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當年
05當年我的路
要說五年前的事,那大概是我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場景吧。
那是沈毅大四的時候。沈毅是我的青梅竹馬,也是我高中喜歡上的人,男的,我這輩子也沒喜歡過女孩子。
我本來滿心喜悅地期待他畢業後與他在一起的生活,可他在畢業前兩個月卻告訴我,他家要他傳宗接代,不可能和我在一起,而且他現在已經有一個女朋友。那個女孩子我後來打聽,大概是某個系教授的女兒。
其實我不是完全沒有預感,從他大四後就經常躲着我的眼神,那些不自然的舉動,都讓我察覺。我也知道在社會上生活很艱難,但我沒想到,他居然連和我一起嘗試的勇氣都沒有,就放棄了。
我毫無意識地在大雨中走,最後一屁股坐在齊冀打工的咖啡店。
我被他拉了進去,面對面坐在靠窗的位置。明明是高檔文藝的咖啡廳,他卻端來一碗雞湯,炖得很香,巴掌大,他看着我眼神溫暖,安撫了我整個涼透了的心。
我想,就算我後來清楚地認識到他的性格,還能那麽的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讓他喜歡我,不是沒有原因的。
也許是直到現在,我還記得當年那些美好的東西。
我打算把書店賣掉的時候,又遇到了他。
他聽說我要賣掉書店,就想向我借一筆不小的錢。那個時候他還是溫和的,一副很不好意思開口的樣子。後來我才知道,我是被他的表面騙了。
他不好意思開口,我也半開玩笑地說,“賣書店沒有那麽多錢,只有買房子才行,但借了你錢,我就只有住到你家去了。”
最後我沒有單純地借錢給他,而是拿了他公司的百分之十的股份,我沒賣掉書店,而是真的賣掉了房子,真的住進了他的家裏。
現在想起來,大概是那個時候就喜歡上了。但那時我還太年輕,明明有很多時間,如果我當時只是慢慢地發展,在一點一滴中拉近關系,就算最後成不了戀人,也會是很好的朋友。
什麽都是“當時”。
我太自信了,之前的一味退又讓我失去了一份感情。我沒有在齊冀面前掩飾性取向,而我手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自然成了束縛他最好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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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件事,我已經住進來一個月。他大概是察覺到了,來試探我,我就挑明地跟他說了,他的臉色相當難看,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回來。
可那時他就算再憤怒,他能做什麽?他第二天早上就回來了,神色如常。畢竟我手上有還有那百分之十的股份。
——
而我雖然從未強迫過他,但算計就是算計。我本來以為我這樣坦白,又不要求他配合我,只需要一個可以追求的機會,我對他好,他就不會那麽排斥我。
直到現在我才醒悟,是我錯了。
大概愛比恨,才是更難以令人忘記的東西。
——
我回到酒吧的時候,是八點。
這個時候夜晚還沒完全開始熱鬧。
我那一屋子的少年,都坐在休息室裏。我專門把休息室搞得很舒服,大大長長的沙發,一個可以很爽看球賽的電視,還有冰箱和空調。除了必要的幾個看店的,我那一屋子少年,就坐在沙發上,悠閑地看電視,吃晚餐。
我走到景宣旁邊坐下,他大概是在等我,手邊還放着一份炒飯,我心裏頓時就舒坦了,還是這小子有良心。接過飯在一旁吃飽了,又懶洋洋地擠過去讓那堆少年讓個位。他們在看電視劇,連“嫌棄我胖”的日常都沒完成。電視裏播的是最近正火的《殺手》,是部言情劇。
我這兒是Gay吧,他們大多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小青年,讀不了大學自己出來打工,看言情劇的心态就其實和女生差不了兩樣,叽叽喳喳讨論得正火,大部分都說喜歡有殺手身份的男主角,覺得那種冷酷薄情的面癱特帥,和女主相處時的認真與純情也直戳萌點。但單單只是這樣,《殺手》也不會這麽火。
這部劇不僅男主身份性格出彩,男配們也都有着時下最受歡迎的特點,最主要的是個個都長得好。就算有一些女孩子對言情不感興趣,《殺手》也能滿足她們的另一種需求。
我記得原來有位娛樂圈的前輩和我感慨過,如今世道錢難賺,賣腐能得幾千萬。
我瞟了幾眼,這是齊銳公司的作品。
我的表情就有些變了。沒錯,這是齊冀的公司。
景宣一貫面無表情,而我和幾個年紀比較深的,都但笑不語,坐在一邊看着他們鬧。但坐了一會兒,我湊了過去。本來我是從不開口的,但今天我不太爽,所以作為一個二十九高齡大叔,我就想教育人。
我說:“哎呀,這個女配不錯啊。”
少年們還是很給我面子的,都看了過來,有幾個說,“店長你喜歡女配?”我又看了看電視,做了一個“惋惜”的表情,“怎麽可能,她再好我也喜歡女主角啊。”
“诶?”
“因為男主角是她的呀。”
“哎呀、店長!”幾個少年樂了起來,那幾個老油條一聽就知道我想說什麽,卻壞笑着打岔我,“啧,店長思想太随主流了,這種觀念可釣不到凱子哦。”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這樣轉移了話題。
果然,那些少年的注意立馬就轉了,開始對我連番轟炮,什麽“明明都有酒吧了還不滿足”“這種想法太拜金了我對你好失望”“店長實在沒人要你我就勉為其難一下好了”……
雖然他們比不過五千只鴨子,但我也不是什麽舌戰群儒的人,只好閉了嘴,又乖乖坐到景宣旁邊去。
只有他在我一開口就知道我是受氣了,他看着我,英俊硬朗的臉有點擔憂,然後說:“今天可以喝些飲料。”
我的眼睛一亮,笑得嘴角都彎了起來。
他不問我怎麽了,但看到我高興的樣子,臉也放松了下來。
——
其實我早就收拾好情緒了,而且沒什麽好氣的。
我可以抱怨老天,抱怨我喜歡的人看起來優秀實際上脾氣壞得要死還是悶葫蘆,整天把我的真心往地上拽。
但我最不能抱怨的就是,我喜歡他。
那再苦再累,窮盡所有,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
我跟着景宣走出去,到吧臺。看他耍酒耍得特別帥,眼神專注認真,酒吧裏的一般眼睛都似有似無得在他身上打轉兒。他明顯是接受過正規訓練的,每個小小的動作都嚴謹到漂亮。他已經比我高了,二十五歲,正是很好的年紀。
我将下巴搭在手臂上,整個人趴在桌子旁,好像已經聞到了酒香。
我其實原來見過他一面。
那時我還在A大附近當書店老板,他半夜暈倒在我店門前。這個人來歷不明,我自然不會将他帶進店裏,只是把人弄醒了後給了些食物和錢。我還記得當時他低低地開口說謝謝,臉上看得見稚嫩。等我後來重遇他,他已經可以把酒調得很好了,身型矯健,眼神安穩。
這麽多年,也只有眼前這個人,會因為我那麽随意的一句話,因為我沒有講出來的東西,皺起眉頭。
這樣的一個人,曾讓我有一瞬間覺得,我喜歡的人要是他就好了。
我突然移開了目光。
他配好酒,卻沒有直接給我,而是問,“你剛剛想說的是什麽?”
“啊?”
“就是,你剛剛想對他們說的話。”
“哦……”
其實他說第一字我就聽懂了,就是逗逗他,因為他的表情實在是太好玩了,又或者我并不想告訴他,因為他做的很好,并不需要我在這方面的告誡。
但他卻覺得我應該說出來,發洩一下,所以認真地想聽我說。
“我剛剛就是想說……那些冷漠、多情,那些所謂的小說、電視劇裏男主角有的性格,其實一點都不值得期待,人要看清現實嘛。”
他很認真地看着我,一副洗耳恭聽地樣子。
我眨了眨眼睛,攤了攤手,“沒有了。”
他皺起眉頭。
“诶诶我又不是哲學家,你當我真會說出什麽奧妙的話啊……你不會不滿意,就不給我了吧?”
也許是我的表情夠誠懇,他最終把飲料遞給我,在旁邊安靜地看着。
我坐在吧臺一角,沒再說話。
他配的飲料帶着棕色且透明,有些像冰紅茶的那種,但其實是很獨特的酒,起的名字是“飲料”。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叫這個,我只是喝它特別容易醉,容易上瘾,但我又很喜歡這個味道。
我先小小的啄了幾口,突然一整杯灌進去,他已經來不及阻止,眉頭皺得更深,臉上的表情像是想打我。我卻從來不怕,享受地眯了下眼睛,才潇灑地拍拍他的肩,“安啦,沒事。”
一旁的小A跟着我出來,不準确的是跟着景宣。看到我鄙夷了一下,“喝個酒搞得像吸毒一樣。”接着又扭頭對景宣說,“我也要來一杯。”
我在一旁只是溫和地眯了眯眼睛,沒去戳他的臉蛋。
不是每個人,都能讓那些喜歡的人動搖,甚至一見傾心的。能當得上主角的人,有多少個呢?而且主角那麽優秀,所以很多人都喜歡他們,你怎麽保證你是最特別的?
我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我就是摔得那樣慘了,才知道要回頭。
——
毫無疑問最後是景宣送我回去的。喝了飲料我幾乎就長睡不醒了,大概是将近十點鐘到的家,他沒留多久,就又要離開。現在他算半個店長,我不在的時候幾乎所有事情都交給了他,晚上又是店裏最鬧的時候。他一個調酒的,性格又有點硬邦邦的,管個店不容易。所以他的工資方面我從來沒有虧待他。
如今人才難找,為了留得住他,我腦袋一抽,躺在床上突然伸出一只手,豪爽地喊了一句,“給你加工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