褪去了平日裏的倨傲和冷淡,反倒顯得和鄰家男孩無差。喬崎收起心思,不動聲色地推開他,坐到另一邊去。
大約過了兩分鐘,一個長相清麗的女人将早餐陸陸續續端了上來。
期間,喬崎敏感地注意到她的眼神、表情以及各個小動作。
席川的愛慕者嗎?喬崎淡定地喝了一口茶,開始打量起豐富的早餐來。
嗯,和她平時喝的白粥加饅頭鹹菜的确顯得高大上不少——兩杯飲品(牛奶和鮮榨橙汁),一碗布丁水果燕麥,幾塊紅糖豆渣餅,還有些紅薯烙以及少許爽口小菜。而席川的則是典型的英式早餐:培根、香腸、玉米片、薯餅、荷包蛋、黑布丁以及鮮柳橙汁和紅茶等。
這混搭的詭異風格……喬崎邊喝東西邊打量着周圍的一切,真是符合眼前男人的詭異作風。
“我看你很喜歡英國的東西,當初為什麽要去美國?”她不禁問。
席川用紙巾擦了擦嘴,“我這輩子不會踏入那個國家的國土一步,但我擺脫不了那邊的習慣。這裏面有故事,你想聽嗎?”
喬崎叉了一塊紅薯烙放進嘴裏,“以後再說吧,或者讓我自己發現也行。你不是一直都覺得朦胧才有美感嗎?”
正在用果醬抹着吐司的男人一愣,手上的動作也滞了幾秒——反正以後肯定有機會的。
她正在把視線向他轉移。雖然表面漠不關心,但從她現在和他相處時放松的狀态來看,這段日子沒白費功夫。
☆、滿是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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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楠在廚房裏走神地剝着莴苣,阿芬拿着剛去皮的橙子在一邊晃悠,最後還是忍不住八卦了一句:“那個女人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長得還看得過去,就是瘦了點,看起來沒幾兩肉。”
“還是向楠姐你身材好。”完了,她又自我肯定般地點點頭,像是在說服自己和向楠處于同一個站線,排斥那個所謂的假想“情敵”。
而實際上,向楠倒對喬崎沒多大的看法,她這裏還是不着邊的暗戀,哪有資格懷揣正室的心思來看人家?就是突然這麽見到,心裏還是有點無法接受。不過她很有自知之明,就算席川取消了婚約,眼裏能看到的人也不一定是她。
她搖搖頭,将手浸在水裏,突然想起喬崎來,便道:“阿芬,你真的不認識那位小姐嗎?”
阿芬剝了一瓣橙子放在嘴裏,眉心一擰:“說起來,我是有些印象,好像在哪裏見到過,應該是電視或者報紙上吧。”
“看來你還是知道。”向楠微微一笑,“記得兩年前那個轟動過整個G市的富商被殺案嗎?在封家大宅院裏,就是你前段時間還津津樂道的那座鬧鬼宅院。”
鬧鬼宅院——“難道是……”阿芬的表情變得活泛起來。
“她就是喬崎。”向楠扔下一顆深水炸彈。
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以讓一個曾經轟動一時的人被大衆徹底遺忘。很早之前的那些風光日子,對于喬崎來說都已經散開很久,像平靜湖面上的漣漪,随着時間的推移,留下的除了沉澱在湖底的石子,別無其他。
所以當她用完早飯,和席川一道走出日式包間時,對于突然冒昧上前來要簽名的阿芬,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阿芬不知道從哪裏拿了一支簽字筆和一個記賬用的筆記本(有些簡陋,所以她頗為不好意思),“喬警官,能耽誤你一點時間簽個名嗎?我從很早以前就聽說過你的事跡,那個……初次見面……”最後,她竟然緊張得無話可說。
阿芬清清楚楚地明白,在自己面前的可是不一般的人物,這種人一般都會讀心術吶。話說得太多反而會更緊張,于是她幹脆閉嘴。
席川站在一邊,含笑看着喬崎的反應。
只見喬崎恍惚了一陣,最後輕嘆口氣,還是禮貌地接過阿芬遞來的紙和筆,在嶄新的一頁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阿芬喜得自己偶像簽名,越看面前的兩人越般配,最後倒是把自己和向楠同一戰線這事兒給忘得一幹二淨。她捧着本子,笑嘻嘻地對兩人祝福道:“祝你和席先生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喬崎:“……”
席川慢騰騰地說:“我們的結婚典禮,一定邀請你。我會親自寫請帖給你。”
“真的嗎?太榮幸了……”阿芬眼睛泛光。
向楠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到廚房。她仔細打量着這間陪伴了自己兩年的廚房——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關張大吉了。
**
金輝路,白晝咖啡廳。
高春華看起來比前些日子憔悴許多,向侍者點了一杯拿鐵咖啡後,表情凝重地看向對面的一男一女。
“宮靜的死……”她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沒有想到。”
喬崎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地問:“你和死者生前有過任何聯系嗎?”
高春華眼神一變,但還是很正面地回答:“有過。”
“那麽,是以電話的方式嗎?”
席川清晰地看見對面那個中年女人在聽到喬崎的問話後,手不自覺握緊咖啡杯的動作。他沉默不語地打量了一下她的上半身:精神萎靡,內心恐懼,不過妝容倒是弄得很精致,以及看她今天的穿着——下午怕是要去商量離婚的事情。
這充分展現了一個失婚中年女人的矛盾情緒,而且她看起來并沒有電話中那麽灑脫,喬崎想。
高春華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宮靜她……是因為什麽死的?”
喬崎摩挲着杯壁:“被毒蛇咬傷致死。”
對面的女人像是松了口氣,眼神猶豫半天,最終還是緩緩敘述起來。
“自從那次我雇私家偵探發現他出軌以後,就有意無意去公司打探了一下。後來聽到一些風聲,說那個女人是宮靜。我一開始還不太相信,畢竟恒遠和宮靜之間的那層關系擺在那裏,平時有家族聚會,恒遠也會把她帶去,我以為他們在……”高春華閉了閉眼,心早就亂成一團麻,“我知道她和我丈夫之間的事後,曾經打過幾次電話給她,就在不久前,我知道她懷孕的事情後,就徹底對我經營多年的婚姻絕望了。”
喬崎回想了一下鄭恒遠的短信:高阿姨和宮靜的死可能有些關系。
她習慣性地用中指和食指點了點桌面:“你能回答一下剛才我的問題嗎?”
“嗯,除了打電話,還見過一次面。”高春華毫不掩飾,“小喬,我知道我說謊一定瞞不過你,我也不打算說。當天下午我和她約在茶館,後來她的态度實在是很不好,我氣不過,就當着很多人的面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還扔了一瓶安眠藥給她。我那就是純粹氣不過的行為,也沒想到她會拿回去,後來我聽到她死的消息時,還以為是她吃了那瓶安眠藥。”說到這裏,她端起拿鐵喝了一口。
喬崎不慌不忙地說:“其實,她死之前吃過大量安眠藥,只是後來又吐出來了。”
高春華拿着杯子的手一抖,液體稍稍撒了出來,濺在手的虎口處。她放下杯子,聲音也有些抖:“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我沒想到她會去堕胎,去吃安眠藥。”
席川正氣定神閑地喝着果汁,聽到這話立刻掃了她一眼。
“那天你具體和她說了些什麽?”喬崎問。
“就當着很多人的面,罵她不知廉恥、是小三之類的話。”高春華斂了慌張的神色,“我腦子一熱,就把自己平時随身帶着的安眠藥給她,然後說了一句‘你這樣的女人還活着有什麽用’。”
她深吸一口氣,正視對面的喬崎:“我從來沒想過害別人,哪怕她是嚴道清在外面養的人。”
喬崎點點頭:“我們也在全力調查這個案子。”
“小喬,我相信你。”高春華又喝了一口拿鐵。
這時,喬崎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她,斂眸道:“照片上的這個男人,你認識嗎?”
高春華接過照片,仔細打量着,放下後看向喬崎:“認識,雖然沒看到正臉,看身形和穿着還是能分辨出。他就是我當初雇的那位私家偵探。”
喬崎眯眼:“你有他的……”話還沒說完,手機就震動起來。她說了聲“抱歉”便拿起手機。
“嗯,我和席川馬上過來,昨晚的屍檢結果已經出來了。”
吩咐過一些事項後,喬崎及時叫住電話那邊的人:“你仔細看看他的十個指頭,有沒有戴過戒指的痕跡。”
“好像沒有。”
沒有……她思考了幾秒,便挂斷電話。
席川起身去結賬。高春華也收拾好情緒,苦笑着對喬崎說:“下午我就和他去處理財産的事情。雖然宮靜人死了,但我個人認為這段婚姻繼續下去也沒任何意義,不能全怪他吧,我也有一部分責任。”
“春華姐,我還是那句話,你自己的生活自己把握。我希望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只是調查過程中可能還需要麻煩你。”
高春華點頭:“我會積極配合的。”
喬崎抿唇一笑。
席川已經結完賬走過來。高春華剛才情緒不穩定,但一直都有注意喬崎身邊這個長相漂亮的小夥子,這會兒便随口問了一句:“這位先生是?”
席川紳士地朝她微笑,順便伸出手:“高女士你好,我叫席川,喬崎的追求者。”
高春華點點頭,和他禮節性地握過手後,又看了看兩人,腦海裏不自覺地就浮現出“夫妻相”三個字——實際上,她不是第一個這麽想的人。
喬崎倒是瞟了眼旁邊的男人,沉默下來。
從咖啡廳裏出來,已經是早上九點半了。席川的車子又跟随市中心的車流,逐漸駛向刑警大隊的方向。
喬崎一言不發地盯着前方的路況,腦子裏一遍一遍地梳理着案子。
“有什麽想法了嗎?”席川找了個話題。
她放松下身體,靠在椅背上,歪過頭看他:“還差一點。”
“你故意沒把宮靜堕胎的事情告訴她,但是高春華卻很清楚。作為丈夫的嚴道清是絕對不會向她透露這件事,尤其是在他還想挽回這場婚姻的情況下——那麽,是誰告訴她的?”席川風輕雲淡地說,“看來這背後的東西,絕不是普通的正室大戰小三這種戲碼。”
“張二說他在宮靜的電腦裏也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的東西。”喬崎微微側身,“倒是那個男人很可疑。”
“私家偵探?”席川眼神變得朦胧起來,車子進入了一個擁擠的隧道。耳旁傳來一陣陣刺耳的喇叭聲,他卻專注地看着她的側臉。
喬崎:“我對這些所謂的殺人動機,有着天生的敏感。”
說完,轉頭看向席川:“自從上次把緝毒隊的功勞搶走後,隊裏的人對你頗有微詞。”
“嗯……”他沉吟一番,前面的車流開始緩緩蠕動,“‘他既然有那麽好的情報網,為什麽不給我們提供這些毒販的信息’之類的嗎?”
“你都知道,我還說什麽呢?”喬崎微哼。
席川将目光調至前方:“你說呢?我為什麽這麽自私?”
“我記得你說過,你的職業是和屍體打交道。如果真有這麽一個萬能的上帝,還要我們警察來有何用?”她嘲諷一笑,也不知道是針對誰,“說白了,這個世界的運作從來都有它自己的規律,我不希望你去打破。我知道你也不想給自己添麻煩。至于自私……”
她看向前面的車流:“這個世界上,沒有誰不自私。”
車廂裏靜谧了很長一段時間,等到車子開出隧道,陽光穿破車窗那刻,席川毫無預兆地執起她的手,在上面虔誠地印上一吻。
手背上微涼和柔軟的觸感喬崎臉上一燙。
他眉眼含情,潑墨山水般的五官活泛起來:“我就知道。”聲音性感地撩人心弦。
喬崎一陣臉紅,飛快地收回手,梗着脖子道:“注意路況。”
“呵。”換來男人一聲揶揄的輕笑。
☆、好戲開鑼
車子一路駛向刑警支隊。經過剛才的事情後,席川的心情意外地好,手指不停在方向盤上點着,像是在打着某種節拍。
這種明顯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目的地。
鄭恒遠憔悴着一張臉,無神的眼珠都快渙散得将其一貫健氣的精神面貌給拖了個十萬八千裏。看到喬崎和拿着屍檢報告的席川從走廊那邊過來,攢緊手機,定定地看向他們。
來來往往路過的刑警見到席喬兩人又在一起,已經不再大驚小怪,倒是對鄭恒遠投過來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同情和其他複雜的情感在裏面。
喬崎走過去,只見鄭恒遠将自己的手機遞給她:“這裏面有一些你想要的東西,我……有些事不得不說,但是涉及到死者的隐私。”
“先讓我會會那個男人。”她接過他遞來的手機,“裏面的東西我會看,也絕對保密。”
鄭恒遠空洞的眼睛終于泛了些光:“謝謝。”
她在越過他去詢問室之前,又補充了一句:“我會協助你們查清這件事。”
“……”鄭恒遠看了看席川,發現他站得筆直如松,表情略帶深意,突然就想起那晚他說的那句話——她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十分欣慰。
一股濃厚的內疚感從腳底竄到天靈蓋,他正想說什麽,回頭一看,喬崎的人影已經不在了。
**************
對面的男人一臉戲谑。
喬崎上下打量了他大概一分鐘左右——年齡不超過三十,單身未婚;面部特征明顯,嘴唇飽滿,鼻梁高挺,雙眉秀而長,倒是與他的整體外表不太相搭。眼皮為單,稍稍有些下垂。
因為喬崎不是正式的內部人員,所以沒資格詢問,但由于這次情況特殊,邢毅讓他們去了普通的休息室,但全程被監控。
她微微一笑:“殷邵陽先生。”
“有什麽就直接問吧。”還沒等喬崎說完,他就打斷她,一副坦蕩的樣子,眼神鎮定。
旁邊的李群不耐地敲了敲桌子:“請不要搶話。”
喬崎輕輕按住李群的手,看向男人,不緊不慢地問:“請問當天你為何會去死者家中?監控錄像顯示,你還背着一部相機。據我所知,你曾經被嚴道清的妻子雇去調查他的婚外情。”
殷邵陽皺眉,雙手一拍,道:“是這樣的警官,我打個比方:如果你是個為了混口飯而在這個城市裏讨生存的人,有互不相識的人出更高的價錢讓你做更簡單的事,你會怎麽選擇?”他眨眨眼,自問自答,“我當然會遵守我的欲望。”
喬崎知道他指的是他被嚴道清收買的事,勾唇一笑:“那麽,職業道德呢?”
“當你活得窘迫的時候,你就知道我為什麽這麽選擇了。”殷邵陽用手摸了摸耳垂,“我知道你懂我在說什麽,你是個聰明人。”
李群擡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喬崎注意到他那個小動作,表面上倒是不在意他話裏滿是挑釁和揭傷疤的意味:“殷先生,現在能進入正題了嗎?”
“我一直說的都不是廢話。”他正色道,“好吧,實際上,那天晚上是宮小姐主動聯系我的,她找我去商量工資的事情。你知道,我夾在中間很不好做,被高女士發現後不僅賠償了一大筆錢,還差點被揭了招牌。”
“當然,這種事嚴先生一般都不會親自負責,你可以找他對質,我也知道他怕自家的夫人起疑心。”他攤攤手,表示是宮靜在安排這件事。
喬崎看着他,一言不發。一旁的李群正準備說些什麽,卻被她及時制止。
殷邵陽繼續說:“我手機裏還有宮小姐發過來的短信,就在那天下午四點左右,警官要看嗎?”
李群敲了敲桌面:“拿過來。”
殷邵陽從上衣口袋裏拿出手機,正要走過去,手機卻發出一聲極大的震動。“Hell(見鬼)!”他沉着臉極其不雅地罵了一句,挂斷電話,随即擡頭朝對面的兩人笑笑,“抱歉,這種情況很常發生。”
這人身材極其高大,大概和席川差不多高,但身上的肌肉很是明顯。走到這邊的時候,喬崎接過他遞來的手機,迅速掃了一眼,正準備還回去,卻聽得他低低地用英語說了一句:“I've been expecting this day for some time(我期待這一天很久了).”标準的美式口音。
這句話許是李群沒聽到,像是故意說給喬崎聽的。
他很快坐回到座位上,表情又恢複了笑意盈盈。
“我看了短信內容,的确沒什麽大問題。”喬崎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殷邵陽露出标注的八顆牙齒。
善于用笑容僞裝自己的男人永遠不要小觑——她體內的血液漸漸沸騰起來,正視他噙着笑的眼睛。
一直關注着詢問室裏風吹草動的席川見到這一幕,單手撐着下巴,臉上也浮起讓人猜不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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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殷邵陽的所有資料。”推門進入監控室的喬崎沉聲道。
席川剛吃完一塊巧克力,笑不露齒:“請問你是在對我說嗎?”
“不然呢?屋裏還有誰?”她将外衣脫下,撫了一下額頭上的短發,“你不是自诩我的助理?現在就是你發揮作用的時候。”
席川沉吟道:“那個男人對你說了什麽?”
喬崎将外衣随意放在桌子上,拿了一個一次性水杯正在接水,聽到這話立刻直起身,背對着他把剛才那句話複述了一遍。
“啪啪啪……”他莫名其妙地鼓起掌來,“前一個案子你表現得程式化又僵硬化,但是這次這個……”席川放低聲音,“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你看看你剛才的語氣,學得多像。”席川輕笑。像是在鼓勵,又像是在誇獎。
喬崎灌下去一口溫水,嗓子這才清潤一些:“殷邵陽太自信了,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在挑釁我,很顯然,他已經把我的底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這次的嫌疑人讓你很感興趣嗎?”他問。
她放下杯子,拿出鄭恒遠的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勾起一邊唇角:“你認為呢?”
席川眯眼,盯着她足足看了幾分鐘。當牆上挂着的時鐘指針到十二點時,他終于移開視線,朝門口走去:“資料我會傳到你手機上,不會很久。”
喬崎朝他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麻煩你了。”
席川踏出門口,整理了一下領帶,步伐沉穩地順着走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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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川的車子在自家別墅門口停下,他老遠就看見蠢狗被一個穿着鵝黃色外套和淺藍色牛仔褲的女人抱在懷裏。
真是一條蠢狗……席川迅速下了車。
聽到動靜的羅姿立刻轉過身來,将狗從懷裏放下,噙着淡笑看向席川:“嗨,席先生。”
席川走近,柯基犬立刻歡蹦到他身邊,他輕輕踢開它,一臉的嫌棄:“Gross.”
羅姿沒聽到他說出來的那個單詞,捋了捋頭發,正準備開口,卻聽得席川含笑看着她:“羅警官是來送回那份血液分析報告的嗎?”
“是的,鑒定科的人說你取錯樣了,所以……”
席川打斷她:“當然,我是故意的。”他見她滿臉通紅,眉眼精心打扮過,便道,“要進去坐坐嗎?”
羅姿用不解的語氣“哎”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人一狗進了別墅的大門。她紅着臉攢緊拳頭,猶豫了幾秒也跟着進去。
屋內的空氣很清新,甚至比外面都來得讓人舒坦。羅姿暗自想,這是個好機會。
席川照常脫了襯衣,坐在了平時自己最愛的那個位置,然後指了指對面的沙發:“羅警官請随意。”
“哦……”
他還沒等她開口,便理所當然地說:“我不太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希望你不要介意。”
羅姿立刻擺擺手:“沒事,我明白的,我舅舅也是這樣。”說着,她便動作小心地坐在了他對面。
“你會覺得我很難捉摸,為人高傲嗎?”她剛坐下,席川就抛出這樣一個問題。
羅姿好歹也是警校出生的,有些對付人的本事,聽到他這話立刻正了臉色:“完全不,相反,席先生你很有才華,年輕有為。你完全值得這份天才的待遇。”
席川好像很滿意這個回答,雙腿放松地交疊後,一瞬不瞬地盯着對面的羅姿。
“你能評價一下我的個人空間嗎?我很少讓女人進來。”
羅姿稍稍放大瞳孔,聞言心髒更是狂跳。“混搭的風格,很……嗯……新穎。”
“很好。”
“羅警官要喝點什麽嗎?”氣氛尴尬了幾秒,他突兀地開口,“長途跋涉來到寒舍,一定渴了,把這裏當自己家吧,冰箱裏有果汁。”
羅姿拿不定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只能試探性地問:“那席先生渴了嗎?”
“嗯。”
她立刻起身,“那我去拿,冰箱在……”
“在你身後的廚房裏。”席川淡淡道。
羅姿朝他露出一個“假笑”(事實上是羞澀的笑,但在他眼裏卻是虛假無比),朝廚房那邊走去。
席川學着喬崎的習慣動作,将中指和食指在沙發上點了十幾下,等待着……
當中指點了最後一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動靜準時從廚房那邊傳了過來。羅姿僵硬地站在離冰箱不遠處,被放在冷藏室的一雙青白手臂給驚住了一瞬,雖然培養過這方面的心理素質,但在完全沒有防備的狀态下乍然見到,還是讓她連着後退了兩步。而果汁就放在那雙手後面。
最終,她忍着心裏的不适,越過手臂将它們取了過來,稍稍平複了一下情緒,關了冰箱門走出廚房。
“我完全不知道席法醫喜歡把人體标本放在冰箱裏。”她回到客廳,将果汁放在茶幾上,聲音稍稍帶了些怒氣。
席川卻不以為然:“抱歉,我時常會這樣做。個人怪癖。”
羅姿深吸口氣,揪着衣角問:“所以你是故意為了吓唬我嗎?”
“我為什麽要吓唬你?”席川挑眉看向她,一副“你根本就不值得我在意”的表情。
這個男人真是……不懂什麽叫紳士嗎?羅姿有些坐不住了,她就知道他會羞辱她,當初就不該抱着這份僥幸心理來。自取其辱嗎?她忽覺心碎。
不過在看見席川那張完美的臉後,她又沒那麽生氣。
沉默許久之後,羅姿用手捋了捋耳邊的頭發,指着自己的手表說:“……抱歉,席先生,我還有事,得走了。”
“你來這裏不就是為了見我嗎?為了請假還專門編了一個完美的借口。為什麽要打扮自己?我最讨厭在臉上抹化學藥品的女人;你想在我面前裝清純?抱歉,我喜歡穿黑絲的女人。另外,慢走不送。”他臉上帶着陰測測的笑意,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心思。
說完,席川扯下自己的領帶,坐在沙發上巋然不動。
羅姿這下開始怒火中燒了,嬌嬌小姐哪裏忍得下他這種語氣,當即便起身,慌不擇亂地朝門口走去。
室內又只剩下他一個人,後院的柯基蹬着小腿跑進來,席川嫌棄地抓住它,丢到浴室去。
他冷哼一聲,卷起袖子在狗身上使勁搓着。
☆、疑似曾相識
高春華和嚴道清協商好婚後財産分配的事情後,兩人一道回到了老宅。
雖然兩人的關系走到這一步,但嚴道清心裏還有那麽一絲曙光,因此這事兒也就沒急着告訴家裏人。而今天剛好是一個月一次的家宴,高春華決定最後去一次那個壓抑的婆家,也算是做了一個交代。
車子到了大門口,管家早就在外面等候,高春華迅速補了個妝,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再怎麽憔悴,在婆家人面前,她也是要擡起頭來。
嚴道清沒急着下車,見她在補妝,沉默許久之後,終于開口,語氣帶着哀求的味道:“我們非要走到這一步嗎?二十年的夫妻情分,說實話,我真的放不下。”
高春華聞言,放下粉餅,看向身邊的丈夫:“當初你養人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嚴道清,真的別說了,我也不年輕,不想因為這件事有一輩子的陰影。沒有哪個女人忍受得了丈夫出軌。”
他握緊方向盤,抽了一根煙出來含在嘴裏,點燃,狠狠吸了一口:“我混,我承認自己錯了,還不行嗎?我他媽就是鬼迷心竅了!”
高春華收回視線,看着鏡子裏那張保養得體但也能看出風霜的臉,沉默半響後才說話:“宮靜為你堕胎了吧。”
嚴道清一口煙含在嘴裏,很久才吐出來,眼裏滿是震驚和慌亂:“你從哪裏知道的?”
“別管我從哪裏知道的。”她将鏡子放回自己包裏,在下車之前輕描淡寫地說,“你媽不一直嫌棄我是不下蛋的母雞嗎?離了也好,以後沒機會念叨我。”
嚴道清也跟着下車:“這件事能別摻合進來嗎?你不要孩子,我一直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一直在我媽面前不停說好話,她好幾次都被氣病。咱不說別的,我要不要孩子無所謂,我媽年齡擺在那裏,她又只有我一個兒子,我能怎麽做?”說到這裏,他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沉聲道,“等會兒在飯桌上別多說話。”
高春華一聽,很快冷下臉來:“你倒是扯到這事兒上面來了。嚴道清,別忘了我不要孩子的原因!我告訴你,就你媽那臭脾氣,我今天就是離了婚才好,省得她總是在我面前擺臉色!只有你一個兒子,好哇,你不是就去給她找生孫子的女人了嗎!”
“我要是真的是想讓宮靜給我生當初就不會讓她打了!”嚴道清聲音提高了幾個度,拉住她手臂的力度也重了幾分,“還有,她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別提她行嗎?”
“你倒是撇得一幹二淨。”高春華嗤笑,看着他沉黑的眼眸,“說不定她的死和你脫不了幹系。”
這話一出,嚴道清濃眉緊皺,死死地盯着他,一旁的管家見兩人都是一副要幹架的表情,趕緊上前勸和:“先生,太太,家裏邊兒的親戚都等着呢。”
兩人對峙了幾秒,最終嚴道清還是松開她的手。
“我們剛才的話別和宅子裏的任何人說,明白嗎?”進去之前,他朝管家吩咐道。
高春華冷冷一笑,捏着包包率先走了進去。
**************
這邊,喬崎在兩個小時以後收到了席川發來的資料。她沒多做考慮,回了條短信:謝謝,不過你這次的速度很慢。
那邊也很快回複:回家的時候遇上麻煩事了。
喬崎想了一會兒,迅速編輯:羅姿?看來你的爛桃花真是開得旺盛。
她迅速聯想到今早上那個長相清麗的女廚師,果然男人吸引女人第一眼還是要靠氣質和皮相,偏偏這男人兩種都占了。喬崎不是個會欣賞異性的人,但也不得不說,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荷爾蒙的确太過招蜂引蝶。
而正在指揮人将沙發換掉的席川在收到這條短信後,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才一個字一個字地回:
我心裏只裝着一個人,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
這突如其來的類似告白的短信,竟讓喬崎手心一緊。
不知為何,這個無賴又纏人、自大又桀骜的男人竟然讓她生生讨厭不起來。其實她仔細想想,從一開始,無論他表現得怎麽惹人厭,她都沒有真正讨厭他。本身她不會太過和人群走得很近,一旦異性有示好的傾向,她都刻意避免。可對席川,她卻意外地海納,甚至可以說是縱容。這種感覺很不妙。
她以前和他有過接觸嗎?
不,她超于常人的記憶力告訴自己,腦海裏并沒有這個人的信息。可為什麽他會說“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
喬崎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在腦海裏竟然還會對除了案子以外的事情這麽細致地進行分析,當下心髒一緊,急忙将短信的界面按掉。
然而幾秒之後,她又将其打開,發了一條短信:我們以前有過交集嗎?
收到短信的席川眉眼冷清,握着手機看了好半天,卻始終沒有回她。搬來新沙發的工人問他:“先生,這個要怎麽放?”
“就按原來的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