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刻
12深刻
後來我沒能把老板約出來。我這種開酒吧的人當然不怎麽在意“周末”這種日子。老板就不一樣了,他一直忙,好不容易周末,當然要和他家那位膩歪着。季傷會自己動手做飯,所以老板也很少出去應酬。
說起老板,他的名字叫伊念,我第一次聽就覺得像是個女孩子,但他實際上比誰都狠,是天生的狩獵者。我和他認識說來也是五年前的事情。那時他還和我一般大,卻已經小有名氣。他公司他塊兒的業務我不懂,但我遇到他時他正在找人幫個忙,恰巧我和那人熟,雖然不是一個圈子,于是順手幫了個忙。一來二去的熟了起來,許多事情都互相賣個方便。
朋友就這樣結下了。
我在醫院附近買了點水果,就直接打的到了季傷他們家的小區。
這兩個人在一起了以後,并沒搬到老板的別墅去,而是住在原來他們相處的房子,兩人原本是對門的鄰居。只不過季傷是偶然,老板是故意。
我到的時候,季傷出去買菜了,一會兒才回來。
我這種孤家寡人,就最看不得老板仗着自己情商高還要秀恩愛,每次見面都忍不住嗆他,特別是在季傷面前,成就感都是按幾何倍數增長的。
但我大概是個不夠樂觀的人,我現在都沒有心情調侃他了。
他也是看到了我的臉色,眯起了漂亮的貓眼說:“喲,還沒暈過去啊。”
北方城市向來四季分明,六七月份正是熱的時候,我身體不夠好,有些虛,臉色确實有些蒼白。我對着空調坐下,沒理會他的調侃,問:“怎麽樣了?”
老板沒說話,指了指茶幾上的資料。
我拿起來翻開,是那個植物人的。
他的名字叫錢順行。我一看這名字就莫名有點想笑,但是笑不出來。往後翻了幾頁,我就覺得麻煩了,這人确實有可以橫着走的後臺。他們家世代為商,但這幾代開始往政路上走,他父親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嫁出去的妹妹。都是城裏有地位的人物。單他父親,就是個有點地位的廳級幹部。
我翻來翻去也看不太懂那些長得要死的官職,但我知道了,這樣的一個職位,大概只要動動手指就能替他兒子搞死景宣。
我捏着紙,還算冷靜,因為之前料到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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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着往後翻了翻,是家庭組成。錢順行除了父母還有個哥哥,接着就是些家族企業啦公司啦,半虛半實的東西。
我于是又翻回前面,開始研究錢順行。
然而看完整份資料後,我心裏才開始有點低。
從這份資料上看,錢順行就是個小混混,不學無術,仗着家裏有錢,沒什麽大腦,仇人多了去了。這樣劣跡斑斑于我們來說是很有利的。
我甚至可以把打架那幫混混一一找出來,結合律師的意見琢磨琢磨怎樣更加完善證據。至于其他意外,還要仔細考慮。
可是我捏着A4紙,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如果是這樣,景宣他,為什麽不願和我說,他還要我“別管了”?
“又鑽什麽牛角尖了?”
我擡頭,老板用他漂亮的貓眼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皺着眉表示不解。
他曾經跟我共事許久,又是有七竅玲珑心的人,有時候比我還懂我自己。他随意給我倒了杯水,說,“真相其實并不重要,不是麽?我想這一點對你和那個什麽錢家,都是一樣的。”
我心一涼。
看來這件事真的有蹊跷。
老板肯定是看出了異樣,而且知道的大概還比我多。但他的話也沒錯,我只要景宣平安就好,不過,“……你确定那是安慰人的話麽?”
老板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一臉的“高深莫測”的表情。
“你回來這麽久,肯定……所以最近注意點。”他突然又開口,還輕撇了我一眼。
我皺起了眉頭,表示我清楚。我知道是誰才能讓他這樣提醒我。那天在路暢家,他的表情和話語我還歷歷在目。說真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我從來猜不透。
我撸了一把臉,“別提他。”
“啧。”然而這句話明顯勾起了老板的興趣。他歪着細長的脖子,表情戲谑。從我這個角度望去,他恣意地仰躺在沙發上,姿态不雅,卻因為身形修長,那張臉太過漂亮,整個人就是一副畫。我一直覺得最成功的獵人,自己本身就應該是最美味的誘餌。我也一直感嘆,難怪連季傷這種人,都掉到了他的手心裏。
我之前嘲笑過他,你這種人,一輩子就是老光棍了。他不置可否。
後來他和季傷在一起,我才醒悟過來。其實無所謂怎樣一個人,這個世界上總是為他預備好了另一個人,哪怕磕磕絆絆。但是兩個人只要決定在一起,就是要一輩子。
很久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不能和齊冀走下去。
原來如此。
——
突然聽到一陣鑰匙的轉動聲,我還沒反應過來,老板就以豹子地速度了沖過去。我頓時恍然大悟,于是站起來,“事情談完了,我先走了。”
“坐着。”
門外的人還沒進來,聲音就先傳了進來。他将手裏的布袋交給老板,換了鞋子進門。他的臉其實算不上好看,頂多清秀罷了,唯一出彩的大概是那雙眼睛,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漠。原諒我只能找“清澈淡漠”兩個詞拼起來,但事實确實如此的。
他看着我說:“我出門買菜不過十五分鐘,你們就說完了?”他看到茶幾上我送來的水果,又說:“來上門求事怎麽不多帶一點,我和伊念都喜歡吃葡萄。”
我:“……”剛才什麽“清澈淡漠”絕對是幻覺!幻覺!
其實季傷最近和老板單方面冷戰,老板在他面前就裝得跟個頑皮的大孩子似的既欠揍又讓人心軟,季傷能這麽久還不中招也是有點本事。所以他雲淡風輕看我我也覺得“壓力好大”,坐下了。
坐了一會兒,他也沒開口,于是我拿起紙杯喝了點水,好半天才聽他說:“你別擔心,沒事。我和伊念都是你的朋友。”
旁邊的老板聽到這句話頓時瞪大了眼睛,看我的眼光都要殺人了。
我也沒想到他是要安慰我,畢竟以他的性格這種事實在是太難辦了,我就覺得很高興。
他又說,“那留下來做飯吧。”
我:“……”我不在的半年多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過他也不是真的要我做飯,他将老板從廚房裏推出來,讓他和我坐在客廳聊,但老板的心思早就不在這兒了,明目張膽地對着廚房,我話說了三遍,他都裝沒聽到。
我索性就閉嘴,在沙發上小睡了一會兒,睡前打了個電話給廚子讓他不要準備午飯了。
一點半的時候我帶着季傷做的飯,回了醫院。
——
我回到醫院的時候,真的沒想到,我會看見路暢。
這兩個人看見我都是一愣,我先将飯盒放在床旁的櫃子上,接着才說:“你們認識?”
“申哥。”路暢先上前一步,“我,我去酒吧找你,你不在,他們說你在醫院陪床,于是我就來了。”
我“嗯”了一聲,也沒有問他“你找我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我在景宣旁邊坐下,看到早上帶來的排骨湯沒怎麽動,有點着急地問:“怎麽沒吃,不餓嗎?”
景宣的眼睛還在路暢身上,一會兒才移開視線看向我,清了清喉嚨,“他是誰?”大概是因為受了傷,他難得和我耍脾氣,“我不要吃,裏面放了枸杞。”
“……好吧,不吃枸杞。”我從善如流,畢竟病人最大,我拿着手機問他:“那你想吃什麽,要我現在去訂餐嗎?”
“……不要。我想吃你做的。”
我噎了一下,半天沒緩過來,我這是走錯門兒了吧……但我撫了把眼睛,“好,我下午給你做,但是我的手藝沒有廚子好的,你還是考慮一下吧。”又将午飯拿出來,商量地說:“現在來不及了,而且你上午好什麽都沒吃。”我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裏面沒放枸杞。”
他點點頭,眼睛又看向路暢。他的性格就是不懂得什麽掩飾的,看得路暢整個人手都不知道放哪裏。
然而我卻視而不見。我眯着眼睛找了個枕頭,小心翼翼地将景宣上半身擡起,又把粥遞給他,這才點點路暢淡淡地介紹道:“這是我一個朋友,路暢。我剛回C市,見了一次面。”
大概是從我的語氣中聽出刻意的生疏,景宣眨了眨眼睛,收回了實現,只是說了聲“你好”。
路暢也回了一句“你好”。
——
其實我從景宣懷疑的眼神中,就看出他根本沒忘記前幾天砸場子的VIP。他不知道這個“土豪”什麽時候成了我老朋友,當初還以如此讓人影響深刻的形象出場。
但他肯定察覺到什麽,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