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月老祠前,傘歸原主
執心面上表情看不出有多高興,反倒是因為想起一件頂重要的事兒而面色難看。
果然,塵心拿胳膊肘撞了撞執心:“師兄,看不出來啊,你這樣折騰,你那鬼道侶受得住麽?”
執心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別在他跟前提起,否則我——”
塵心舉起雙手,乖覺地點點頭:“師兄放心,我只是替師傅老懷安慰啊。”
“你——”執心被他氣得耳朵都紅了一塊兒,又生生壓下聲音,“你還不住口。”
“塵心。”房間裏有人叫了一聲。
“來了來了。”塵心立刻伏低做小,對執心讨好地說道,“勞煩師兄幫我叫兩份包子兩碗粥,內子晨起定要我伺候沐浴更衣呢。”
“砰”地一聲,似乎是什麽東西被砸到了房門上,塵心讪讪地笑着:“白連脾氣是大了點兒,可偏偏對我胃口。”
說完話,塵心只怕白連又砸東西,到堂下叫小二送水上來,然後進了房門。
執心叫了幾份吃食,正在猶豫要不要回房去叫郭三豐,卻見玉暖下樓來,郭三豐呢?
玉暖走到他跟前,低頭說了句“早”,臉上表情不大自然,執心似乎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更加不能回房看郭三豐了,雖然他面上神色不變,額頭上卻出了一層汗。
塵心與白連下樓來,塵心自然是神清氣爽,白連想必是梳洗了一番,發稍還是濕的,不知他得了多少塵心的真氣,竟然一點也察覺不到他的妖氣,行動間淡然出塵,已有了成仙之兆。
白連拱手對執心施了一禮,執心還禮,他二人落了座。
飯過中旬,郭三豐終于飄了下來,坐在執心身邊伸手拿了個肉包子,氣鼓鼓地塞進嘴裏。
塵心挑着眉眼,沖他意味深長地一笑,這把郭三豐氣得,包子都快吃不下去了。
執心放下筷子,道袍一動,輕輕地在他指尖一握,用密音對他說道:“昨夜是我疏忽了,你別惱,我教你禁言咒可好,若是旁人說了什麽你讓他閉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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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三豐勾起手指在執心掌心撓了幾下,算是答應了。
郭三豐勉強咽下嘴裏的包子,他早上醒來聽見執心與塵心的談話,只道是塵心與執心師出同門,執心的結界瞞不住塵心呢。誰知,他穿牆到玉暖房間,卻見玉暖也是用一副大人的世界小孩子不懂的羞臊表情看他,他才想明白,難道是昨天執心沒設結界?
他立刻有一種丢人丢到北冰洋的感覺,不,是丢人丢到了全宇宙!
即便執心交他禁言咒,也只能勉強彌補一點點……
“師兄,你們來杭州作什麽?”塵心問道。
“修傘。”
“我看他魂魄已經全了,早晚要去投胎的罷,還修什麽傘啊。”塵心果然是快人快語。
“是啊,早晚要去投胎的,多停留些時日也不打緊。”
“唉,師兄你好糊塗!多貪這一刻危險便多一分,你為着他這魂魄已經兩年了吧,南海蓮子是清風至寶,乃是留給後人登仙所用,也被你囫囵用了,而且你的天師印已經越來越封不住了,師兄,你再不把他送走,我擔心你成仙不成反倒……反倒……”塵心沒有說下去。
“你不知,我負他良多,至于成仙……也無甚重要……”
“師傅早告誡過你,你太過執妄難得大道,依我看,那施蘭亭就是你的劫難,你不放他走你也成不了仙,你們兩個難道就圖這一世了麽?你便把心一狠放了他去罷,待他投胎做人,你也已成仙,此後你再來補償他哪怕護他幾世豈不更好?”
執心搖搖頭:“……”
郭三豐後面沒有再聽,便輕悄悄地離開了。
“哥哥,你問過道長了嗎?”玉暖問道。
郭三豐扯出一個笑容,揉了揉他腦袋:“我沒問他,咱們悄悄地去又何妨。”
原來,郭三豐跟玉暖在城中游玩兒,聽說月老祠有廟會,他們很想去,郭三豐便回去知會執心一聲,若是有執心陪着就更好了,廟會上人多熱鬧,要玩兒也得小心點兒。
誰知,他回去便聽見了執心和塵心說話……
他随口敷衍了玉暖,玉暖自然高興,拉了他便來到月老祠。
這裏果然熱鬧非凡,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或有老人替兒女上香求姻緣,或有年輕女子結伴同行,遇到年輕男子便掩面退避,偶有大膽地偷看幾眼,也有男女成對的去姻緣樹下綁上同心結祈求美滿,其間各色小販高聲叫賣,只盼引得路人停步問詢。
郭三豐與玉暖只是貪吃貪玩兒,旁人看不到郭三豐,走路的時候難免有擠着的時候,郭三豐很無奈地看着自家身體時不時地被生人穿過半邊。
“哎,小公子。”一個略年邁的聲音從道旁傳來。
“小公子留步。”這聲音又響了一遍,音量不高卻真切地如同響在耳邊。
玉暖與郭三豐正一人啃着一串糖葫蘆,他們轉頭看去,原來是路邊一個擺攤算卦的小老頭,這老頭身形佝偻矮小,臉上皺紋堆積,嘴唇上兩撮胡須長過下巴輕輕飄蕩,容貌着實怪異。
小老頭沖他們笑笑:“小公子來算一卦吧。”
玉暖搖搖頭:“我沒什麽可算的。”
那老頭擡起手指撥了撥胡須:“我說的是你旁邊那位貴公子。”
郭三豐與玉暖不由得愕然,貴公子?難道是在說郭三豐這只鬼麽?這老頭看見他了?
“豈有此理,我說不算就不算!”玉暖佯裝生氣地大聲說道,随即轉身快步離開。
“哥哥,我們還是回去吧,剛才那個老頭好奇怪。”
郭三豐點點頭,他本來就心緒不寧,再加上碰上剛才那古裏古怪的老頭兒,也覺得盡快離開此地才好。
上山容易下山難,他們二人逆着人流往回走着實不順利,不斷地碰撞到生人,且速度很慢,越是這樣心裏那股不安的感覺越盛。
“玉暖!”人頭攢動中有人叫道。
“啊,是道長!”玉暖高興地指着前面人群。
郭三豐只顧着躲閃行人,被生人穿過魂魄的感覺令他很不舒服,他聞言擡頭去看,執心已經穿過人群來到了他們跟前。
執心頭上滿是汗,道袍後背也濕了一些,他在郭三豐耳邊低聲問道:“你要來此地怎的不跟我說,你還受得住?”
郭三豐咬緊牙,一張鬼臉慘白慘白的,靈體一晃幾乎要倒了。
執心一手從腰間抽出傘來,替他打起來,趁着傘面遮擋了旁人的視線,執心擁他入懷拿了顆丹藥輕扣他嘴唇,郭三豐張口吞下。
“傘修好了?”郭三豐睜開眼睛,看到了打在頭頂的傘。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神識受到陽氣侵襲正是虛弱之時,郭三豐忽然覺得周圍異樣地安靜,如同電影裏的慢鏡頭一幀幀地掠過。
與此同時,他感覺執心放在他後背上的手悄悄地收緊。
他擡起頭順着執心的視線看去,于人群中,出現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男子,在周遭熱火朝天的場景中,他衣袖搖曳輕輕走來。
這麽出色的人突然出現,過往的路人卻像沒發現似的依然各行其是,但他們絲毫影響不到這人的動作,轉眼間這人便來至他們跟前。
果然是厲害角色!這人不但擁有男主角的顏值和裝扮,登場也華麗唯美,分分鐘秒殺了穿越而來的自己,郭三豐真是被這人現身的排場震驚了,很有心情地腹诽着。
“道長,小生這廂有禮了。”那白衣青年一開口,口氣清新,聲音清越有韻味,全身上下閃耀着完美的主角光環,這上哪兒說理去。
“貧道見禮。”
“小生徐慕白,”青年微微一笑,顏色傾城,“實不相瞞,道長手裏拿的乃是我家家傳的一個物件,小生厚顏向道長讨回,阻道長去路萬望見諒。”
郭三豐簡直不敢相信,這人說什麽?傘是他家家傳的,難道他是?
“這……”執心無言地捏緊了手裏的傘。
“我觀道長也非常人,想必是知曉這傘的來歷,落入道長手中即是有緣,若我強行讨了也是于理不合,我願與道長做個交換,道長提個條件,我辦到了便請道長把傘還我。”
執心略一沉吟:“施主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又何必急着讨回,待它與我緣分盡了自然會回到施主身邊。”
那青年雖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我若等着與它的緣分,還要它來何用?”
“既然無緣,公子難道要強求嗎?”
青年終于不笑了,他雙眼本是剪水秋瞳顧盼生輝,此時現出精光來:“不試試又怎能知道呢!”
說完話,青年自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冷冷地看着執心。
執心也将手插如袖中捏起符咒。
他們二人眼看着劍拔弩張,玉暖緊張地靠近郭三豐。
“且慢!”
執心吃了一驚,轉頭看郭三豐。
郭三豐把傘收起來,遞向那青年:“拿去吧。”
青年也怔了,還沒伸手去接。
“你!”執心卻一把握住了他手腕,“你把傘給了他你就再也……”
郭三豐沖執心一笑:“道長,沒關系的。我家鄉有一句話‘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上仙不是也說過嗎‘死物尚知情深義重’,這傘的确對他很重要,君子不奪人所愛,我們就還給他罷。”
執心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顫,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郭三豐輕輕掙脫了他的手,把傘遞到那青年跟前。
“……多謝你。”那白衣青年接過傘,沖他們一施禮,轉身飄然而去。
“哥哥,你幹嘛把傘給他?有道長還有我,我們定不會讓他搶了傘去的!”玉暖又是氣憤又是心疼。
郭三豐撫弄着玉暖的發髻算是安慰,他輕輕說道:“道長,你送我去投胎吧。”
執心身體僵立,臉面向旁側,許久無言。
作者有話要說:
廢柴也知道,這樣的慢文現在可能沒太多人喜歡了,但是還是想把這個故事寫完,謝謝追文的小天使[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