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修】
靈珂長公主聯姻諸事皆由皇後籌備,皇後起初百般推脫,引的皇帝生疑,還是榮王出面将事情應承了下來,并毛遂自薦作送親使者,護送靈珂長公主出長安城才作罷。
皇後攥着絹子,魂不守舍的出了養心殿,倒是榮王負手挺胸,步履穩健的走了一陣,終于轉眸看向皇後,啧啧道:“母後,不是兒臣說你,方才你未免也太心虛了。”
皇後将絹子揉成一團,憂愁道:“太後因為這事對本宮早有怨言,再由本宮替靈珂送嫁,豈不是要怨上加怨了?”
榮王嗤笑一聲,不以為然:“太後怨的也不止您一個,依兒臣看,他最怨的應該還是......”
皇後道:“皇上嗎?皇上可是她的親兒子,再者,這件事說到底也不是皇上能決定的。”
榮王沒繼續說下去,八風不動的負了手,眸光雪亮,母子二人又走了一段,至鳳儀殿跟前,榮王道:“母後,您好好替靈珂長公主準備嫁妝,定要叫她風風光光的出嫁。為父皇辦事比什麽都重要,至于太後嘛,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不用太在意,她左右不了您太久。”
皇後沉吟,很快也便想開了,欣慰道:“行湛,送親使者必是皇上信賴依仗之人,你做得極好皇上才會将此事放心的交托于你,母後也為你感到驕傲。”
榮王微微一笑,他眼底的波紋一圈一圈蕩開,比皇後更繁複跌宕,行了一禮便帶着人走了。
出了皇宮,榮王策馬回府,甫一跨入門檻,管家便迎了上來,報備道:“主子,幾家貴女都已經候着了——”
“讓他們先侯着。”榮王步履不停,口氣敷衍:“蔣太醫呢?”
“蔣太醫剛到。”管家說:“他年紀大了,千裏奔波還有點水土不服,小的已經把膳食茶水都備好了,蔣太醫稍作休整便來。”
“讓他免了那些虛禮。”榮王道:“走,去看王妃。”
榮王妃的身孕快三個月了,卻不知怎的有點下紅,宮裏頭的太醫看來看去也不見好,只能叮囑務必歇着少動彈,榮王心裏頭焦急,便将告老還鄉多年的婦科聖手蔣太醫召了回來。
蔣太醫被好吃好喝的供着,簡直是受寵若驚,極細致認真的開了方子,又說了些注意事項,最後着重叮囑榮王這段時間千萬別行周公之禮,榮王一一應下。
一來一去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榮王回到床榻邊,握住了榮王妃的手,輕聲道:“怎麽汗津津的?”
榮王妃強笑道:“有些怕.....”頓了頓,她小聲道:“行湛,我近期不方便,所以挑選了一些才貌雙全的京中貴女侍奉你,你喜歡就納了做側室,無妨的。”
“你就不要操心了。”榮王柔聲道:“好好的把榮王府的嫡子生下來。敏兒,你要知道,再多的妾室都只是妾室,你是正妻,是我榮王府的唯一,尊貴無暇,無論多少妾都比不上。”
榮王妃感動肺腑,熱淚盈眶,用力的點了點頭,這時有婢女送了藥進來,管家趁着這個空隙提醒道:“主子,那邊兒已經侯了好久了。”
榮王點點頭,又安撫的拍了拍榮王妃的手心,這才離去。
不消說,那些貴女榮王一個都沒有收,通通打發了,卻偏有一個戀戀不舍的纏着,直跟着榮王一路到了魚池邊上。
“榮王殿下。”她待四下人少了些才嬌聲喚道。
榮王正低着頭賞魚,聞聲瞥了她一眼,複又往池子裏撒了一把魚食:“你是?”
“小女子喬蕾。”那少女道:“殿下,我們之前見過的。”
“喬蕾?”榮王頭也不擡道:“幾時見過?”
喬蕾锲而不舍道:“蕾兒一直是王妃的閨中密友呀!上次在宮裏,蕾兒還跳了踏歌舞——”
“哦,本王記得了。”榮王惋惜道:“老七沒瞧上你,實在是埋沒了。”
喬蕾蓮步珊珊的湊上前去,有意無意的将自己柔軟的胸脯往榮王的手臂上貼去:“小女子不覺得可惜,畢竟七殿下也非小女子的心儀之人,其實.......”她吐氣如蘭:“小女子傾慕榮王殿下很久了——”
“老七不要的東西,你覺得本王會要嗎?”榮王冷不丁“嗤”了一聲,瞳光回轉。
顧行湛鳳眸上挑,原本周正俊朗的五官平白生出一絲淩厲刻薄,喬蕾被他眼中的冷嘲刺的一個機靈,頓時忘了要說什麽,随後懷中的手臂抽了出去,榮王的笑容恢複了彬彬有禮:“喬小姐的意思本王心中有數,放心,王妃也一直惦記着你的終身大事,本王會留意。”說完,他喊道:“老丁,送客。”
送走了喬蕾,榮王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眼中是藏不住的厭惡之情,管家轍回來給他奉了一盞茶,輕聲道:“主子,喬小姐是自己個兒來的,說是探望王妃。。。。。。這事兒還是不要告訴王妃了吧。”
“當然不能說。”榮王冷冷道:“這個喬蕾,眼界不高心倒大,她不是一心想攀高枝麽?本王就給一根枝,最近六部是不是新就任了一個侍郎,叫什麽來着?”
“慕容泰安、”
“哦對。”榮王撫掌道:“我記得他膝下有一個兒子,尚未婚配,新官上任,再加上兒子娶親,雙喜臨門哪。”
管家道:“喬小姐有個好歸宿,王妃一定很高興。”
榮王仰身靠在椅子背上,嘆道:“我可以有側妃,可以有侍妾,但王妃是我的正妻,我定會保護好她......”
他自小便看得身為中宮的母親在後宮沉浮,一個正妻,卻時常因為撒嬌撒癡的妃嫔而受委屈,卻還不能流淚,因為她是正妻,是中宮,是國母。
所以正妻的頭銜算什麽呢?是尊貴的象征,更是沉重的枷鎖。
他時常怨父皇偏心,因而不願成為父皇那樣的人。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一個穿着低調的人走了進來,管家看了一眼那人便悄然退了出去。
“榮王殿下。”那人單膝跪地。
“查到什麽了?”榮王坐正了些,平聲道。
“之前您讓我查的與七殿下有交集的那個小姑娘是個大夫。”線人條分縷析的答道:“家住長安斜橋巷子,開了家醫館叫杏林堂,據說醫術在那一帶是出了名的好。”
“祖傳的行醫世家?”
“不是。”線人道:“開醫館坐診的主要是個洋人,他們治病靠的也不是傳統中醫草本,而是靠動手術。”
“動手術?”
“就是動刀子切。”
榮王目光流轉,緩緩地重複着這個詞:“洋人。”他站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老七竟然連洋人都勾結上了,難怪一直劍走偏鋒,這次連太後也輸招。”
“我怎麽就沒這麽好的運氣。”榮王道:“有洋人助力呢?”
“榮王殿下,您可要未雨綢缪啊。”線人道:“洋人在周朝境內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影響力不能小觑。”
“這個不用你說我自然知道。”榮王道。
“那榮王殿下的意思是......”
“如果不能為我所用,這把劍在老七手上,未來勢必會傷着我。”榮王道:“這些年洋人引入周朝的新興事物不少了,也差不多夠了。”
***
靈珂長公主的送嫁隊伍盛大而浩蕩,陪嫁婢女侍衛數百人,既要拜別又要迎送,禮節繁複冗長,為了确保送親儀式的順利進行,長安城內百姓被告知吉日當天不得在街上随意行走擺攤,每家每戶得一定的銀錢補貼。
蘇斂不得已将出行計劃提前了一天,她拿着一張清單反複核對,一旁詹平跟個燙腳的兔子似的跳來跳去:“斂斂,我還是不放心你,要不然我陪你去,或者讓小胖子陪你去。”
“你放一百個心吧。”蘇斂頭也不擡的在單子上勾勾畫畫:“我在遇到你之前也是在各行各業摸爬滾打過的,怎麽認路怎麽打交道我熟得很。”
“但是你小姑娘孤身在外——”
“我女扮男裝。”蘇斂拿了個珠算盤一邊撥一邊說:“詹平我算過了,跟他們談妥進貨,以後我們每年光繃帶就能省下好大一筆錢,有這個錢就把杏林堂裏裏外外的重新粉刷一遍,想想就開心。”
詹平抓了抓腦袋上的黃毛,半是欣慰半是憂愁,幹脆轉身替她收拾包袱去了。
翌日天沒亮,蘇斂收整行裝,将自己辦成了個俊俏小子,蹑手蹑腳的打開門,沒想到詹平竟然已經熱好了粥和包子,坐在前廳裏頭等她了。
蘇斂望着詹平的青眼圈,慢吞吞的坐下來,抱着粥碗稀裏嘩啦喝了一口,然後猛地蹦起來給了詹平一個擁抱。
“等我回來啊!”她說。
自靈珂長公主出嫁吞雲後一月有餘,貌似平靜的長安城猝然又風起雲湧起來。
先是宮廷西洋畫師與妃嫔私通被發現,阖宮驚動,随後在西洋畫師的屋內找到了一份由多名西洋人聯名簽署的文件。
皇帝親自帶領了多名翰林院的學士對這份文件進行了翻譯,得知內容以後龍顏震怒,當即下令驅逐周朝境內的所有西洋人,十年之內不準任何西洋人踏入周朝疆土。
宮中還算好,民間卻是徹底亂套了,許多西洋人在周朝內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一時間被強行驅逐,被官兵拉扯分開,鲽離鹣背,慘相連生。
蘇斂風塵仆仆的歸來時,杏林堂已經變了樣,歪斜的匾額在她跨入的瞬間墜下,險些砸着她,蘇斂有些慌不擇路,她彎下腰将那沉重的匾額扶起,小心翼翼的靠着牆擺好,朝裏望去。
前廳被砸的一塌糊塗,隐約有拖拽的痕跡,蘇斂踉踉跄跄的在屋子裏搜尋了一圈,一個人也沒有。
她行至街頭,路過一家打鐵鋪子,官兵将一個年輕的洋人粗魯的拖出來,押走,屋裏婦人和女孩聲淚俱下,哭的肝腸寸斷。
蘇斂驟然間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多年前也是一道聖旨下來,她頃刻間變成了喪家之犬,孤單,落魄。
往事重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佳助攻獎即将頒給榮王顧行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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