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楊翊下班,尤烜接了他回家,進了小區之後有個老太太晃晃悠悠地走在車路的正中間,尤烜按了下喇叭她也沒個反應,他們不好催,就只能慢騰騰地在後面跟着。
楊翊危機意識過剩,看着老太太就有點擔心,“不會是碰瓷的吧?”
尤烜一樂:“不會,這老太太就住小區裏,以前見過幾次,快九十來歲的年紀了精神也不怎麽清醒,平時有保姆跟着照顧的,今天不知怎麽就一個人擱這裏走着。”
他們說話的功夫老太太的速度又慢了一些,不肯讓道走得又慢,下班時間過會後面還得來車,要真堵這裏了指不定後面的車主怎麽罵人,楊翊便主動攬活:“我下去扶她一下。”
尤烜:“你不怕被碰瓷。”
楊翊倒也不是真的膽大錢多,拍拍車:“不是有行車記錄麽。”
下了車,楊翊走過到老太太旁邊,先打了聲招呼,但老太太沒鳥他。楊翊也不惱,繼續問要不要他搭把手。
說了好幾句老太太終于肯斜眼瞥了楊翊一眼,沒頭沒尾地就蹦出來一句:“我兒子有好幾百萬!”
楊翊脾氣軟好說話,這會也就好聲好氣地應和,哄着把老太太領到路邊上,不妨礙尤烜開車經過。
“奶奶,您家住哪,我送您過去。”楊翊既然都下來搭話了,也不好一走了之把老太太繼續曬這裏,想着既然是一個小區也不費事幹脆把人送回去算了。
但老太太不配合,根本不說自己家是哪個方向的,就一個勁地強調自己兒子怎麽怎麽好。
楊翊哪裏知道她兒子是哪方神仙,也不知道老太太的話是真是假,一邊順着她的話誇幾句,一邊考慮該怎麽辦。
可惜老太太身上也沒戴個小牌牌,想聯系家屬都聯系不上。
他們這裏耽擱的功夫 ,尤烜已經把車停好折了回來,他讓楊翊看着老太太,自己去門衛室問問。
門衛室對這裏老太太有影響,知道她是哪家的,給尤烜指了個路。
兩人又一塊将老太太送了回去,門鈴按了半天也沒人響應,他們正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人匆匆忙忙跑了過來,見到老太太還全須全尾的才放下心,轉而跟楊翊他們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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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雙方一個照面都愣住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民四庭的副庭長劉魯西。
楊翊反應快,趕緊喊了一聲:“庭長。”
尤烜也開口:“劉庭長。”
劉魯西自然也是知道楊翊的,他先沖着楊翊點點頭,然後又跟尤烜說了幾句話,聽起來像是早就認識的。
楊翊有些意外劉魯西竟然也住這裏,不過也沒多上心,既然老太太平安送了回去他們也就沒耽誤回自己家了。
回去的路上才問尤烜怎麽認識劉栗西,尤烜說不熟,只是以前在飯局上見過幾次。
結果周六的時候楊翊在陽臺透氣又發現了老太太。
老太太又自個跑了出來正在他們家樓下瞎轉,尤烜也不在家,楊翊就自己下去準備再把老太太給送回去。
下去好生将老太太哄了回去,還好老太太不發瘋還願意理會楊翊。到了劉魯西家裏面依然沒人,也不知道是出去辦事了還是找老太太去了。
楊翊以前存過劉魯西的號碼,他也不可能一直守着老太太在這裏杵着,就試探着打了過去,意外地接通了,傳來一聲疏遠的“喂”,楊翊趕忙自保家門又接着講老太太的事一說。
劉魯西好像是在忙的樣子,停頓了會他才應下來,說自己馬上就回來。
說是馬上,但是等劉魯西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将近四十分鐘了,“抱歉,路上堵了一下。”
一見面劉魯西就先道歉,倒是沒端領導的架子,接收了老太太之後也道謝,讓楊翊以後有事幫忙直接開口。
楊翊擺擺手,婉拒推辭客套一番好不容易才脫身。
小區面積大,綠化又搞得好,楊翊雙手插兜悠閑悠閑地走着,冷不丁被人從後面叫了一聲差點沒反應過來。
扭頭回去一看,後面的竟然是徐羅,旁邊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楊翊愣住沒動,因為之前徐羅在網上黑三味的事這會楊翊見了人心裏也不舒坦,他說不出什麽狠毒的話就想幹脆裝不認識別理會了。
打定主意楊翊就繼續朝前走,但沒想到徐羅是個神經遲鈍的,也不尴尬追了上來,自我介紹:“楊翊,你不記得我了嗎?以前你還拉了我一把救過我。”
楊翊心想我可太記得你了。
徐羅過來是有事的,也沒有等楊翊敘舊,趕緊報了個門牌,問楊翊要怎麽走。
楊翊一聽更是吃驚,徐羅說的分明就是尤烜家的門牌。
這會楊翊才認真看了看徐羅,他穿的倒是沒什麽出格的,人也整得清清爽爽的,但眼裏血絲密布明顯到難以忽視,而且臉色也暗沉,看起來狀态其實不太好。
另外,徐羅手裏還拎了一袋子的東西,瞅着有點像雞蛋。
徐羅見楊翊看了眼自己手裏的袋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土雞蛋,來找人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烈日炎炎,徐羅被曬得透紅,雞蛋提得多有些重袋子将他的手給勒出了痕跡,說話的功夫徐羅還換了只手。
楊翊簡直無法将這個人與網上苦大仇深費心費力诋毀三味的人聯系起來。
“你來找尤烜?”楊翊直接問了。
徐羅一驚,“你認識尤烜?”
楊翊沒說他們正在同居,就“嗯”了一聲,簡單道:“他不在家。”
徐羅讪讪地“哦”了一下,可能覺得不莊重又使勁點了點頭,略微有些手忙腳亂地正想說點什麽,他身邊的男人搶先一步開口,咄咄逼人地問楊翊:“你跟尤烜什麽關系?”
這人說話很有種居高臨下的調調,楊翊覺得不太舒服,沒有回答反問:“跟你有什麽關系?”
男人一皺眉,徐羅連忙道:“他是尤烜的父親。”
楊翊對尤烜的生身父親所知甚少,尤烜也鮮少會說起這個人,唯獨知道的就是他當年想要認回尤烜,但尤烜抵死不從甚至不惜辍學抗拒。
尤烜對自己這位血緣上的父親态度擺得很明确,鄙視加不屑,根本不想與其扯上關系。
但怎麽說也是尤烜的父親,楊翊也不能幫他做主,就想着應該給尤烜打個電話說一聲。
楊翊心裏盤算着,正想開口徐羅突然直直地頭着地倒下了,人正好倒在楊翊的腳邊,他手裏的雞蛋也碎了一地。
一個大活人就在自己眼前倒下了,楊翊吓了一跳,趕緊打急救電話,打完電話一看剛才還盛氣淩人的尤烜父親消失了,楊翊四下看看都不見人影。
靠,不會是碰瓷吧,但這碰瓷也太拼了,徐羅是貨真價實暈倒了,而且這小區到處都是監控。
救護車來得快,楊翊跟着一起到了最近的醫院,到了醫院給尤烜打了個電話将這件事說了一遍。
至于徐羅擡上車他就醒了,但還是四肢無力頭昏眼花,救護車來都來了就幹脆拉到醫院來檢查一下。
到了醫院一看,也沒有特別嚴重的毛病,就是低血糖。
等檢查完了給徐羅靜脈注射了葡糖糖,尤烜也到了醫院。
徐羅一看尤烜就緊張得不行,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尤烜就是來接楊翊的,見他放不出什麽內容也就懶得浪費時間,拉着楊翊就想走,徐羅一看情況不妙腦子一熱脫口而出:“老板!求你了,放過我吧!”
楊翊:“……”
尤烜聞言火氣就上來了,“你放什麽屁話,吃裏扒外跟別人聯合在店裏偷錢拿回扣的是誰?老子沒整你你也不知道安分點,本事倒是大反而跑去法院告了老子一次,這我也忍了,但你徐羅厲害大發了,想起來去網上黑我,給我造成的損失我特麽都沒跟你算,現在還敢跑過來賣慘?!”
他火氣來得快,說着說着自己都快被氣笑了,徐羅的不要臉境界超乎他的想象。
徐羅聽着忍不住有點發抖,他也知道自己做事不厚道,按着尤烜一個人坑了好幾次,但眼下是真的無路可走了,不得已才跑回來求情。
等尤烜發完火他又開始賣慘,說自己從創業之初就跟了尤烜,以前沒聲音的時候一直兢兢業業,多多少少有點苦勞,而且一開始只是在網上洩憤,他真的不知道會引起這麽大的反響,求尤烜看在這個份上放他一馬。
尤烜冷靜下來,抱着手,也不怕在醫院裏被人圍觀,冷聲道:“你這話說得好像我怎麽着你了似的,我記得我好像什麽都沒做。”
徐羅深知尤烜性子硬,這裏求不通他又把眼睛放到了楊翊身上,這人救過他一次,看着就是個性格好的,正想搗騰兩句軟話出來,發現楊翊面無表情,一點幫腔的意思都沒有。
徐羅又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靈光一閃将尤烜的父親也推了出來。
但尤烜聽了之後一點反應都沒有,懶得在徐羅身上多費時間,抓住楊翊就想朝外走,但楊翊說:“等等。”
尤烜手僵了一下,抓着楊翊手臂的力道差點就收緊了,但表面上還是非常平靜地看着他。
楊翊拿出幾張繳費單子:“救護車的費用、醫藥費都在這了,我也不能白白幫你墊付,你把錢轉給我。”
徐羅:“…………”
尤烜笑了出來,幫腔道:“對,你不是還要開新餐廳自己做老板麽,這點錢你就別賴賬了。”
出了醫院,尤烜跟楊翊說,“徐羅最近混不下去又掉頭回來求我,以後見了也不用理就是。”
“混不下去?”
楊翊記得上次見到徐羅的時候他自我介紹正在籌備開店,還邀請楊翊去試吃來着。
“他那店估計是開不起來了。”
說話間他們走到停車場,今天尤烜開的車楊翊之前沒見過,尤烜引着人來到車前,還貼心地幫他拉開車門。
等兩人都上車坐好,尤烜才撿起話題繼續:“他也是被尤殊……也就是我親爹給忽悠了,哄徐羅出來自立門戶……他們可以合夥開個新的店給徐羅股份。不過前前後後鬧了一年多,到現在都沒能開起來。”
“今天他們兩人過來找我八成是要找我幫忙的,借錢或者借關系……總之不會是好事。”
尤烜說起自己的父親很是冷淡,但聽不出多大的怨氣,只是将這個人當成個上不了臺面的路人,并不屑于花費精力專門去記恨他。
楊翊恍然大悟,又猶豫一下,“那徐羅在網上黑三味也是為了同行競争?”
“這我就不知道了,徐羅一開始可能就是為了撒氣,不過沒幾個人關注,還是我出錢幫他炒起來的。”尤烜說得漫不經心,理所當然。
楊翊一怔,不管是日常生活還是開店經營誰都想順風順水的,不明白尤烜為什麽還要為徐羅造勢。
轉念一想這件事最後的結果總體而言對尤烜來說利大于弊,給徐羅增添熱度可能也是營銷環節的一部分,先單方刺激挑起網友的憤怒,然後漸漸将言論往兩方對立的方向拉,最後由本人出來反轉澄清……
周度打電話來催尾款的時候尤烜簡單地提過幾句,當時楊翊還以為尤烜就是請幾個大V幫忙他背書消除一下負面影響,沒曾想尤烜做的要深入得多了,甚至可以說這場鬧劇從頭到尾都是尤烜操控的。
而當事人之一的徐羅就顯得像個白癡,他自以為網絡春風吹到自己身上了,得意洋洋地煽風點火,卻也只是給對方做嫁妝,他先前黑料爆得有多重,這會打臉就有多疼。
對于網絡上的這些東西楊翊不怎麽了解,但也明白走在河邊容易濕鞋這個簡單的道理。
屏幕內的這些賬號背後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就算有人手法娴熟玩弄炒作,但不可控因素太多他不可能一直成功,高高在上玩弄民意的人最終會毀于自己的傲慢。
楊翊覺得自己心裏有千百句話,卻沒有辦法抓住任何一句說出來,他怔怔地看着尤烜,眼神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擔憂。
尤烜也察覺到楊翊這欲語還休的眼神,趁着紅燈捏了捏楊翊的臉:“就是趁機炒炒而已。”
楊翊低頭,三味在短短幾年間成為東立市的标志性飯店,不單只是菜色好吃服務上乘,更多的還是尤烜在背後抓住一切機會的推動。
路燈的信號燈轉綠,前方的車開始挪動了,尤烜也跟了上去。楊翊看着前方走走停停的車,突然輕聲問:“萬一你玩脫了呢?”
“那也沒什麽,大不了就是重頭來過。”尤烜說得一點遲疑都沒有,有種置身事外且事不關己的漠然。
大熱的天,可楊翊覺得自己心底涼意漸濃,尤烜不是一個安于柴米油鹽的人,他是個可以将自己全部身家都壓上的瘋狂賭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