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還非要聽我親口說出來?”
“王八蛋!”
四個少年圍着鐘甯家的茶幾坐一圈,年輕火力旺,屋裏的溫度被他們憑渾身燥熱,硬生生拔高好幾度。
鐘甯只能将空調打開費電,他眼瞅出風口噴冷氣,正對張蔚岚後背吹,顧及張妹妹身嬌體弱,有病在身,絕對受不住。
于是鐘甯走到張蔚岚跟前:“咱倆換個位置。”
張蔚岚皺眉望着鐘甯,不解這人葫蘆裏賣的什麽邪藥。
那頭楊澗嘴裏吐唾沫,繼續罵咧:“這群王八真的太不講信用,說好了不再找我們麻煩的!禿頭怪不得沒長毛,都是缺德缺的!缺毀了頭!”
鐘甯:“......”
徐懷順兩把大朵子的頭毛,表情很不好:“這事全怪我,要不是我和白雪,也找不上你們。”
楊澗啧了一聲:“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鐘甯滿耳朵都是這兩位仁兄的廢話,擱張蔚岚眼前站得渾身不自在,催促道:“快點兒,換座。”
張蔚岚:“......”
張蔚岚只好站起來坐去鐘甯原先的位置。屁股落下他頓了頓,發覺原本朝自己後心徑直撲來的冷氣沒了。
——原來是因為空調才要換座。
張蔚岚盯着鐘甯看,目光幽深幽深,叫人掏不透有什麽意味。
鐘甯被盯得頭皮發麻,耳朵根子耐不住要動一動,索性眼不見為淨,将張蔚岚清出自己的視線,但餘光還是害怪病一樣往張蔚岚那兒掃。
好在張蔚岚沒盯着鐘甯看太久,不一會兒就垂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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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甯松一口氣,聽徐懷和楊澗還在啃這檔子破事。
徐懷愧疚難當,繃緊臉皮,連大朵子的狗頭都摸不下去了。
楊澗氣得恨不得把禿頭的頭皮掀掉:“王八蛋,不是人!”
他連帶着赫峰和赫峰表哥一起罵:“鞋拔臉臉長,也是缺德缺的。還有赫峰,活該一臉麻子,那麻子摳下來,撒點孜然爆炒一鍋,正好就着狗尿給禿頭當夜宵!”
鐘甯臉皮一抽,被楊澗的賤嘴惡心到,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說:“行了,差不多得了,你惡不惡心?”
楊澗沒好氣兒地說:“我哪有他們惡心。”
“......”鐘甯給楊澗倒了杯水推過去,希望他休息一下,補補口水。
鐘甯嘆口氣:“你聽聽你這嘴,是不是奶嘴裹多了?歪了?就不能消停會兒。”
楊澗喝完一杯水,伸手指了指鐘甯缤紛多彩的臉:“你告訴我怎麽消停。”
鐘甯瞪楊澗,開口涼飕:“那你能怎麽着?”
“......”楊澗啞巴了一陣子,猛地一拍茶幾,“媽的,咱姓喪嗎?”
鐘甯不想理楊澗,扔下一句:“姓楊你也惹不起。”
楊澗:“......”
鐘甯說的是事實。
鐘甯:“周白雪那邊錢也還上了,以後我們跟他們再沒關系,咱躲着點兒,離遠些,應該沒什麽事。他們也犯不着總找我們麻煩,赫峰還在華星上學呢。”
“嗯。”楊澗盡管不服氣,但也紮不起刺,只能憋着一口慫氣悶自己。
“真對不起。”徐懷擡起頭,認真說,“不過到了這個份兒上,我也不矯情了,謝謝你們。”
“行了,別廢話了。”鐘甯笑了,臭敗徐懷,“你這人是木頭雕的嗎?一本正經的煩死了。”
徐懷這才勉強笑了笑。
四個人一條狗,圍一起又說了點別的。最後講到下午的活動,楊澗問鐘甯:“你真不去了?”
“不去。”鐘甯下意識将目光轉到張蔚岚身上。
張蔚岚一直沒說幾句話,尊口裏吐的字,光掰手指頭就能數過來。
鐘甯發現張蔚岚在自己面前雖然也不好說話,經常張嘴惹火,能将他怼得噎氣兒,但總比擱旁人跟前裝死行得多。
張蔚岚這冷僻的性子,拿鐵棍子扳撬都能杵折了,還真沒多少頭硬的敢随便靠近。
比如徐懷打量過張蔚岚半晌,最終和鐘甯說:“那我和楊澗先走了,得跟邱良和白雪碰頭,白雪說她還帶個女生去作伴,不認路。”
“行。”鐘甯點點頭。
楊澗也看了張蔚岚一眼,賤嘴難得失靈,屁都沒骨朵出來。
鐘甯和張蔚岚送他倆去門口,楊澗眼瞅大朵子嘆氣,徐懷猶豫好一陣,總算走上去在張蔚岚肩頭拍了兩下,死乞白賴擠出一句話:“都過去了,沒事。”
“嗯。”張蔚岚淡淡應了聲,再沒說話。
徐懷只能和楊澗一起滾蛋,去跟邱良他們碰面。
在路上沉默了一會兒,楊澗忽然說:“張蔚岚應該沒事了吧?”
楊澗煩躁地搓了搓後腦勺的頭發:“本來想着,如果張蔚岚的病好些,就拉他一起去。我也不知道現在拽他去好不好,但就想讓他散散心,能把殺千刀的糟心事忘掉一會兒也行。”
“你淨扯淡。那是他親爹親媽,說沒就沒,你叫他怎麽忘?”徐懷皺起眉頭。“我們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我知道。”楊澗覺得不舒服,“但我就是......哎,反正你懂我意思。他總那麽憋着也不是事兒啊。主要是張蔚岚這人不好擺弄,我們又不能表現得......哎我去,我都不敢多說話。真煩人。”
“嗯。明白。”徐懷伸手攬着楊澗的肩,兩人一身臭汗一起走,“別想了,總會好的。再說,還有鐘甯呢。”
“對。”楊澗這才舒坦了些,“還有我們甯呢。”
鐘甯神乎其神地被楊澗和徐懷給予厚望,可惜他本人并不清楚自己已經讓哥們兒搬上了高腳凳,他只是杵在張蔚岚家門口,扭頭打了個噴嚏。
鐘甯搓了搓鼻子,牽扯傷處,疼得“嘶”了一聲。
張蔚岚看着鐘甯,覺得這人最近也太陰魂不散了些。
或許是被鐘甯纏出了毛病,張蔚岚忽然鬼上身,問鐘甯:“你怎麽不跟他們去?”
——你不跟他們去,在家守着我做什麽?
鐘甯一聽張蔚岚話裏大有煩他的意思,立刻瞪大眼睛,一時間禿嚕嘴叫喚:“這會兒了你還攆我走?”
橫完鐘甯安靜片刻,好像有些抹不開。他板着一張臉朝張蔚岚說:“外婆讓我下午陪你去打吊瓶。”
張蔚岚沉默着,從兜裏掏出一根火腿腸,扒開喂了大朵子。
然後才說:“我不去了。吃藥就行。”
“不行。”鐘甯趕緊否決,“大夫說了給你開三天吊瓶。”
“真不用。”張蔚岚不想去。
鐘甯瞪一會兒眼:“那你起碼今天再去打一天。鞏固一下。”
鐘甯飛快補上:“外婆說了必須去。”
張蔚岚繃死嘴角看一眼鐘甯,扭身走進自己家:“那我自己去就行。”
他說完一關門,将鐘甯和大朵子一起閉在門外。
這是張蔚岚今天第二次對鐘甯關門。
鐘甯朝那嚴絲合緊的門縫撒癔症,越撒越委屈。想着想着徹底憋不住了,怨張蔚岚白眼狼,喪天理。
鐘甯一上頭,從酷日裏豁來了一腔熊熊燃燒的盛氣。
他領着大朵子,擎拳頭去砸張蔚岚的窗:“沒心沒肺的臭狐貍,你都看出來了還在這膈應我,沒完了是吧?”
張蔚岚被他吵得頭疼,只好将窗戶打開,探出頭咳嗽:“你又做什麽?”
“你說呢?”鐘甯瞪向張蔚岚,憋屈死了,“我發現你真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鐘甯挺着脖頸,硬邦邦地說:“我還能做什麽?我就是擔心你生病,不放心你一個人去,上趕子想陪你,行不行?”
張蔚岚的眼睛動了一下,站在窗戶裏面紋絲不動。
鐘甯對着張蔚岚一張蒼白病态的臉,兩句話噴完,後勁倒更大。
少年性子剛直,哪有軟心柔腸,好容易捏着了點兒關切,給出去卻像極了讨債,死活不舍得為對方配一副好臉色。
反正已經沒皮了,鐘甯索性破罐破摔:“你不早知道了?拆我臺拔我份兒,改我筆記。明着暗着你都懂,現在又裝什麽卵蒜?”
張蔚岚漆黑的眼睫毛倏得抖了一下。
“哪有你這樣的?你怎麽那麽壞心眼兒啊?”鐘甯憑借滿身憤慨,此時居然肺不缺氧臉不臊。
他又目光炯炯地擱張蔚岚頭頂敲去一錘子:“還非要聽我親口說出來?”
鐘甯話音落下,張蔚岚感覺有一盆滾熱的水,忽地将他從頭兜到腳,給他整張皮澆冒煙,那寒凍的胸腔裏一口氣沒滞住,脹得肋骨酸麻。
就像真的有什麽不該人知的龌龊心思被丢在光天化日下烤太陽。張蔚岚讓一句話震住,瞪着鐘甯仿佛大白天活見鬼。
“不用你寒碜我,好心當成驢肝肺,我自己認了。”鐘甯一只色厲內荏的水貨,又朝張蔚岚呲牙,“等會兒去醫院的時候叫我。”
鐘甯太想撂挑子不管,但看張蔚岚沒反應,又不敢押在他那倒黴乖僻的個性上,只能攆脾氣再呲:“不叫我,絕交拉到。”
張蔚岚:“......”
所以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交”可以用來絕?
鐘甯罵完,氣呼呼地轉身走人,臨進自家大門,回頭斜眼一瞅,發現小歡扒着張家門縫,正抻直腦袋目送他。
和鐘甯對上目光,小歡“嗖”得一下縮回了腦瓜,給張家門關上了。
鐘甯:“......”
鐘甯像猛地回過了血一樣,忽然好一陣渾身燒火。他趕緊帶大朵子滾進自己家,将剛才在張蔚岚窗戶底,那通連撒氣帶威脅的“陳情表意”全抛到太陽下暴曬去了。
最好全部曬蒸發,灰飛煙滅,一口氣都不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